“侯爺客氣了,說來慚愧,當初我也是心存僥幸,想要為自己博個良人的身份,侯爺深明大義,留了我等在府裏釀酒過活,這已經是天大的福氣了,日後我等必定盡心盡力,為侯爺貢獻犬馬之勞。”楊虎三人又斟滿一杯酒,仰頭灌下。


    薑玄道,“彼時若非你,我大概已經淪落為長安大戶家裏的奴仆了,這一杯我要謝謝你。”


    “你們都跟著侯爺有一陣子了,我六人昨日才到府上,寸功未進,著實羞人。”孟仲說著,便憨笑起來,臉上的恐怖刀疤像一條醜陋的蟲子蠕動,“侯爺是好人,不嫌棄老漢們,還好酒好肉伺候著,往後隻要侯爺一句話,我等赴湯蹈火,在所不惜!”


    六個關中漢子都是身經百戰而未死的老殺才,此時皆麵目堅毅,齊舉酒杯,重重地錘著胸膛。


    “日子還長,咱們侯府用人的地方還很多。”薑玄臉色紅撲撲地,淺淺一笑,“往後咱們大口吃肉,大口喝酒,豈不快哉!”


    一幫糙老爺們,喝起酒來就跟喝水似得,府裏的杯子不小,沒一陣子,他就覺得天旋地轉,連忙擺擺手,讓陸殤陪著他們,自己溜了出來。


    出了正廳,一陣寒風吹過,他才稍稍變得清醒了一些,揉了揉臉頰,“哎...一下子都變得生分了起來。”


    “哥哥,什麽生分了?”秀兒從黑暗中走出來。


    薑玄借著月光,端詳著這個漂亮的小丫頭,歎了口氣,“沒什麽,走吧,外麵太冷了。”


    ......


    內院東廳內,小梅四人和莎拉四人圍坐在一起,而桌子上則擺著一些堅果跟一壺府裏賣的酒,她們小聲的交談著,時而傳出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小郎君封侯,是府裏上下的大喜事,她們自然也欣喜異常,這麽好的主家,長安找不出第二個,這是為奴為婢者最渴求遇到的。


    “你們在笑什麽?”薑玄推開門,搖搖晃晃地走了進來。


    “啊!”八女驚呼一聲,趕忙站起來。


    “坐下,坐下。”薑玄關上們,小竹眼疾手快,過來攙扶著他坐在椅子上,“都別站著了。”


    “嘻嘻...奴婢們當然是替侯爺高興呀。”小竹回到位子上,猶豫了下便坐直身子。


    “嗯,今天是個好日子。”薑玄晃了晃腦袋,笑了笑,“明天小梅跟我去鄠縣侯府瞧瞧,看看需要采買些什麽,記個單子,挑個日子咱們就搬過去。”


    “好的,侯爺。”小梅頷首應道。


    “莎拉你們四個明日繼續去酒館那邊盯著,之後等我尋到合適的人,你們就跟我去侯府。”薑玄囑咐道,隨後直起身子,嘴角掛著一抹溫軟的微笑,“你們聊吧,今夜可以晚點休息。”


    小竹嘻嘻笑道,“侯爺,您要不要同奴婢們喝一杯?”


    “那我就喝一點吧。”薑玄接過她遞過的酒杯,說道,“侯府往後還要靠你們打理呢,幸苦了。”


    “侯爺莫要折煞了奴婢們,這都是分內之事。”小梅狠狠地白了頑皮的小竹一眼。


    ......


    又是一杯,薑玄腳步虛浮地朝著正廳內走去,那裏還等著三個人呢。


    “侯爺,您回來啦。”慕春起身。


    薑玄劍眉一皺,“重新說。”


    慕春離開椅子,腳步踉蹌地迎過來,“薑玄,你的臉好紅。”她邊說邊牽起他的手。


    “這樣就可愛多了。”薑玄瞄了她一眼,這姑娘滿身酒氣,明顯喝高了。


    “把手...給...給我鬆開。”柔娘舌頭都捋不直了,扭著十字步恨恨地掰開兩人的手。


    “你們呀,真的好好笑。”秀兒竄了過來,拉著哥哥的手,一臉鄙夷的神色,“酒這麽好喝嗎?”


    “睡覺了。”柔娘不由分說地撥開秀兒的手,頗為豪氣的攬著他的肩膀,就往正寢走去。


    屋裏燈光昏暗,柔娘把門踢開,關上門抓住裙擺,上拉過頭,脫下丟到一旁,幾下把自己剝的精光,就縮到被窩裏。


    她露出薑玄最無可奈何的邪惡微笑,“小郎君,來呀...”


    “我還是個孩子,你不要這樣。”


    ......


    他們自朝陽萬丈即起,馬車經過長安城,人們源源不絕地從城門口湧進,有老有少,有大有小,有赤腳的女孩,還有懷抱嬰兒的婦人。有人駕著馬車,或是坐在牛拉的板車上緩慢前進,也有很多人騎著馬、騾子、驢。


    有個女人牽著一頭奶牛,並把她的小女兒放在牛背上。薑玄看見一位鐵匠推著輪車,車上裝了他的全套工具,鐵錘、火鉗、甚至還有鐵砧。沒過多久,他又看見另一人推著輪車經過,不過躺在裏麵的卻是兩個用毯子包裹著的小嬰兒,看起來已經奄奄一息。


    用你的眼睛看,孫思邈說過,用你的耳朵聽。


    出城十裏,薑玄掀開馬車簾子,發現路邊有個小土堆,小梅伸著脖子望了一眼,淡淡道,“那是專門用來埋葬流浪小孩的。”


    薑玄咬著嘴唇,繼續靜聽。


    “那些小孩或是得病被丟棄的,或是喪失雙親的,沒衣穿,沒飯吃,在某個寒冷的清晨就倒在路邊,沒人在意他們的。”


    薑玄丟下簾子,努力思索他若是碰上這樣的孩童會怎麽做,老天對人的種種殘酷捉弄,真的是花樣百出。


    馬車行進的速度並不快,時而能聽見不遠處傳來的人聲,他猜想應該是附近的農夫,他又揭開馬車簾子,遠處一對父子正趕著羊群在曠野裏走走停停,似乎在交談著什麽,又像是一聲聲責罵。


    父子,這個詞一出現在腦海,立刻將他的大腦刺得生疼,幾月前,他也曾在這片土地上四處走走停停,他也曾是父親的兒子,他們也會有爭吵。


    但現在,同樣的天空下,他卻再也找不見回家的路,再也聽不見父親的責罵。


    那時,父親是他心中的大山,替他遮擋了狂風暴雨。


    而今,他是府內數十人的依仗,要為他們撐起一片棲息之地,甚至這個數字會在極短的時間內迅速的增長。


    或者,他要撐起的不僅僅是薑府那片小小的天空。


    今天開始,他是國朝的侯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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