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一如既往的喧囂不堪,車馬行人,駱驛不絕。


    薑玄推開酒館厚重的暗紅色木門,剛步入其內,餘光便瞥見了左側沙發上坐著的一位短發西域女子。


    “侯爺,您回來啦。”古馨見到主心骨回來,暗暗地鬆了口氣,連忙小跑著迎上來。


    薑玄見古馨一臉疲憊之色,忙道,“別著急,慢慢說。”


    “昨夜子時,我聽見樓下一陣猛烈的敲門聲,便連忙喚了後院裏的護衛過來一看,結果...結果就發現門外站著一位西域女子,雙手全是血。”古馨一邊跟著薑玄往裏走,一遍心有餘悸地說道,“她自稱烏蒙是她爺爺,被人...”


    “是角落那個女子嗎?”薑玄打斷她,皺眉問道。


    “是的,她說烏蒙臨死之前告訴她,讓她來休屠居。”


    “行了,我過去親自問她。”薑玄沉重地點點頭,又掃了一眼陸殤,“陸伯,我們先聽聽到底是怎麽回事。”


    陸殤眉眼間布滿殺氣,一言不發。


    ......


    角落裏的西域女子有著一頭海藻般濃密的栗色長發,微微卷曲。皮膚是象牙色的白,五官立體,最引人注意的便是修長的脖頸。


    “你是誰?”薑玄坐在女子對麵,盯著她的淡藍色眸子,沉聲問道,“烏蒙是你什麽人?”


    薑玄還在等待女子的回答,陸殤便一字一頓地擠出一句話,“誰殺的烏蒙?”


    艾薇婭此時還未從驚慌中掙脫出來,便又被兩人冷漠的表情嚇的不知所措,一時間用手捂住張大的嘴巴,半句話也說不出來。


    “陸伯,我來問。”薑玄把陸殤緊繃著的身子往後拉了拉,這才端視著對麵的女子,緩緩開口,“我是這家酒館的主人,說出你的來意。”


    “尊敬的侯爵閣下,我叫艾薇婭,烏蒙爺爺生前對您讚賞有加,說您是他最尊貴的夥伴。”艾薇婭站起身恭敬地施了一禮,又接著說道,“就在昨晚...我聽到烏蒙爺爺的房間內傳來打鬥的聲音,我趕過去時,烏蒙爺爺已經...已經隻剩下一口氣,他讓我立即來找您。”


    “遺體呢?”薑玄問。


    “當我大聲呼救時,引來了巡邏的士兵,似乎...似乎他們也正在四處尋找一個男子,隨後士兵就抬走了烏蒙爺爺的屍體。”艾薇婭臉色慘白的啜泣道。


    薑玄沉吟片刻,見她整個人搖搖欲墜,便說道,“你先坐下來。”


    艾薇婭坐下後,三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良久,薑玄目光銳利地盯著艾薇婭,“你有懷疑的人嗎?”


    “沒有,我最親愛的烏蒙爺爺死了,他教我大唐話,教我這個世界的一切,而我...而我卻連殺人者是誰都不知道。”艾薇婭絞住雙手,失聲痛哭。


    陸殤臉頰的肌肉不時抽搐,他霍地起身,大聲說道,“帶我去烏蒙的住所!”


    艾薇婭被突如其來的暴喝嚇得渾身顫抖,連忙淚眼朦朧地盯著薑玄。


    “把你看到的,聽到的,如實告訴他。”薑玄身子往後傾斜,有些疲倦地靠在沙發背上。


    ......


    二人走後的很長時間,薑玄什麽話也沒說,直到他感覺有兩根手指輕柔地貼在太陽穴的位置,他才睜開雙眼。


    “侯爺,您很累。”古馨移開蔥白手指,垂首俏立一旁,低聲道,“要不要上樓休息會兒?”


    “不了。”薑玄心煩意亂地搖搖頭,“西市可謂長安城中最雜亂無章的地方,想要緝拿凶手,怕是無望了。”


    “侯爺說的是,這裏聚集著天南海北的行商旅人,凶手想來早已逃之夭夭。”古馨輕歎。


    薑玄仰頭征征地望著屋頂,腦海裏卻總跳出烏蒙那張千溝萬壑的蒼老麵容,他們連朋友都不算,可他仍舊為烏蒙老頭的死而感到憂傷,“大多數凶案,總不是平白無故的。”


    “烏蒙是個商人。”古馨幽幽說道。


    “是啊,烏蒙有什麽罪過?”薑玄點點頭,“他唯一的罪過就是太有錢了。”


    “所以...凶手是為奪財?”


    “也有可能是仇家所為。”薑玄沉吟片刻,又道,“西域前來大唐經商的人不在少數,烏蒙難免會與人產生利益衝突。”


    古馨遲疑了一下,不確定地說,“烏蒙在西域行商之中頗有威望,我想沒人會鋌而走險吧?”


    “一切皆有可能。”薑玄凝視著她,輕聲說道,“不要低估了人心的貪婪。”


    “侯爺說的是,人心詭測。”


    “大多數人知道在超凡入聖與無惡不作之間還有第三種選擇,這是所有成熟的成年人都會選擇的一條路。”薑玄平靜說道,“因此人們會在得失之間求取平衡,兩害相權取其輕,盡力將善意放在麵前。”


    “但總有一些人不甘心。”古馨苦笑。


    “正是如此。”薑玄緩緩閉上眼,“所以,烏蒙本不該如此的命運也變成了厄運。”


    “侯爺,與烏蒙的合作到此結束嗎?”古馨說,“目前為止,仍有不少西域行商前來尋求合作。”


    薑玄搖搖頭,“烏蒙的遺言大概就是想要我幫助艾薇婭穩定大局,若我們現在抽身而去,怕是太過薄情寡義,剩下的事我來處理吧。”


    “聽侯爺安排。”古馨點點頭。


    “昨夜沒休息好吧?”薑玄看她一臉疲憊,便說道,“你去樓上休息。”


    古馨沒有猶豫,躬身拜別。


    ……


    烏蒙的住所位於西市東北角,院裏各處房間皆堆滿從西域運送而來的香料、地毯、精美飾品,以及將要販賣至西域的綾羅綢緞、瓷器。


    “烏蒙的護衛如此眾多,凶手怎能輕易潛行到他的房間?”陸殤獰笑一聲,放下手中銀製酒杯,死死盯著艾薇婭淡藍色雙眸。


    “我發誓,當我趕過來時,烏蒙爺爺已經快要不行了,守衛在門口的兩名護衛也被割斷了喉嚨。”艾薇婭顧不得悲傷,帶著哭腔解釋道,她被眼前老人嗜血暴虐的目光嚇到了。


    “據我所知,烏蒙這麽多年平安無事,為何你剛到長安他就死了?”陸殤冷聲質問,“或者說,你便是那幕後主謀?”


    “噢!天哪...”艾薇婭哭泣大叫,雙手撕扯著栗色長發,一臉不可思議地瞪著他,“烏蒙爺爺...烏蒙爺爺是我的親人,我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事?怎麽可能...”


    陸殤惡狠狠地打斷她,“真相沒有查清楚之前,你的嫌疑最大,你們院子裏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的內應!”


    “怎麽會...我怎麽會傷害我最愛的烏蒙爺爺。”艾薇婭癱倒在地上,嚎啕大哭。


    “閉嘴!”陸殤厲聲嗬斥,隨後他四下打量著略顯昏暗的屋子。


    室內打鬥痕跡並不太明顯,除了遺留在地上的一攤黑紅血跡。


    烏蒙作為西域人,卻極喜愛大唐文化,家具陳設亦與唐人無異,整間屋子看起來毫無奢靡之色,倒多顯淡雅寧靜的氣息。


    “馮三!”陸殤朝門外喊道。


    “首領,你有何吩咐?”門外立即進來一個虎背熊腰的壯碩青年。


    陸殤冷冷地掃了一眼艾薇婭,對馮三說道,“帶五個人,守著大門,除了官府來人,其餘人等,隻準進不準出!”


    “是!”侯府護衛馮三,領了命令便匆匆離去!


    “你跟我走!”陸殤粗暴的拽起伏在地上悲咽不止的艾薇婭,就向外走去。


    “您不能懷疑我!”艾薇婭低聲吼道,劇烈地扭動著身子反抗起來。


    “你再不安靜下來,我就把你牙給掰下來!”陸殤鬆開手,神色冷漠地看向她,“我不管你是烏蒙的什麽人,但你聽清楚,他不會就這麽莫名其妙地死去。烏蒙是我的朋友,我會查清楚一切,你最好不要挑釁我的耐心,小心我扭斷你的脖子!”


    “謝謝!”艾薇婭聽到此話,反而慢慢鎮定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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