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黃昏,厚厚重重的雲層盤踞在天空,夕陽隻能趁一點點空隙,迸射一條條絳色霞彩,宛如沉沉大海中的遊魚,偶然翻滾著金色的鱗光。


    “哥哥!”秀兒看見內院入口回廊處的身影,大呼著飛奔過來。


    “哥哥,還以為你今天不回來呢。”秀兒越來越會撒嬌了,老遠撲過來,便不由分說的直接攀上薑玄腰肢,雙臂緊緊環著他脖子,嬉笑道,“我們都等你吃飯呢。”


    “下來。”薑玄嫌棄說,“你沒發現你越來越沉了嗎?我可抱不動你。”


    “哥哥嫌棄我。”秀兒乖乖站好,倏地換了副委屈巴巴的模樣。


    “我對院裏那棵銀杏樹發誓,絕無此意。”薑玄聳聳肩表示。


    “我就假裝哥哥說的是真的。”秀兒噔噔往前跑了幾步,回眸一笑。


    “嗷嗚...”小花愈發神異,衝逃之夭夭的秀兒抗議。


    “哎...我家大寶貝才是最愛我的。”薑玄蹲下身,摟著小花毛茸茸地大腦袋說道,“再堅持幾日,我就帶你去咱們的山穀看看。”


    “嗷嗚...”小花似是聽懂了他的話,歡快地回應一聲。


    “走,吃飯去!”


    ……


    入夜,正房內風光旖旎。


    柔娘千嬌百媚,婀娜多姿。薑玄坐懷不亂,不動如山。


    ……


    安睡一夜,次日清晨,薑玄召集淩三等人到侯府議事廳,有條不紊的安排著近期諸多事宜。


    “侯爺,今日就煉鋼嗎?”淩三率先發問,古銅色的臉龐滿是興奮之色。


    “對...”薑玄點點頭,“鐵器坊那邊都準備妥當了嗎?”


    “侯爺盡管放心,一切準備就緒。”


    “老淩,你可是打造刀劍的行家裏手呦,弄出鋼料後就看你的了。”孟仲麵帶揶揄之色,哈哈一笑。


    淩三眼睛瞪得似鈴鐺,不滿的嗆了一句,“老漢手藝算不得最好,但在長安城裏也是排得上號的,你看不起誰呢?”


    “出發吧。”薑玄端坐首位,打斷二人喋喋不休的爭吵。


    工坊內,薑玄小心翼翼地攀上圓垛形的焦炭坩堝爐頂部,揭開上方頂蓋,觀察了一眼,石墨粘土坩堝內他加入了鑄鐵和鍛鐵料,這樣最後會得到材質均勻的優質鋼,其實這和現行的“灌鋼法”有異曲同工之妙,隻不過他的方式更加徹底而已。除此之外,此法還可加入滲碳鋼來煉成他需要的鋼材。


    “點火吧。”薑玄爬下梯子,淡淡說道。


    “好嘞!”淩三連忙將點火口處的幹枯雜草引燃,沒多時,爐體上方煙囪內冒出滾滾濃煙。


    鼓風機是用羊皮縫製而成,薑玄對四名精壯護衛囑咐道,“動作不要停,你們輪流換班,一定要持續、穩定,不能中斷。”


    “遵命!”


    “這爐子真能把鑄鐵和鍛鐵融化嗎?”淩三湊到孟仲耳邊,小聲嘀咕。


    孟仲斜眼睥睨著淩三,啐了一口,“侯爺謫仙人下凡,你懂個屁!”


    “你小聲點!”淩三驚了一下,連忙拽住他胳膊,咧著嘴笑道,“老漢這不是問問嘛,你一驚一乍地作甚。”


    “等著瞧吧。”孟仲冷笑一聲,扯過胳膊,邁著八字步走開。


    ......


    時間匆匆,四名負責鼓風的護衛周身蒸騰著白霧,薑玄踱步過去問道,“還能堅持嗎?”


    侯爺的詢問讓四人有些受寵若驚,其中一個方臉闊耳的護衛連忙回應,“侯爺放心,屬下們還能堅持的住。”


    薑玄端詳著他的麵龐,微笑著點點頭,“繼續吧。”


    兩個時辰後,負責計時的護衛小跑過來稟報,“侯爺,時間到了。”


    “鑄模已準備就緒。”淩三搭腔。


    “好,小心點,開爐把。”薑玄深吸一口氣,沉聲下令。


    坩堝煉鋼爐的側身設有一道可靈活移動的鐵板門,門內壁附有耐火磚,幾個護衛乘著爐門大開之際,迅速的將一塊結實鋼板斜斜對接在石墨粘土坩堝底下的耐火墊上,而後把坩堝挪移出來,滾熱的鋼水立即澆築進鑄模內。


    “真是神跡啊!”淩三驚呼一聲。


    “接下來就看你了。”薑玄喘口氣,笑道,“現在還不知道效果怎麽樣。”


    淩三的眼神死死盯著鑄模,美滋滋地說,“交給老漢,侯爺放心吧。”


    薑玄點點頭,如釋重負。接下來就不需要他再守著了,專業的事就該交給專業的人來做。煉鋼最難的部分,其實是如何生產出焦炭,以及建造石墨粘土坩堝、倒焰爐、坩堝煉鋼爐,這些問題除了他,沒人能夠完成。


    煉鋼無極限,即使他們煉就的鋼已經超越大唐甚多,但還需要淩三等人不斷進行嚐試,才能得到更加完美的產品。


    北風寒峭,遠望侯府,似一副立體的山水畫卷,盤踞在平川曠野中,安謐而古雅。薑玄邁著輕盈的步伐,遠遠舒展雙臂,彎腰摟著歡欣奔來的小花,開懷大笑,“你的心情也不錯呀?”


    “嗷嗚...”小花分享了他的喜悅,輕聲回應。


    薑玄並不是因為侯府即將多了一項來財的渠道而開心,而是他知道生命在漂流中從不會因為美好或傷痛而停留,若一味糾結於擁有與失去,便會迷失初心。


    老實說,這世界什麽都是你的,什麽都不是你的。


    冥冥中,薑玄頭腦裏時常浮現出這句話,讓他在時間的磨礪中學會捕捉詩的韻味,然後坦然麵對人生。


    回到侯府後,薑玄有些疲憊,便蒙頭呼呼大睡。一覺醒來,外麵已經黑漆漆一片。他草草梳洗一番出了房間,沿著月光映照的小徑來到了庭院中的涼亭內。


    涼亭的石凳上鋪著厚實的墊子,薑玄坐下後還是感覺到陣陣的冰涼刺骨,顧盼之際並沒有見到柔娘和秀兒的身影,他看著遠方山巒間升起的半輪明月,心靜如水。


    小時候,薑玄以為爬上山峰,便能觸摸太陽和月亮。當他有一天攀上山頂時,兒時的幻想瞬間破碎,但收獲的並不是沮喪,是看得更遠。


    太陽的光芒使人許多時候不敢正視,可仰望月亮卻能讓人滋生無窮幻想。這份享受能使人安寧。


    小梅端來了食物,新來的廚娘烹飪技藝傳自她手,卻做的不如她。薑玄吃著東西,有些幽怨的望了一眼靜靜陪伴著他的小梅。


    不經意間,薑玄看見了慕春,她內裏穿著白色的對襟襦裙,又加了一件厚實的石榴色半臂,最外麵才是一襲月白披風,腦後束起高高的馬尾辮。月光迷人,姑娘恰似一束在夜幕下綻放的夜來香。


    慕春目不斜視地走到薑玄跟前,端起桌上的西涼武酒,嘖了一下嘴,“秀兒和沈子柔在學堂裏呢,我想著你應該要起來了。”


    “在學習?”薑玄詫異問。


    慕春放下杯子,在他身邊坐下,“你真是高估了那女人的覺悟了。”


    “總歸比死活不肯踏進學堂的某人強吧。”薑玄笑了笑。


    慕春忍了一口氣,瞟了瞟四周,“跟我有什麽兩樣。”


    “以後我親自教你呀。”薑玄放下筷子,凝視著慕春豐潤的雙唇,“讓你去跟秀兒她們學,估計你也拉不下臉。”


    “你不要說的這麽直白。”慕春笑了,傾過身子,“夜色朦朧,在這裏學不是更有...對,你常說的那個詞叫什麽來,情調?更有情調。”


    二人的臉龐近在咫尺,互相凝望片刻。慕春收回身子,站起身來向前走了兩步,偏過頭嫣然一笑,瞬間在寒冷的冬夜盛放出一朵絢爛的花。


    薑玄瞅著她婀娜的背影,感覺夜色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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