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建終結,專製開啟


    如果冥冥之中真有一尊萬能的神在俯視地球,他會發現,自公元前770年以來一直戰亂紛紛的中國大地,現在終於平靜了。


    秦國統一了天下,建立了一個嶄新的王朝。


    這個王朝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在它出現之前,中國曆史上曾經有夏、商、周三個王朝,但是嚴格地說,那隻是以夏、商、周三個國家命名的曆史時代。


    好比說,古希臘時期的歐洲,誰都明白,希臘隻是歐洲的一小部分。


    夏、商、周也一樣。周朝統治的全盛時期,諸侯國遍布黃河流域,甚至江南也有它的子民,號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可是,周天子真正能夠直接控製的,隻有王畿那一小塊地區。其餘大大小小的諸侯國,名義上是周天子的臣民,實際上具有很強的獨立性。那個時候的中國,可以說是一種古代聯邦。當然,我們的祖先對這種政治體製有自己的說法,叫作“分封建國”,簡稱“封建”。


    這種封建製度,和西歐中世紀的封建製度極其相似,是金字塔形的層層分封,或者說是權力的層層分包。


    天子受命於天,獲得統治的合法性。但是天子的真實力量,不足以統治如此廣闊的土地,於是將權力下放給諸侯,讓他們在各地建立自己的國家。諸侯的統治,又依賴於以宗法為紐帶的家族,於是卿大夫的勢力得到保障。卿大夫則豢養著自己的家丁和護衛,也就是所謂的士。


    不難想象,高居金字塔頂端的天子,號稱天下共主,在權力的層層傳遞過程中,他的影響力被減損了。他的聲音傳達不到邊遠的地區,即便在王畿附近的諸侯國中,他也隻能對著幾個諸侯發號施令,不能滲透到金字塔的基層。


    當王室足夠強大的時候,天子與諸侯之間尚能維持一種表麵上的平衡。前者裝作很寬宏,後者裝作很恭順,從而相安無事。


    當王室衰落的時候,諸侯們便不再將天子放在眼裏,各行其是。各諸侯國內,卿大夫勢力也在增長,每個國家都會出現一些強大的家族,他們左右政局,互相攻伐,也沒把諸侯放在眼裏。諸侯欺負天子,卿大夫欺負諸侯,這就是春秋時期典型的政治生態。


    從春秋進入到戰國,表麵上最大的變化,當然是諸侯國減少了,這是兼並戰爭的結果。同時還有兩個變化,比表麵的變化影響更重,意義更深遠。


    第一,周天子已經不再重要,甚至連表麵上的號召力都不存在了;


    第二,各大諸侯國,也就是所謂的戰國七雄,都建立了牢固的中央集權。換而言之,卿大夫的勢力已經不能像以往一樣左右政局,隻能屈從於國君的絕對統治。


    如果拿中國和西方相比,戰國七雄的權力結構,已經接近於路易十四時期的法國,或者伊麗莎白時期的英國——王權被放大了。


    而秦國在戰國七雄中脫穎而出,從秦孝公年代開始,用了將近一個半世紀的時間,文治武功,終於將天下囊為己有。秦王嬴政,因此成為了中國曆史上第一個名副其實的統治者,這也是前無古人的。


    秦始皇:史上第一個皇帝


    前無古人的統治者,自然要有前無古人的稱謂。


    據《史記》記載,嬴政統一天下後,將群臣召集起來開會,回顧了他“興兵誅暴亂”的輝煌曆史,然後問大夥:“像寡人這樣一個渺小的人物,倚仗著祖宗的保佑,居然能夠讓六國都服輸認罪,平定天下。如果不變更名號,不足以體現我們的功勳,無法讓後世知道我們的成就。你們都好好想想,我該采用一個什麽樣的名號?”


    當時丞相王綰、禦史大夫馮劫和廷尉李斯等人都說:“傳說中的五帝,統治的地區不過方圓千裏。千裏之外的地區,都是蠻荒之地,根本管不著。如今您興義兵,討逆賊,號令天下,無所不從,這是前所未有,連五帝都不能比的。我們和一些博士商量,古代有天皇、地皇和泰皇,其中泰皇最為尊貴。因此我們大膽建議,您應該稱為‘泰皇’,您的命令稱為‘製’和‘詔’,您也別再自稱寡人,而是自稱為‘朕’。”


    中國古代有三皇五帝之說,三皇即天皇、地皇、泰皇,地位在五帝之上。其中泰皇即人皇。泰皇是不是最尊貴,有待考證,但可以肯定的是,“皇”比“帝”更為尊貴,更具有神性,比“天子”更具有自信。


    至於“朕”,本來是“我”的意思,不論尊卑,都可自稱為朕。經李斯們這樣一框定,從此變成了國君專屬的自稱,而且一傳就是兩千年,直至清末。


    嬴政是個標新立異的人,對於泰皇這個稱謂,總覺得有點不妥。他思考再三,決定采三皇五帝之長,給自己上了一個“皇帝”的稱號,其餘的便采納了李斯們的意見。


    嬴政是個孝子,自己當了皇帝,又給老爸秦莊襄王也上了個尊號,叫作太上皇。


    嬴政也許沒有想到,正當他在宗廟中鄭重其事地將老爸尊為中國第一位太上皇的時候,中國第二位太上皇正在泗水郡的田間揮汗如雨地勞動。這位姓劉的農民已經生了四個兒子,分別叫作劉伯、劉仲、劉季和劉交。由於劉伯早死,劉仲自私自利,劉季不務正業,劉交又要上學,他不得不起早貪黑,希望多收幾顆糧食,好給劉交去交學費。


    老三劉季後來改名為劉邦。


    扯遠了,回到正題。


    嬴政又下詔說:“朕聽說遠古時期的帝王隻有帝號,沒有諡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帝王死了還要有諡號,這樣做,等於讓兒子議論父親,臣子評價君主,這是沒有道理的,朕不喜歡這樣。從此以後,朕就叫始皇帝,後世則以數相加,從二世、三世直至萬世,永無窮盡。”


    所謂諡號,就是後人給前人的評定,俗稱蓋棺定論。周朝的時候,天子有諡號,諸侯有諡號,卿大夫階層也有。諡號不是隨便給的,有一整套嚴格的國家標準,比如說:


    “克定禍亂曰武”——鄭武公、楚武王就是這類人;


    “布德執義曰穆”——秦穆公的一生,也確實稱得上是布德執義;


    “屢征殺伐曰莊”——鄭莊公、齊莊公都是好戰之徒。


    當然,很多時候,後人為了尊重前人,給的評價會比實際上高一點。比如說,晉惠公不一定惠,齊孝公也不見得孝,但是本著與前人為善的原則,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他們一個好評了。


    另外還有所謂的惡諡,也就是給那些特別不成氣的前人準備的。比如說:“亂而不損曰靈。”楚靈王就得到了這樣的差評。


    可想而知,究竟是給好評還是給差評,後人有很大的自由裁量權,而且前人無法申訴。當然也有例外——春秋時期,楚成王英雄一世,卻死於政變,他的兒子本來想給他上一個“靈”字,他老人家怒目圓睜,死不瞑目。直到後來改上了“成”字,他才合上眼睛,表示滿意。


    嬴政自幼受呂不韋的教誨,後來又接受了李斯、韓非的法家思想,在他的統治哲學中,君主必須是高深莫測的。君主就像是天,什麽時候天晴,什麽時候下雨,根本不用看老百姓的眼色,更不容臣民議論評價。天氣好,不用你們讚揚;天氣不好,也輪不到你們說三道四。對於嬴政來說,諡號這東西,就像是統治者有意留給天下的把柄,是極其愚蠢和無聊的,必須革除。


    從此,嬴政便被稱為始皇帝,史書中一般給他加上個秦字,稱為秦始皇。


    那麽,這位天上地下唯我獨尊的始皇帝又是如何治理他的龐大帝國的呢?顯然,沒有兩把刷子是不行的。


    秦始皇治國策略之一:以法治國


    前麵說過,但凡統治,必須要解決一個合法性的問題,也就是統治者為什麽具有統治天下的權柄。


    秦始皇接受了鄒衍發明的五德始終說,認為周朝是火德,秦朝受命於天取代周朝,應該是水德。


    事實上,秦國一度自認為是金德。據《史記》記載,秦獻公年間,首都櫟陽下了一場金雨,秦獻公自以為是得了金瑞,大張旗鼓地祭祀白帝(金為白色)。但是到了秦始皇年代,鄒衍的五德終始說已經十分流行,周朝是火德的說法深入人心,而火又是克金的,難免讓秦始皇感到尷尬。於是編造了一個故事,說當年秦文公出獵,獲得一條黑龍,乃是水德之瑞(水為黑色),硬生生地將秦國的金德改成了水德。


    作為彰顯水德的第一件事,便是變更周曆,將每年的十月作為正月。


    有必要簡單解釋一下,中國的古人,按照地支的排序來給月份命名,以十一月為子月,十二月為醜月,一月為寅月,二月為卯月,以此類推,直到十月為亥月。


    又按照陰陽五行的理論,給十二地支分別賦予五行的屬性,分別是亥、子屬水,寅、卯屬木,巳、午屬火,申、酉屬金,醜、辰、未、戌屬土。


    十月(亥月)作為一年中的第一個水月,自然也就被秦朝定為正月。


    第二件事是易服色,將衣服和旌旗等都改成黑色。電影中秦朝的官員開會,黑壓壓一片,有如群鴉雲集,便是這個原因。


    第三件事是崇尚“六”這個數字,符節、法冠都用六寸,馬車的寬度為六尺,駕車的馬用六匹,以六尺為一步等。


    至於六與水有什麽關係,一般認為,這裏牽涉到《周易》的理論。《周易》的八卦,每一卦都有對應的數字,分別為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其中坎卦象征水,所以規定六為水數。


    那麽,究竟什麽是水德呢?


    在《周易》理論中,水居北方,象征冬天。簡單地說,水德就兩個字:“刑”與“殺”。


    這與秦國自商鞅變法以來推行的嚴厲法治是不謀而合的。


    秦國的法治,以嚴酷而聞名,絕無情麵可言。據《韓非子》記載,秦昭王生病,百姓們自發買牛祭神,家家戶戶都為他祈禱。大夫公孫述看到了,回宮祝賀秦昭王:“您真是太得人心了,竟然整個國家的民眾都在為您祈福。”秦昭王派人查訪,果然確有其事,下令道:“罰他們每個人獻出兩副盔甲。沒有得到命令就擅自祈禱,雖然是愛我,但也是違法行為。如果他們愛我,我就改變法令而以同樣的愛心去回報他們,法製就不能建立。法製不建立,國家就要滅亡。不如罰他們每人兩套盔甲,讓他們明白什麽是法製!”


    讀史至此,又是一歎。無論什麽朝代,如果按照這種決心去推行法律,怎麽會出現有法不依、執法不嚴的現象呢?秦昭王做得很對啊!


    也許有人會問,秦朝推行如此嚴格的法製,統治者還以身作則,不敢越雷池一步,為什麽後來也亂了呢?


    那是因為秦朝的法律,除了“嚴”,還很“酷”,表現在如下幾個方麵。


    其一,輕罪重罰。秦朝法律的指導思想,在於“以刑去刑”,讓人不敢犯任何罪。因此即便是十分輕微的罪行,也會受到極其嚴厲的刑罰。比如說,五個人集體行盜,隻要贓款價值超過一錢,就要斬左足!又比如說,甲偷盜了一千錢,乙知道這件事,受贓款一錢,對乙的懲罰是上交官府一盾。而一塊盾牌的價值,至少在三千錢以上。前麵說的百姓為秦昭王祈禱,每人被罰上交兩套盔甲,更是輕罪重罰的典型案例。


    其二,刑罰殘酷,種類繁多。以死刑為例,就有具五刑、族誅、淹死、活埋、肢解等多種。其中具五刑最為殘忍:先在臉上刺字,然後割鼻,割舌,斬雙足,再鞭笞,斬首,碎屍,全程實際上包括肉刑、死刑和辱屍三個階段,可謂是無所不用其極。


    其三,徒刑不設年限。在秦朝,一個人如果犯了罪,被處以徒刑,那就是無期徒刑,終身失去人身自由,為官府服役。同時由於法律定得非常嚴厲,老百姓動輒犯法,再加上輕罪重罰,規定上交一甲、二甲、一盾的刑罰比比皆是,老百姓交不起罰款,就變成徒刑,導致刑徒數量高速增長。按照《史記》的記載,秦始皇用於修築宮殿和皇陵的刑徒就有七十餘萬,如果再算上修長城和戍邊的刑徒,恐怕不下一百萬。而當時全國總人口約為兩千萬,刑徒的數量已經占到當時全國總人口數的十分之一以上。


    其四,罔顧倫常。秦朝的法律,與儒家思想格格不入。儒家主張“父為子隱,子為父隱”,在執行法律的同時強調人倫和感情。秦法則是單純的法律,甚至鼓勵“夫有罪,妻先告”,以獲得免於連坐的機會。


    這種嚴酷的法治,在天下初定、人心未服的特定曆史環境中,確實使得秦朝能夠得以迅速建立統治秩序,同時也為它的快速消亡打下了基礎。


    秦始皇治國策略之二:中央集權


    《史記》記載,秦朝統一天下後,丞相王綰等人曾上書秦始皇,諸侯剛剛被消滅,燕、齊、楚地區偏遠,如果不在那裏分封諸王,恐怕難以維護朝廷的統治,請立諸位皇子為王,讓他們為您戍守邊疆,永享太平。


    這其實就是延續周朝的做法。


    秦始皇把這個意見交給群臣去討論,絕大部分人都認為王綰說得有理,唯獨李斯站起來反對。


    李斯說:“當年周朝分封的子弟和同姓諸侯有很多,以為可以鞏固王室的統治,開始那幾代還算勉強可以,到後來就關係疏遠,相互攻擊有如冤家對頭,諸侯們成天打仗,連天子也無法製止。如今海內一統,原來的諸侯國都變成了郡縣,賞賜皇子和功臣由國家的稅收承擔,既方便又易於控製,天下百姓也斷絕了其他念頭。我鬥膽問一句,本來已經是形勢一片大好,為什麽還要分封諸侯,給自己添麻煩呢?”


    李斯的話,正中秦始皇下懷。秦國此時正處於一個曆史的人字路口,向左走,是恢複封建製度;向右走,是中央集權的專製道路。秦始皇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後者,他對群臣說:“天下人之所以飽嚐戰亂之苦,就是因為有那麽多諸侯存在。如今我們剛剛打出一個統一的國家,又要建立諸國,這是為戰爭埋下種子啊!用這種方法來尋求國家的安寧,難道不是南轅北轍嗎?李斯的意見是正確的,今後不用再提分封建國之事。”


    有些人還是轉不過彎來:“那誰來為陛下管理那麽廣闊的土地呢?”


    秦始皇說:“有郡縣。”


    郡是春秋末年的產物,在戰國時期被逐漸推廣,成為各國中央政府以下的地方行政機構。


    秦國最早設郡,均在邊遠地區,分別為西南地區的巴郡、蜀郡和北方的隴西郡、北地郡。在兼並的過程中,又不斷在新占領的土地上設郡。


    趙國故地有太原郡、雲中郡、邯鄲郡、巨鹿郡、雁門郡、代郡、常山郡;


    魏國故地有上郡、河東郡、東郡、碭郡、河內郡;


    韓國故地有三川郡、上黨郡、潁川郡;


    楚國故地有漢中郡、南郡、黔中郡、南陽郡、陳郡、薛郡、泗水郡、九江郡、會稽郡、長沙郡、衡山郡;


    齊國故地有東海郡、齊郡、琅琊郡、膠東郡、濟北郡;


    燕國故地有廣陽郡、上穀郡、漁陽郡、右北平郡、遼西郡、遼東郡;


    百越及南越地方有閩中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


    匈奴地區有九原郡。


    前前後後共設置四十六郡,郡的最高長官是郡守。為了防止郡守獨霸一方,又設置郡尉負責地方軍事和治安,設置郡監負責監督百姓和官吏。


    郡下設縣,縣的最高長官是縣令,不滿萬戶的小縣則為縣長。縣令和縣長下設縣丞、縣尉,分權共治。


    縣下設鄉,負責攤派徭役、征收田賦、管理治安等工作。鄉吏有“三老”,負責教化;有“嗇夫”,負責訟事和收稅;有“遊徼”,負責治安。


    鄉下設裏,相當於現在的村,村長本來稱為裏正,為了避秦始皇的名諱,又稱為裏典。


    基層還有一種特殊的機構——亭。亭與鄉、裏沒有隸屬關係,屬於縣尉的派出機構,相當於現在的派出所,主要職責是“捕盜”,同時也負責接待來往官員和傳遞政府郵件,兼有驛站和郵政所的功能。


    郡縣是地方機構。中央機構的設置,也體現了分權而治、隻對皇帝一人負責的原則。


    皇帝之下,百官之首,就是丞相。戰國時期,秦國的丞相不僅是國內的最高行政長官,也可率軍出征,樗裏疾、甘茂便是先例。秦朝建立後,秦始皇首先是剝奪了丞相的兵權,使其成為單純的文職官員,同時又設立禦史、太尉來牽製相權。


    所謂禦史,就是“管官的官”,負責監察百官,享受副丞相待遇,相當於今天的中紀委書記。這是秦朝的獨創,此後兩千多年間,曆朝曆代都沿襲秦朝的禦史製度,可見其對於維護皇帝的統治,是起著很重要的作用的。


    太尉則是最高武官,相當於今天的國防部長,享受丞相待遇。有意思的是,秦始皇設立了太尉之職,卻一直沒有任命誰來當太尉,隻任命了太尉職下的衛尉、中尉、廷尉等官員。也許秦始皇覺得,累就累點,還是將軍權直接控製在自己手裏比較可靠。


    丞相、禦史、太尉合稱“三公”,此後曆朝曆代,大體上都按照這個模式來設置自己的中央機構。所謂“位列三公”,就是說某人已經做到官員的最高級別,這在皇權社會是相當了不得的。


    帝國如此龐大,即便設置了郡縣等機構,仍然存在一個山高皇帝遠的問題。為了讓皇權能夠滲透到每一寸土地,秦始皇下令修築貫穿全國的馳道。


    顧名思義,馳道就是可以讓馬車飛馳的道路,也就是秦朝當時的高速公路。


    公元前220年開始修建的馳道,主幹線有兩條,均以鹹陽為起點。一條向東,直通原來的齊、燕地區;一條向南,直通原來的楚地和吳越等區。到了公元前212年,為了加強對匈奴的防禦,秦始皇又下令修築由鹹陽向北的“直道”,直達北方的九原郡,總長一千八百餘裏。


    據漢人記載,秦朝的馳道,“廣五十步,三丈而樹,厚築其外,隱以金椎,樹以青鬆”,是相當壯觀而且實用的,絕非後世的豆腐渣工程可比。


    通過這些四通八達的馳道,皇帝的命令可以很快傳達到全國各郡縣。而且一旦有戰亂,中央的精銳部隊可以迅速奔赴四方。這對於加強中央集權來說,無疑有著重要的意義。


    秦始皇治國策略之三:統一思想


    秦始皇知道,統一天下,不僅僅是在各地建立郡縣,委派官吏,推行法治,更重要的是改變天下人的屬性,讓原來六國的臣民完完全全地變成秦朝的臣民。


    為此,他決心從經濟、文化、思想各方麵入手,對天下進行一次徹底的改造。


    首先是統一文字。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春秋戰國時期,各國文字雖然有相通之處,然而書寫起來各不相同。同一個字,往往有多種不同的寫法。比如“馬”字,在楚國至少有兩種寫法,在燕國也有兩種寫法,在三晉又有兩種寫法,交流起來,殊為不便。


    天下統一之前,秦國使用的文字稱為小篆。小篆由大篆演變而來,線條簡單,字體均勻,異體字較少,在當時是比較好識別的一種文字。公元前221年,秦始皇下令廢除六國文字,規定以小篆為統一書體。為了推行小篆,還命李斯、趙高等人編寫了文字範本,以供各地學習。


    中央政府推廣篆書的同時,下層官吏又發明了一種隸書。隸書也是以小篆為基礎,筆畫直線方折,結構平整,比小篆更加簡便易寫,很快在政府基層流行,後來又被中央政府接受,成為政府文書通用字體。


    隸書的發明人程邈,據說是一名獄吏,也就是監獄管理人員。秦朝法律嚴酷,監獄人滿為患,獄吏的工作任務十分繁重。程邈在監獄掌握文書,每天都要書寫大量文字,用小篆書寫,速度極其緩慢,因此變革字體。秦朝小吏又稱隸人,程邈發明的字體自然也就號稱隸書了。


    其次是統一貨幣。秦朝建立之前,各國的貨幣自成一體,形狀、大小、重量各不相同,計算單位也不一致,給經濟交流造成了極大不便。秦始皇下令統一全國貨幣,規定秦國原來使用的“半兩錢”為通用貨幣。據後人估算,秦朝一枚半兩錢可購粟米約1.23斤,或麻布0.6尺,而一口豬的價格約為250錢,普通勞動力一天的報酬則為8錢。


    再次是統一度量衡。度即長度,量即體積,衡即重量。戰國時期諸侯割據,各國度量衡也不盡相同。秦朝以商鞅頒布的標準為基礎,由政府製作標準器,刻上銘文,發至全國。


    此外,秦始皇還下令收繳天下的兵器,匯聚到鹹陽,熔鑄成鍾鐻(ju)等樂器和十二個大銅人,放置在宮內,以示天下一統,刀兵棄之不用。又將天下富戶十二萬戶遷至鹹陽,將他們置於中央政府的直接控製之下,以免他們利用手中的財力收買人心,陰謀反秦。


    統一文字、貨幣和度量衡,無疑是曆史的進步;收天下之兵和遷天下富戶於鹹陽,也有其合理性。但是,接下來秦始皇要做的事情,就讓人不敢恭維了。


    公元前213年,秦始皇在鹹陽舉行宴會,文武百官和博士七十多人參加。


    所謂博士,就是皇帝的文史顧問,職責是“掌通古今”,為皇帝提供參考。


    這次宴會上,仆射(官名)周青給秦始皇拍了一個大大的馬屁:“當年秦國地方不過千裏,仰仗著陛下的聖明,平定海內,驅逐蠻夷,日月所照的地方,無不臣服。又將諸侯國都變為郡縣,人人安居樂業,不再受戰爭之苦。大秦江山傳於萬世,自上古以來,還沒有人能夠比得上您的威德!”


    秦始皇聽了很高興。千穿萬穿,馬屁不穿,一個人建立了蓋世功勳,如果沒有人每天在耳邊唱幾句讚歌,心裏會很不舒服的。然而馬上就有一位博士——齊人淳於越站出來,對周青的話進行反駁。


    淳於越說:“商朝、周朝統治天下千年,主要是因為他們分封子弟功臣,作為王室的屏障。如今陛下擁有海內的廣闊土地,而兄弟子侄都不過是匹夫,沒有自己的土地和武裝。萬一日後出現個像齊國的田常、晉國的六卿那樣的人物,而皇帝無所依靠,請問誰來相救呢?周青不顧曆史常識,當麵奉承以取悅於您,不是忠臣!”


    矛盾的焦點,又回到了是實行皇權專製還是封建製的問題上來了。秦始皇沒有當場發作,將問題交給群臣討論。李斯此時已經是丞相,維護皇權責無旁貸,上書道:“三皇五帝治理天下,各有各的套路,但是都治理得很好。時代發生了變化,製度就必須相應改變,這樣的道理,下臣認為無須多說也能讓大夥明白。現在陛下建立了萬世之業,本來就不是那些愚蠢的儒生所能明白的。淳於越動不動就說商朝之事,難道他不知道那是千年之前的事,根本沒有可比性嗎?”


    寫到這裏,李斯話鋒一轉:“原來諸侯相爭,厚待遊說之士。如今天下已定,法令統一,百姓們應該努力務農做工,士人們則應該學好國家法令。可是現在這些書呆子呢,不肯麵對現實,一味妖言惑眾。我鬥膽進言,古代之所以天下大亂,就是因為思想混亂,不能統一。而現在的儒生又借古諷今,混淆視聽,否認您的功績,誇耀自己的主張,故意和朝廷唱反調,以此抬高自己的身價。對於這種行為,如果不及時加以製止,皇帝的威信就要掃地,思想的派係就要形成,我看還是嚴加禁止的好。”


    接著李斯提出了一個遺臭萬年的建議:“下臣請求,但凡不是秦國的史書,統統燒掉。如果不是官方的學者,私人藏有諸子百家著作,統統送到官府集中燒毀。有兩個人以上聚集在一起談論《詩》《書》的,斬首示眾。敢借古諷今的,滅族。命令下達之後三十日還敢私藏書籍不送去燒毀的,發配去修長城。可以留下不燒的書,隻有醫藥、算命、種樹這三類。如果有人要學習法令,可以向官吏請教。”


    秦始皇閱畢,批了一個字:“可。”


    中國號稱五千年的文明,本來可以更加熠熠生輝。但是由於李斯的這個建議,秦朝以前的曆史差點變成一片空白。我私下以為,曆史是一個民族共同擁有的溫婉回憶,割裂曆史無異於抹殺一個民族的童年,使其在時間的河流中找不到自己的根蒂。如果不是有人冒死將一些著作私藏起來,中國的曆史很有可能就隻能從秦朝算起了。而我們現在研究秦朝以前的曆史,往往感覺史料稀少,不是因為古人懶惰,而是拜李斯這位精明的官吏,以及他背後那位“略輸文采”的主子所賜。


    秦始皇的最大敗筆:濫用民力,窮兵黷武


    通過中央集權,秦始皇確實做了很多前人所不能做到的事,修築長城就是其中一件。


    戰國時期,各國為了防禦匈奴的入侵,都在各自的邊境上修築了長城,其中規模比較大的有趙長城、燕長城和秦長城。秦朝建立後,秦始皇派蒙恬率三十萬大軍北擊匈奴,奪取了被匈奴占領的河套地區,又越過黃河,迫使匈奴向北退卻七百餘裏。為了防備匈奴卷土重來,秦始皇命蒙恬在原來各國長城的基礎上,修築了一條西起臨洮、東至遼東、延綿萬餘裏的長城。


    在當時的生產力條件下,修築長城是一件極其浩大的工程,要在短短的幾年內完成,唯一的辦法就是動員大量的勞動力。而這些勞動力的主要來源,就是囚犯。秦朝實施如此嚴酷的法律,將那麽多平民百姓變成囚犯,就是為了獲得大量免費勞動力,實際上是一種國家綁架。


    雄偉的長城下麵,是無數囚犯的血淚和汗水。孟薑女哭長城的故事或許不過是虛構,可是當年為了修築長城,有多少普通的家庭妻離子散,多少無辜的漢子葬身邊疆,恐怕是沒人算得清了。


    儒家的政治哲學,主張“使民以時”,量力而行,就是要統治者愛惜民力,不要過度役使百姓。但是在秦始皇的字典中,是找不到愛惜二字的。修築長城便也罷了,好歹是為了防禦外族入侵,修築阿房宮和驪山陵墓,則完全是揮霍無度,浪費民力。


    據《史記》記載,公元前212年,秦始皇認為鹹陽宮中人員增加,而先王留下來的宮室又小,已經不敷使用。又聽說當年周文王建都於豐,周武王建都於鎬,看來豐、鎬一帶確實是風水寶地,於是著手在渭水南岸的阿房修建宮殿。當時的想法,要等宮殿修好之後再命名,於是暫時叫作阿房宮。但是這座宮殿的規模實在太大了,以秦始皇的魄力,動員了數十萬刑徒來修築,也沒能在他去世前完成,後人便幹脆把阿房宮當作正式的名稱了。


    阿房宮究竟有多大?僅從前殿的設計就可窺見一斑。前殿是阿房宮最先開建的建築,史書記載為“東西五百步,南北五十丈,上可以坐萬人”。據後人在其遺跡上測量,占地約為0.55平方公裏,相當於三分之二個北京故宮。環殿建有閣道,從殿下直通終南山,並在終南山修建了宮門。又從阿房宮修建通道北渡渭水,一直與鹹陽相連。


    除了阿房宮,秦始皇還在關中地區設立行宮三百多所,關東地區設立行宮四百多處,以備其出巡所需。


    為了檢閱各地的專製主義建設成就,同時也是為了在天下人麵前炫耀武力,秦始皇開始頻繁地出巡。


    公元前220年,統一中國的次年,秦始皇出巡隴西、北地二郡,檢閱邊防部隊,威懾北方的匈奴。


    公元前219年,秦始皇第二次出巡,車駕出函穀關,經雒邑至滎陽,沿河直下,抵達泰山。此行的目的不言而喻,就是要履行天子的職責,封禪泰山。


    自古以來,泰山都是祭祀上帝的場所,隻有天子才有資格前往泰山祭祀。在泰山上祭祀,稱為“封”;在泰山下祭祀,稱為“禪”,合稱封禪。


    秦始皇登上泰山,立石刻寫銘文,築壇祭天,舉行了盛大的儀式。下山後,沿著海濱東行,經山東龍口、煙台等地,抵達琅琊,在那裏逗留了三個月之久,然後回頭向西南行進。經過彭城的時候,因為傳說九鼎沉於泗水,秦始皇齋戒沐浴,令千人下泗水打撈九鼎,結果一無所獲。又繼續南下渡過淮河,至南郡和衡山郡。在洞庭湖,秦始皇的船隊遇到大風,以為是湘君(傳說是堯的兩個女兒,嫁給舜為妻,死後葬於此)作怪,便派人將湘山的樹統統砍光,然後才心滿意足地北上武關,返回鹹陽。


    公元前218年,秦始皇再度東巡。途經博浪沙(今河南省中牟)的時候,路邊的蘆葦叢中突然飛來一隻鐵錘,將他的副車打得粉碎。衛士們立刻展開追捕,但是刺客憑借著對地形的熟悉,已經逃得無影無蹤。


    這次襲擊的主謀名叫張良,祖上長期為韓國王室服務,其祖父、父親都曾擔任韓國的相國。公元前230年秦國滅韓的時候,張良還隻是一個少年,他懷著對秦國的仇恨,“弟死不葬”,傾盡家財網羅刺客,企圖行刺秦王。後來得到一名大力士,張良特地為他打造了一隻重達一百二十斤的鐵錘,埋伏於博浪沙中。當秦始皇的車隊經過時,大力士便將鐵錘向車駕扔去,不料誤中副車,秦始皇得以幸免。


    經曆這次襲擊後,秦始皇仍然繼續東行,再次來到琅琊,然後折返鹹陽。


    公元前215年,秦始皇第四次出巡,方向還是東方。這一次出巡,除了震懾天下,還有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派人尋找長生不死之藥。


    中國古代的傳說,海中有三座仙山,分別叫蓬萊、方丈和瀛洲,是仙人的居所。早在第二次出巡的時候,秦始皇就曾委托山東的方士徐福率童男童女數千人,乘坐大船入海尋找仙山,結果無功而返。秦始皇並不氣餒,這一次又派方士盧生等人入海尋找仙人。結果可想而知,盧生也空著手回來了,但是帶回一本神秘的書籍,其中有一句話:“亡秦者胡也。”


    秦始皇認為胡是指匈奴,於是派蒙恬抓緊進攻匈奴,並且發配大量囚徒前往邊疆,加快了修築長城的步伐。


    秦始皇每次出巡,都有數萬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隨行,黑色的“秦”字大旗遮天蔽日,鮮明的兵器衣甲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向天下人昭示皇帝的威嚴和權力。他坐在並不舒適的馬車上——雖然馬車經過能工巧匠的改裝,通過窗戶可以調節空氣,但仍然顛簸得很厲害,與後人使用的專列完全不可同日而語——走遍了黃河流域和大江南北。


    “這就是皇帝啊!”各個地方的人們操著不同的方言,互相驚歎著,情不自禁地將頭低下去,繼而屈膝跪下來。即便是那些恨他入骨的人,麵對這華貴無比的車隊,看到他那張不怒自威的臉,也難免從心裏感到一絲震撼。


    但是也有人對他持有完全不同的態度。當他出巡到江南的時候,項羽站在圍觀的人群中,竟然大聲地喊了一句:“這個人,可以取而代之!”


    此舉讓一旁的叔父項梁大驚失色,連忙用手捂住項羽的嘴,將他拖出了人群。


    當秦始皇出巡回來,經過鹹陽的大街的時候,時任沛縣泗水亭亭長的劉邦正好以小吏的身份在參與修建阿房宮。他看著皇帝的車隊莊嚴肅穆地在寬敞的大街上徐徐行進,不禁長長地吸了一口氣,喃喃地說了一句:“男人就應該是這個樣子嘛!”


    劉邦對皇帝沒有任何仇恨,隻有羨慕,而且潛意識裏的想法和項羽一致:“這個位置,皇帝坐得,我為何坐不得?”


    這恐怕是秦始皇始料不及的。


    秦始皇東巡求仙記


    但凡成功的統治者,做到秦始皇這個份上,都會不約而同地想一件事——如何長生不死,永享榮華。


    自公元前219年遣徐福入海求仙開始,秦始皇就和形形色色的方士打上了交道,期望他們能夠帶來長生不死之藥,結果卻是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久而久之,秦始皇自然產生了懷疑,不是對世上是否有仙藥產生懷疑,而是對方士的能力產生了懷疑。


    當他有一天終於略帶不快地向方士盧生抱怨了一兩句的時候,盧生馬上意識到了危險來臨,於是辯解道:“我們之所以一直找不到仙人與長生不死之藥,主要是受到了某種幹擾。”


    據盧生解釋,仙人入水不濕,入火不燒,可以騰雲駕霧,與天地共存,但是喜歡清靜的地方,不喜歡被人打擾。而秦始皇治理天下很繁忙,不能清心寡欲,所以總是求仙而不得。“希望陛下以後居住在什麽地方,不要讓別人知道,然後才有可能得到不死之藥。”


    如此低劣的謊言,秦始皇竟然也相信了,從此不再自稱為“朕”,而是自稱“真人”。又修建甬道,將鹹陽附近的二百七十多座宮殿連接起來,每晚都住在不同的地方,隻有趙高等少數幾名親信知道。凡泄露皇帝行蹤者,一律處死。


    有一次,秦始皇在梁山宮中,遠遠地看見丞相李斯的車隊十分龐大,臉上露出不快的神色,隨口說了一句:“丞相很威風啊!”宮中有人將這話告訴了李斯。李斯很害怕,從此減少了侍從。秦始皇知道後,龍顏大怒:“一定是宮中有人將我的話泄露了出去!”拷問身邊的人,沒有人承認,於是下令將當時在場的人全部殺掉。從此以後,再也沒有人知道秦始皇的行蹤了。


    再說方士盧生,憑借著一句謊言唬住了秦始皇,但也知道不能長久,便跟同夥侯生商量說:“皇帝為人剛愎自用,覺得誰也比不過他,從來不相信任何人。他身邊倒是設有博士七十人,隻不過實際上都是擺設。連丞相這樣的大臣,也不過是聽令行事,沒有任何自主權。國家的事情不分大小,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每天等待皇帝批閱的奏章,多得要用秤來稱,每晚不完成一定的份額,他就不睡覺。一個人貪戀權勢到這種地步,怎麽可能找到不死之藥呢?”


    兩個人越想越害怕,帶著自己的徒弟,偷偷逃跑了。


    這件事情,本來應該足以使秦始皇醒悟。但是沒想到,秦始皇發了一通火,將脾氣全部撒到了書生身上,說:“我已經將那些無用的書全部燒掉,之所以還招納一些方術之士,是因為他們自稱能夠使國家太平。我對盧生也算是夠看重了,他們居然敢誹謗我,到處說我的壞話。我聽說,鹹陽城中有不少書生也在妖言惑眾,真是罪該萬死!”於是命禦史將書生統統逮捕起來進行審訊,最後圈定了四百六十人,全部活埋於鹹陽,並昭告天下,以儆效尤。


    秦始皇的長子扶蘇,是個忠厚的年輕人,對秦始皇這種做法感到難以接受,勸諫說:“現在天下初定,遠方的百姓還沒有心服。這些書生讀的都是聖賢之書,在民間很有影響力,如今您一律用重刑來整治他們,我擔心天下會因此不安,請您明鑒。”


    秦始皇哪裏聽得進扶蘇的意見,一怒之下,將扶蘇派往上郡,去蒙恬軍中擔任監軍。


    做完這些事,他又命方士徐福繼續抓緊到海上尋找仙藥。徐福沒辦法,隻好硬著頭皮,又帶著五百童男和五百童女出海。


    徐福這一去,沒有再回來,很有可能迷失了航向,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中。但也有一種說法,認為徐福一路東行,漂到了日本諸島,在那裏定居下來,成為了日本人的始祖。


    這多少有點意淫的成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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