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家兄妹所住房子門口和其他鄰居一樣,擺放著煤氣罐、灶台、碗櫥,以及一些笨重的雜物。


    跟著何小雲進門,陳功第一感覺就是逼仄,無論空間還是高度都顯得小,他一米七七的身高站著感覺都要碰頭了。


    進門後的空間也就勉強放下一張桌子,三把凳子,以及一台冰箱。


    桌子是貼著隔板牆擺的,一塊布門簾裝在牆上,隔絕出內外,裏麵應該就是臥室了。


    桌上已經擺好了幾盤還冒著熱氣的菜,還有一瓶黃酒,兩瓶可樂。


    何小雲指指牆邊一架木梯,又指指上麵,“上麵隔出來一層,我哥住,他做紫砂的工作室也在上麵。”


    陳功稍稍抬起頭,看見木梯上方的木板吊頂上,開著一個方孔。


    “你們來了啊,我下來了。”一條腿從方孔裏伸下來,隨後一個胖乎乎的身體跟著下來,梯子嘎吱吱作響。


    陳功還真有些擔心那梯子吃不消他的噸位。


    “是你!”何高達的頭最後出來,看見陳功吃了一驚,“小雲說的人很好的客人就是你?”


    “哥,我說的就是他,陳功。”何小雲過去扶住梯子,仰頭笑道,“他剛告訴我,原來他已經認識你了。”


    “是啊,就是他花了五百買了我的紫砂,我才有錢給你買水果吃的。”何高達神色複雜地說。


    “我們不說這個了。”何小雲盯著他的汗衫,“你衣服怎麽又弄髒了?”


    何高達低頭看了下白汗衫上沾染的紫砂泥,尷尬地說:“我這不是炒好菜等等你們沒來,所以又上去整了會…”


    “家裏都來客人吃飯了,你還整什麽紫砂啊,快上去換掉!”何小雲不滿道。


    “好,我馬上就去。”說完,他就要往上爬。


    “我又不是多大的客人,就不用再換了吧,爬上爬下也累。”陳功出言阻止。


    何高達看看他,又看看妹妹。


    “那就這樣吧。”何小雲翻了哥哥一眼,轉頭笑著說:“陳功,你坐,我們吃飯吧。”


    三人在桌邊坐下,正好一人一邊。


    何小雲打開黃酒瓶蓋,“我們這都喜歡喝黃酒,不知道你能喝不?不行的話,我下去買紅酒或白酒。”


    “我不怎麽喝酒的,要不還是喝可樂吧。”陳功推辭道。


    “真不喝?”何小雲看著他,見他認真點頭,把黃酒給何高達倒了一杯,“那行,我和你喝可樂,讓我哥喝黃酒。”


    三人杯中都滿了,何小雲舉起杯子,“今天謝謝陳功可以賞臉來我家吃飯,我們幹一杯!”


    “都是年輕人,別太客氣了。”陳功笑著說,喝了一大口可樂。


    “陳功,有件事我得和你道個歉。”何高達放下杯子皺著眉頭。


    “前晚上你走後,那個跟你到廁所門口的老頭回來找你,我和他說沒見到你。”


    “沒事的。”陳功笑笑。


    “可他是這邊陶瓷博物館的館長,紫砂大師!我就怕耽誤了你什麽事…”何高達有些難為情。


    “也沒耽誤啥事,儲館長昨晚來我房間的。”


    “不僅儲館長,魏館長也去了,還有韓美霖韓大師呢!”


    何小雲高聲說,夾了一隻大蝦到陳功的碟子裏。


    “你嚐嚐,我哥做的油爆大蝦,春春小菜館當年的當家名菜呢。”


    陳功咬了一口,的確很不錯,香甜可口,酥軟到位,兩口吞下,抬頭問何高達:“你在春春幹過啊?”


    何高達卻在走神,聽到他問才回過神來,靦腆道:“幹過一年多。”


    “那裏我去吃過,菜不錯,生意也不錯,你…”說到這,陳功猶豫著沒往下說。


    何高達似乎並沒有在意他的問題,反而問他:“昨晚兩位大師來你房間,有沒有看到我賣給你的紫砂啊?”


    陳功看看他,又看看何小雲,說道:“看到了。”


    “他們有說什麽嗎?”何高達追問,一臉很在意的表情。


    陳功還在想著措辭,何小雲搶著說:“還能怎麽說,你心裏難道沒數,他們還能誇你不成?”


    何高達臉色頓時通紅,手中筷子微微顫抖。


    陳功趕緊看看何小雲。


    她對他笑笑,示意沒事。


    何高達的臉從紅色變成灰色,把筷子往桌上,歎了口氣,黯然道:“我其實也知道自己不是這塊料,可就是憋著一口氣。”


    何小雲也放下筷子,紅著眼說:“爸媽的事,還有爺爺的事,都已經過去了,哥你要明白,這不是我們能扛起來的。


    而且,即使扛不起來,我相信他們在天上也不會怪我們,因為我們都盡力了。”


    “對,小雲說得對!”陳功也隻好放下筷子,真誠地說,“隻要盡力了,無論結果怎樣,都可以無愧於心!”


    “我懂。謝謝你們勸我。”


    何高達勉強對二人笑笑。


    “小雲,其實我並沒有真的埋怨別人,我知道,我能拜第一個師傅,也是儲館長背後打了招呼,這是看爺爺麵子,是可憐我呢。


    我也從沒恨大伯,他也同樣沒有機會學到爺爺的本事,爸爸後來出門也沒辦法,大伯那時要顧自己的家嘛。”


    他的聲音低沉,悲嗆,聽得陳功和何小雲都感同身受。


    “我隻恨自己沒有天賦,不能重興爺爺的威名,不能讓爸爸揚眉吐氣!”


    何高達端起酒杯,一飲而盡,隨後痛快大笑道:“其實你們今天不勸我,我也想通了!剛才我在樓上就是在收拾呢。”


    “哥,你真的想通了?”何小雲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是的!”何高達疼愛地看著她,“這一年多,我沒有收入,家裏家外的支出都靠你,你辛苦了。以後,我會承擔起我的責任,不讓你再這麽辛苦。”


    “哥,我不辛苦,真的!你能這樣想,真好,我好開心!”何小雲凝視著他,眼睛紅了。


    “來,小雲,陳功,我們幹杯!”


    何高達伸手揉了下她腦袋,給自己倒滿酒,舉起來叫道。


    三人幹了一杯,放下酒杯,何高達說道:“陳功,很抱歉,本來我還準備不做紫砂後,如果再遇見你,就把那個陶墩送給你的。”


    “啊!為什麽?”陳功驚呆了。


    “因為你是第一個願意花高價買我紫砂的人,也是第一個對那陶墩感興趣的人,我相信爺爺知道了也無話可說。”


    何高達認真地說,然後無奈地搖搖頭。


    “可我沒想到,我大伯竟然還惦記著這事,昨天我堂哥來把陶墩拿走了。”


    陳功猶豫幾秒後說道:“其實,我昨天和魏館長他們去了你大伯家,他家的陶墩,還有你這陶墩,都是我買的。”


    何高達一愣,隨即笑道:“那樣就好,在你手裏沒有埋沒。”


    “還有件事我想告訴你們。”


    昨晚韓美霖和儲老爺子都說了,陶墩的事不能瞞,否則那兩件陳鳴遠真品就說不清來路,哪怕有他們二位背書,也還是會引起圈內別有用心者的無數爭議和不必要的揣測。


    倒不如公開此事,反正是陳功出錢買下的,目擊證人也有兩人,撿漏也是他該得的,無論圈內還是法律上都不會有爭議。


    陳功就把從陶墩裏發現楚為盛藏起來的兩件陳鳴遠真品一事,大大方方對兄妹倆說了出來。


    何小雲再次展示了o型嘴。


    何高達錯愕幾秒,苦笑道:“原來這樣,爺爺啊,您可真是煞費苦心!可惜我大伯他們一家終究出乎了您的意料啊!”


    “你們有什麽想法,可以和我說,哪怕讓我做些補償也行。”陳功很誠懇地說。


    “要什麽補償?!”何高達板起臉。


    “這兩件東西在我們手上,最後極有可能就是扔掉的命,到你手上才真正獲得了生機,這是緣,是命!得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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