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勒拿河上的薄霧還未徹底散去,兩艘平底船一前一後,轟鳴著破開水麵,朝著上遊駛去。


    第一艘平底船的兩側船舷上,站著兩排風格截然不同的漢子,一邊花衣大褲衩梳著蒙古小辮,另一邊t恤牛仔褲清一色板寸頭。


    兩幫人隔著船艙對視,樂閑塵和那個此前被他擊敗過的男人挑釁地看著對方,彼此眼睛裏都有火花閃爍。


    船頭佇立著一頂太陽傘,傘下擺著一張桌子,滿滿趴在桌下打著瞌睡,陳功和巴圖對坐桌子兩邊,靜靜地欣賞著功夫茶表演。


    表演功夫茶的是許達明,他平時不好酒色,就喜歡品茗,曾經專門去茶樓學習過功夫茶,上次岑可待來雅庫茲克,特意給他帶來了一套茶具和茶葉,從此一有閑暇,他就會玩上一把,陳功團隊成員們也得以好幾次大飽了眼福和口福。


    不經意瞥了眼傘外情狀,巴圖皺著眉頭說:“陳先生,看來我們的團隊之間還有些隔閡啊。”


    “畢竟之前不認識,甚至還有過小衝突,要想融洽還需要一個過程吧。”陳功淡然道。


    “那我們之間呢?”巴圖大有深意地看著他。


    “我們之間就不用多說了吧,都已經坐到這裏了。”陳功笑嗬嗬說。


    昨天,從巴圖家返回馴鹿人旅館,他和許達明進行了一番交流。


    許達明留在旅館當然不會什麽都不做,他基本上把巴圖和鷹蛇幫的事打聽得一清二楚,包括巴圖的個人和家庭情況。


    巴圖的曾祖父紮姆蘭諾,的確是當地赫赫有名的學者,年輕時曾經出外遊曆了好幾年,回來後娶妻生子閉門著書,可惜兒子出生後不久,他就被格別烏抓走,從此再也沒能回來。


    由於被丈夫牽連,紮姆蘭諾妻子的生活一下子艱難起來,她含辛茹苦地把兒子養到七八歲,就因為身體和精神的雙重崩潰而早早過世。


    巴圖的祖父成了一個倍受歧視的孤兒,他艱難地熬過二戰,娶妻生子,然後不幸壯年早逝,留下一對孤兒寡母同樣在極其艱難的環境中掙紮煎熬。


    直到上世紀九十年代蘇俄解體,巴圖的祖母和父親的生活才總算露出了一絲曙光,然而進入本世紀後,兩人又不幸先後過世。


    年幼的巴圖卻並沒有再次陷入與祖輩們一樣的困境,反而憑借著聰明的頭腦和過人的手段,漸漸成了一幫同齡人的領袖。


    幾年前,剛剛成年的他組建了鷹蛇幫,隨後便很快掌控了基廉斯克的玉石生意。


    他不能生育這件事,在本地也不是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結合許達明打聽到的這些情況,陳功才最終確信了巴圖的話,決定全力參與這次合作。


    今天許達明主動表演功夫茶,也是為了表達合作的誠意。


    聽了陳功誠懇的話,巴圖也輕鬆地笑了,“陳先生說得對,我們都已經坐在這裏了,那一切都不用多說,我就等著親眼見證你再創奇跡啦。”


    雖然已通過收集到的資料知道陳功在尋寶方麵確實很有水平,可畢竟沒有親眼見證過,所以說這話時,他心裏還是有些半信半疑。


    隻是因為某個緊迫的原因,他才不得不賭上一把,為此還壓上了曾祖父的筆記本。


    陳功隱約明白他的心思,淡然一笑,也不多說,到時候自然見分曉。


    這時,平底船左拐,進入了維季姆河。


    與勒拿河相比,這條支流要狹窄得多,寬度隻有一百多米,不過應該是從山脈中奔騰而下的緣故,水流特別湍急,柴油機的轟鳴聲聽上去吃力了許多。


    維季姆河發源自西哈特阿林山,這座大山位於基廉斯克東南八十多公裏處,南距貝加爾湖一百五十公裏。


    此時,朝陽徹底驅散了薄霧,天地之間一片清澈,陳功的目光沿著河流上溯,眺望著遠方那座隱隱綽綽的大山,胸中滿懷激蕩,神情也稍稍有了變化。


    在一直注意著他的巴圖看來,他應該是在憧憬還未被發現的玉石礦口。


    其實,他是在遐想那三處地點可能埋藏著的高爾察克黃金。


    要不是為了掩飾這個目的,陳功不一定會答應和巴圖的合作,畢竟黑幫沒有好名聲,說不定還會招來什麽麻煩。


    航行了幾公裏後,前方的維季姆河上,一艘轟鳴著的挖沙船正停在河中央。


    船隊稍稍偏轉了方向,繞到挖沙船邊,靠得很近。


    挖沙船上,一個布裏亞特男人操控著泵沙機,把河底的沙石吸上來送到洗網上,一個婦女帶著一個小男孩站在洗網邊,一邊用水槍衝洗著沙石,一邊挑挑揀揀。


    那個男人聽到聲音,抬頭看了一眼,立刻關掉機器,對老婆孩子大喊了一聲。


    很快,一家三口恭恭敬敬站到船舷,有些害怕地看著這邊船上的巴圖。


    “你果然很威風啊!”陳功略帶些嘲諷地說了句。


    “都是熟人,他們喜歡這麽客氣,我也很無奈啊。”巴圖嘿嘿一笑,大聲和那個男人說了幾句話,回頭對陳功說:“他們昨天就出來了,找到了一些玉石,有沒有興趣看看?”


    “行啊。”陳功欣然答應。


    在東吳的時候,他在薑曦的工坊裏看到過很多俄羅斯玉,現在來到了產地,他想做下對比。


    巴圖對那個男人說了句,那男人對女人嚷嚷了句,女人一聲不吭,轉身端起一個搪瓷盆,送到了巴圖麵前。


    巴圖對陳功示意了下,“請隨便看。”


    陳功掃了一眼,盆裏大概有十幾塊籽料,都是典型的“樹皮將”。


    “樹皮將”是國內玉石圈內的行話,特指俄羅斯玉中的籽料。


    由於從原礦到河流的距離較短,海拔相差不大,缺乏湍急水流的碰撞剝蝕,所以絕大多數俄玉籽料都沒有經過充分的水磨,其流線形不夠,皮璞較厚,似樹皮狀,故此被稱為“樹皮將”。


    他隨手拿起一塊巴掌大的籽料仔細端詳,表皮呈棗紅色,夾雜有俄玉籽料典型的褐色斑點,在其一端有一個碰撞形成的小傷口,可以看到裏麵隱隱泛著青光的肉質。


    這是青白玉,屬於俄籽中的大路貨,價值不高,國內普遍用於雕刻仿古器皿。


    他隨手把這塊籽料扔回盆裏,盆裏的一塊較大的籽料受到撞擊,稍稍動了下,一抹綠色忽然閃過他的眼角。


    “這是…”陳功心中一動,伸手翻開那塊籽料。


    一團碧綠瞬間染透了他的眼睛。


    他被眼前這團碧綠深深吸引,沒有注意到這一刻,對麵船上的一家人全都露出了絕望的表情。


    果然是一塊碧玉籽料!


    他有些驚喜地拿起這塊拳頭大小的碧玉籽料,仔細端詳起來。


    近年來,由於國內和田碧玉資源的枯竭,品質同樣優異的俄羅斯碧玉便成了最好的替代品,廣受玉石圈追捧,其價格甚至同和田碧玉不相上下。


    “老板,這塊碧玉真漂亮!”許達明放下茶具走過來,情不自禁地讚道。


    見他臉色動容,目放光芒,陳功笑道:“達明喜歡碧玉?”


    “春園的媽媽最喜歡碧玉,她有一塊碧玉佩,本來想留給春園的,後來,我我還是放到了她身邊,好好陪著她。”許達明臉上閃過一抹淡淡的哀傷。


    “既然許先生喜歡,那這塊碧玉就送給你了。”巴圖開口道,不等兩人回話,立刻對那一家人說了句話。


    夫婦倆臉色有些難看,卻隻能點頭,那個小男孩忍不住板起小臉,嘰裏呱啦嘟囔著。


    巴圖的臉瞬間陰沉下來。


    小孩的母親趕緊抱住兒子,捂住他的嘴,朝著巴圖點頭哈腰,連聲道歉。


    “好了,巴圖,我們不會要他們的玉石的!”陳功出聲阻止了想要發怒的巴圖,把碧玉扔回盆裏,“想要我們自己可以找。”


    “陳先生是個好人啊。”巴圖笑笑,不耐煩地朝一家人揮揮手。


    那一家人如聞大赦,再三道謝。


    船隊繼續往上遊航行,後方的那艘挖沙船又響起了轟鳴聲。


    “達明,我一定幫春園找一塊還要好的碧玉。”回到太陽傘下坐下,陳功認真地說。


    “謝謝老板。”許達明神色動容,恭敬地端上一杯熱茶。


    陳功接過茶盞,咪了一口,讚道:“達明功力愈見深厚啊!”


    巴圖也接過許達明端上的茶盞,牛飲般一口而盡,抹了下嘴角的水漬,搖頭晃腦道:“華國的茶就是好喝!”


    陳功微笑點頭,心裏暗道:“你說得對,上千年前,為了得到我們的茶,你們的祖先可是付出了海量的牛羊。”


    船隊緩緩往上遊航行,期間又經過了幾艘挖沙船。


    挖沙船上的人一看見巴圖,就會馬上停下作業,恭敬地向他問好,他隻是隨意地揮揮手,就打發了他們。


    巴圖驕傲地告訴陳功,這些挖沙船的執照都是基廉斯克當局頒發的,但他們從河底沙石中找到的玉石,必須通過自己才能出售,所以他們才會這麽尊重自己。


    “我看與其說他們尊重你,不如說他們忌憚害怕你。”陳功腹誹,表麵微笑讚同。


    他一邊同兩人品茶閑聊,一邊有所留意,可是都走出了近一半路程,腦海中卻仍然沒有提示。


    既然這河底存在著玉石,那挖寶app不應該一直沒有提示啊!


    看著稍稍有些混濁的河水,他皺起眉頭,問道:“這裏水深多少?”


    “現在是夏季,正是豐水期,這裏的水深有十幾米。”巴圖回答道。


    難怪沒有提示呢,看來隻有到更上遊的淺水處,挖寶app才會有所發現了。


    陳功恍然大悟。


    果然,在又航行了幾公裏後,挖寶app的提示終於響了起來。


    【恭喜主人,挖寶app發現俄羅斯青白玉籽料一塊,請對照地圖小心挖掘!】


    看著光屏上的光亮體,陳功暗自搖頭,放棄了這塊價值不高的籽料。


    隨後的航行中,提示聲接二連三地響起,大多數是青白玉,偶爾有糖玉,卻一直沒有碧玉,陳功都沒有下河的興趣。


    眼看著西哈特阿林山越來越近,看著光屏上越來越多的光亮體,他有些鬱悶了。


    就在這時,一個提示聲令他鬆了口氣。


    碧玉籽料終於出現了,規格看上去並不輸之前看到的那一塊!


    “巴圖,停船!”陳功立即發話,“我想讓人在這邊的河底找找玉石。”


    “這邊的水流很急,下水很不安全,你的人能行嗎?”巴圖有些為難。


    “這裏的水流再急,能有怒江水急?”樂閑塵忍不住跳出來了,“我怒江裏都可以遊兩個來回的,這樣的小河溝在我看來不值一提,倒是你的手下,我看是真的不能!”


    他挑釁地看著用目光較勁了一路的那個男人。


    “你能下水,我也能下水!”那男人氣惱地站了出來。


    “我隻是想讓你下水去隨便找找,你去惹他做什麽?”陳功瞪了樂閑塵一眼,笑著對巴圖說:“我的人下去就好,你的人就別下去了。”


    “這可不行!”巴圖瞪大了眼睛直搖頭,“你的人能下,我的人當然也能下,我們不如來比一比誰先找到玉石,怎麽樣?”


    “不至於吧?”陳功無奈道。


    “布裏亞特人可不會隨便服輸,既然我們提出了比試,如果你不答應,那就是看不起我們!”巴圖嚷嚷道。


    “好吧,那就比比。”陳功好笑道。


    “這是我的彩頭。”巴圖從脖子上取下一塊玉佩,恰好也是碧玉雕琢的。


    在他的注視下,陳功取下歐米茄手表,“我拿這個吧。”


    有了看上去價值不菲的彩頭,那個男人興奮地嗷嗷叫,樂閑塵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訕笑著看向陳功,“老板…”


    “你就這幅吊兒郎當的樣子?”陳功故作不滿。


    樂閑塵神情肅然地立正,響亮地說:“老板,樂閑塵聽候您的指示!”


    陳功笑著搖搖頭,“算你過關吧,聽好了…”


    十分鍾後,樂閑塵被眾人用繩索拉上了船,顧不得身上還在滴水,朝陳功揮舞著手裏的玉石,眉開眼笑道:“老板!”


    在巴圖鬱悶地注視下,陳功把那塊碧玉籽料塞到許達明手裏,又把巴圖的碧玉佩塞到了樂閑塵手裏,這才樂嗬嗬坐了下來。


    “謝謝老板!”各有所得的兩人也不客氣,激動地表達了感激之情。


    巴圖既鬱悶,又羨慕,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對陳功豎起大拇指:“無論是尋寶,還是尋人,你都令我佩服!”


    陳功舉起茶杯,微笑著遙敬一下,喝了一口。


    船隊後方突然傳來清脆的汽油機聲,眾人立刻回頭看去,一艘白色快艇正疾馳而來。


    “他們怎麽過來了?”巴圖疑惑地嘀咕了句,給同樣疑惑的陳功解釋:“這是伊爾庫茲克州水上巡警的巡邏艇,以前幾乎不來基廉斯克的,也不知道今天怎麽回事?”


    陳功點點頭,注視著越來越近的巡邏快艇,臉色突然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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