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哭喪著臉回到範天涵的書房,拖了把椅子窩在角落裏用濕帕子不停地擦拭著手。


    範天涵從公文中抬頭瞧了我好幾眼,歎口氣道:「你想幫你的手褪一層皮是不?」


    我把手端到鼻下嗅一嗅,呃,若有似無的味道?於是拿起帕子接著擦。


    範天涵手忽地一抬,手中的毛筆朝我飛射而來,毛筆從我手下方掠過,勾住帕子,以奇快無比的速度,釘入我身後的牆。


    我隻覺指尖一陣風掠過,手上就空了。


    範天涵側著頭道:「夫人的芊芊玉手還是留著為我洗手作羹湯罷。」


    我的夢想是可以自詡:來無影去無蹤,人稱女俠一陣風。但略次被範天涵的掌風筆風嚇傻,我很不滿,後果很嚴重。


    我拔出刺入牆壁的毛筆,也不知道他怎麽使的力,居然能用毛筆上的狼毫刺入牆壁。我執著筆對他一笑:「天涵,接招。」


    我手腕一翻,筆射了出去,隨著筆射出的還有數十根銀針,銀針繞成一個光圈護航著筆,向著範天涵飛射而去。


    隻見範天涵眸光一閃,抄起桌上的長卷,往空中一拋,長卷繞了個漂亮的弧度,把毛筆和銀針一根不漏地悉數兜納入內,針未落,卷未破。


    我真想鼓掌吆喝一聲:好啊!再來一個。


    範天涵撚起一根銀針打量了會兒,道:「這就是小五兒誇的天花亂墜的柔情似水繡花飛針?針針柔情針針淚?」


    我為小五兒胡說八道的水平深深折服,這麽無恥的名字也虧得他能掰得出來。


    我搖頭道:「這隻是我從驛站那裏順手牽羊牽回來的繡花針,你還記得你答應過我要送我銀針麽?」


    「記得。」他頓了頓,「你原先使的那套銀針是否已丟棄?」


    我心底暗笑,臉上還是要裝出認真的模樣:「尚未,隻是遺留在家中,待你送我一套新的好的,舊的再去罷。」


    範天涵笑道:「那你想要什麽樣的銀針?」


    「白雲山的黑金與東嶽的黑鐵鍛造七七四十九天。」


    範天涵挑眉道:「白雲山與東嶽,一個在西一個在東,相差數千裏,你倒是很熱衷於為難我呀。」


    我點點頭道:「不錯,這是我為數不多的樂趣之一。」


    他笑得歡快,白色的牙齒晃得我眼睛生疼,他道:「這點樂趣我還是可以縱容的,隻是,為何非得鍛造七七四十九天?」


    我被問得一愣,道:「呃……我也不甚明了,江湖傳統罷,煉丹要七七四十九天,閉關要七七四十九天,鍛劍要七七四十九天。大概是因為較為不拗口吧,至少是比八八六十四,六六三十六順口些。」


    範天涵收起手中的書卷,走到我身邊,把我從椅子上牽起來道:「走罷。」


    「走去哪兒?」


    「去為我洗手作羹湯,我餓了。」


    呀?這位將軍怎麽說餓就餓?


    我望著鍋碗瓢盆灶心中一陣虛,鑒於寶兒和阿刀的強悍廚藝,我從未下過廚,唯一做過的食物是與寶兒偷農家的地瓜烤來吃。於是我與範天涵商量:「想必你甚山珍海味都吃過,不如我帶你吃點別出心裁的?」


    範天涵道:「什麽別出心裁的?」


    「烤地瓜。」我生怕他嫌棄,又道:「想像一下,那焦黑的表皮下,香噴噴黃燦燦的地瓜肉,咬一口,唇齒留香,人間美味啊。」


    他搖頭道:「可惜這裏沒有地瓜這一食材,不如夫人就將就著這些雞鴨牛肉的給我做一頓便飯罷?」


    我環視一周廚房,果然沒有地瓜,於是隻得老實交代:「我廚藝不精。」


    「我不挑食。」他笑答。


    我隱隱覺得他在取笑我,便氣惱道:「我挑食。總不成我做了給你吃,我不吃吧。」


    他鬆開牽著我的手,道:「夫人氣呼呼的樣子真是讓人心曠神怡呀。」


    我磨著牙在腦海中描繪揍他的場麵。


    他伸手拂開我額前的發,道:「夫人莫惱,我來為你洗手作羹湯。」


    範天涵優雅地卷起袖子,生火,跺菜……動作熟練,想是他在野外生活久了,生活學會自理了。


    我倚著門看他張羅,他的動作行雲流水,不像在做飯,倒像在練習什麽絕世武功,總之就一舉手一投足都散發著大俠的氣概。


    哎,他如此多才多藝,讓我情何以堪呀情何以堪。


    一盞茶的時間過去,他攪動勺子的姿勢依然英姿颯爽;兩盞茶的時間過去,他切菜的場景依舊刀光劍影……


    這期間廚子探頭看了幾次,小聲問我道,「夫人,將軍這是在做什麽?」


    我言,「鑽研絕世武功。」


    他點點頭走遠了。


    又過一盞茶的時間,我站著實在有點累,便在門檻上坐下,廚子又來了,他蹲於我麵前與我對視,「夫人,將軍這功夫還要鑽研多久,這府裏上上下下數百口人等我開飯。」


    我沉吟了一下,道:「傳我話下去,今日府上不開飯。」


    廚子大驚失色:「夫人,這是為甚?」


    我正色道:「正所謂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智,勞其筋骨,餓其體膚,餓到其體無完膚。近日來將軍察覺到退敵後軍中弟兄有點驕躁,決心好好整頓一下軍紀,這整頓的第一步便是讓他們體驗一下老百姓饑餓的滋味。」


    廚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道:「將軍果然是為國為民的好將軍。」


    我點頭稱是。


    廚子走了兩步,想到什麽似的又返回來蹲於麵前:「夫人之前不是說將軍在鑽研絕世武功?怎麽又成整頓軍紀了?」


    我嘖了一聲,恨鐵不成鋼道:「你怎麽還不明白,將軍日理萬機,為了節約時間,他隻好一邊鑽研武功一邊整頓軍紀,這叫一石二鳥一箭雙雕,明白不?」


    廚子受教地點頭,道:「將軍實在是太偉大了,我會好好的把將軍的精神傳達下去的。」


    我重重點頭,「去罷。」


    我望著廚子高昂闊步地離去,心裏萬分欣慰。


    再過半盞茶時間,在我真的快餓到體無完膚前,範天涵端了一碗粥到我麵前,拍拍我的頭道:「清淺,來喝粥。」


    我虛弱地接過粥,聞了一聞,嗯,暫無異味。


    望著範天涵一臉期待又怕受傷害的樣子,我硬著頭皮吞了一口粥。


    他盯著我道:「如何?」


    魔鬼的血液,地獄的岩漿。我上輩子一定殺人放火、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才淪落到要吃這種粥。


    我知道基於教養我應該安慰他,但是我又怕他下次再煮給我吃,於是我含著淚搖頭,把碗遞給他,讓他自己品嚐一下人生的酸甜苦辣鹹。


    範天涵喝了一口,很平靜地牽起我的手,道:「清淺,我們去偷地瓜罷。」


    我覺得,作為將軍和將軍夫人,我們應該不拿百姓一針一線,是故在被我們挖出地瓜的那個坑裏埋了點碎銀子,至於銀子能不能被挖出來,就聽天由命了。


    我們在林子裏烤地瓜,風吹得火苗搖搖晃晃。


    地瓜烤出來很香,範天涵吃得很認真,嘴角臉頰還染了幾抹黑,我突然覺得心下一陣柔軟,道:「我會學著下廚。」


    他抬頭望我,蘊了笑的眼,燦若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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