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溱言白然的毒雖已解,但他被喂毒時間十分之久,體內殘毒滲入五髒六腑,相當難以清除,還需很長的一段療養時間。薑溱還言,她聽聞那日我們搭救的那天譴女子是白然的小妾,便是她暗地裏喂了白然長達半年的毒,此等耐心與毅力,誰與爭鋒。


    總而言之,一番話下來,薑溱輕易地勾起我那雲遊四海良久的良心,覺得或許我得為這眾叛親離的白然送點春天般的溫暖,畢竟我們大漢民族閑來無事就愛雪中送炭。


    這日,我與薑溱在廚房裏煎藥,我煎的是給範天涵喝的補藥,她煎的是替白然清殘毒的藥,而她煎到一半就匆匆被蕭副將勾引去行一些苟且之事,隻來得及交代我把兩碗水煎成八分碗,趁熱端給白然喝。


    我把範天涵的補藥煎好後卻四處尋不著他的人,估計是小五兒又給他透了風聲,跑去躲起來了。


    無奈之下我隻得蹲在廚房盯白然的藥,他的藥熬開了後的味道真惡心,一股腥臭味,像是雨天翻騰起來的臭溝水之味,我萬分懷疑是小五兒給了薑溱甚好處,讓她往裏麵放了幾條腐爛的鹹魚。說到小五兒,他與小六兒的愛情未能通過這次考驗,最終這對小鴛鴦成了相看兩厭的陌路人,每日爭吵不停,恨不得捅對方兩刀的模樣。而且為了撇清關係,小六兒更名為小七兒,後因諧音小乞兒,覺得不甚吉利,便又更名小八兒,對此我不勝唏噓,這名兒取得,可謂更上一層樓呀更上一層樓。


    但小五兒對白然的厭惡卻是與日俱增,每每露出要對他剝皮抽筋拆骨的神情,很是猙獰。


    一個時辰過後,白然的藥算是熬成,我端著碗向他廂房走去,一路上聞者碗內陣陣惡臭襲來,十分想嘔。


    到了白然的房門口,我踟躕了一會兒,終還是敲了門。屋內沒回應,門是半掩著的,我便推了門進去。


    他穿一襲白衣,背對著我立於書櫃前,手裏還握著著一卷書。


    我正斟酌著如何開口,他倒先出聲了,他道,「淺兒,你總算是來了。」


    我訝然:「白然,你如何知道來人是我的?」


    他淡淡道:「練武之人多少還是有點耳力的。」


    我暗自驚歎,他說得輕巧,但其實他由始至終沒回過頭,僅憑腳步聲中氣流的震動和每個人不同的氣息就能辨別來人,此等境界的內功,絕對不在我師傅之下。


    我按下驚歎,笑道:「來喝藥罷。」


    他轉過身來,接過我手中的藥,一飲而盡。


    如此豪爽痛快,讓近日來為了哄騙範天涵喝藥而精疲力竭的我一陣酸楚,恨不得拉他去表演給範天涵看。


    他以袖抹去唇角的藥汁,笑道:「淺兒,你還是舍不得不關心我對麽?」


    我努力平息腳底竄起的火苗,忽地想到勸他招安的事,便假笑道:「非也非也,我雖一介女流,但關心的卻實實在在是國家大事。」


    他一聲冷笑道:「國家有甚大事,無非是君主臣子們吃撐了鬧場罷了。」


    雖然他所言極是,但我還是得硬著頭皮道貌岸然,於是我勸道:「白然,招安罷。」


    他沉吟半響道:「我接不接受你們漢人的招安對你來說有那麽重要麽?」


    我此時忽有了一股浩蕩的民族之情,從腳底衝到肚臍,很是激情澎湃,我鏗鏘有力道:「這是自然,此乃關係到蒼生社稷之事,你若接受招安,戰爭就可到此為止,沒有戰爭,便沒有生靈塗炭,老百姓從此就可以安居樂業,這對於漢族和白蒙族的百姓來說都是一大福音。」


    他微偏著頭,很認真道:「依你看來,白某莫非是會在乎生靈塗不塗炭之人?」


    我一時啞口無言。


    他挑眉,眼底蕩著笑:「那若我說,我願為了你招安呢?」


    我心下一驚,後退了幾步道:「白然,並不好笑。」


    他安靜地望著我,竟是滿滿情意的樣子。


    我咽了咽口水,道:「白然,我乃有婦之夫。」


    他半響不出聲,最後蒼涼一笑,道:「我已說過,我並不會在乎世俗之人。」


    我驚到合不攏嘴。


    他嘴角一直噙著一絲微笑,微笑慢慢加深,最後咧嘴大笑起來:「哈哈,淺兒,你以為……哈哈,我對你……哈哈……」


    他笑到捂著肚子直不起腰。


    我揉一揉額角,甚是無奈。


    待到他笑聲漸歇了下來,我又道:「白然,那你究竟招安不招安?」


    他直起身子,正要開口,又嗤一聲笑了起來:「我招我招……哈哈不行……哈哈,淺兒……我一見你的臉就……哈哈……就想笑……哈哈哈哈。」


    我端起空碗,捏著拳頭自顧離開了。


    我經過庭院的時候被小五兒叫住,他狐疑道:「夫人,你為何從那個登徒浪子房中走出來?」


    我知道他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定是認為隻要與白然講過話的女子便會貞節不保。


    我安撫他道:「我去送藥給他,順道勸他招安。」


    小五兒一臉不屑:「他不就一淫賊,朝廷又不是開妓院的,招攬甚恩客!」


    我聞言腦海中開始勾勒場景:珠簾搖搖,絲帳飄飄,滿朝文武個個嫵媚嬌俏。白然左摟宰相右摟尚書,腿上坐一個皇帝,頸上勾一個皇子,而太監大臣們在庭中互相追逐著發出銀鈴般的嬌笑,又有角落裏不知何人時時傳來聲聲嚶嚀……哇!多麽繁榮的景象。


    小五兒這孩子不愧是說書人之後,講話甚有場麵感。


    小五兒手在我麵前揮舞了許久,我才回過神來,咳一聲解釋道:「除了引誘良家婦女,白然自然另有其可取之處。」


    小五兒撇嘴道:「有甚可取之處,我就不明白了,他都已經是我們階下囚了,為甚將軍和夫人對他如此禮遇,若是我,一刀解決了就是,何必跟他廢話。」


    唉,這孩子沒見過世麵,目光淺薄。


    我搖頭道:「小五兒,白然是百年不遇的人才,適才我去找他,他僅僅憑腳步聲和氣息便能判定來人是我,此等高深功夫若無數十年的內功修煉是無法達到的,而他年方二十。」


    小五兒露出鄙夷的神情,嗤一聲道:「聽個鳥聲,他知道你一定會去找他的,所以門一被推開他就叫喚淺兒,我適才端飯去給他時,他就背對著我喚淺兒,還有之前薑大夫端藥去給他時他也是背對著就喚淺兒。」


    我緩緩地望向白然居住的方向,腦子裏浮現他捂著肚子笑的模樣,恨得咬牙切齒,於是沉吟了一下,開始想像他被滿朝文武壓在身下的模樣,汗津津的小臉,搖著螓首大叫我不要我不要。皇帝老兒一把扯住他的頭發,□道,你不要也得要;皇子舔舔他的臉頰道,白哥哥,我仰慕你甚久,今日我要我要我就是要;尚書大人枯枝般的老手撫著他白嫩的臉頰道,美人兒莫要怕,嚐過了你就知道個中滋味,以後還纏著我們要……白然聞言潸然淚下,搖動著小蠻腰道,那你們要溫柔喲……


    哇哈哈,算是扯平了罷。我覺得我為人甚是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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