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醇很久沒有靜心去看這樣的場景,時間被他使用的方式,是分分秒秒都要用在刀刃上,修士的年限高於凡人,但修士攀登需要的時間相對更為緊張。


    人族的一生都是注定繁忙的,一直都在追逐時間,最後歸於塵土,都說不清所思所求,究竟是什麽。


    突然,一段對話吸引了呂醇,耳朵不由的豎起。


    “老丈,糖葫蘆怎麽賣?”


    “小哥欸,兩枚刀幣,是老頭我賣了十幾年的價格嘍。”


    “那我要是買兩串,三枚刀幣,怎麽樣?”


    “不行不行,瞧你這口音,不是本地人吧。”


    “確實,我與家裏的弟弟行商至寶地,正巧夜裏來這逛逛,弟弟調皮鬧著要吃糖葫蘆。”


    “嘿,那就四枚刀幣帶走,也不是什麽大錢!”


    “可出門出的急,沒帶多少錢啊!”


    呂醇聽的有些好笑,這兩人沒有一個老實的。


    老頭看客人年輕還是外地人,就想著多賺他一枚刀錢。


    年輕人心頭明白,也是不願吃虧的人,方有這樣的一幕。


    呂醇轉移視線過去,一個穿著白袍的年輕人和賣糖葫蘆的老頭拉拉扯扯,反麵磋磨。


    “哼,你說你弟弟想吃,我到現在都沒瞧著影,後生盡是胡扯,是不是看我老頭頭昏眼花了!”


    “我弟弟不是站在那邊呢,您老就不能痛快點,一口價給我嗎?”


    “在哪,你要是指出來,我給你也不是不行!”


    老頭被擠兌的吹胡子瞪眼睛,指著白衣男子斬釘截鐵的說道。


    呂醇有些想笑,期待這後麵的發展。


    隻見,男子轉身指向了他的方向,麵帶笑容的還向這邊招了招手。


    老頭狐疑的看向了這邊,隻見一名中年美男子,淚流滿麵,瞧著就有些可憐。


    老頭遲疑了片刻,談了口氣,嘟囔道:“偌,給你給你,今天真是晦氣,生意虧本嘍。”


    “你也不管管你弟弟,都這麽大的人了,還哭成這個模樣。”


    呂醇看著白衣男子,思緒如同雷鳴,隻是渾渾噩噩的站在原地,摸了摸臉頰,有些潮濕。


    看了誌得意滿的男子邁著輕快的步伐,一手端著兩串糖葫蘆,滿是愜意的笑容走到他的麵前。


    這才從牙縫中擠出三個字:“呂秋蟬……”


    現在的呂醇心頭有一萬個疑問,最後還是化作一口悶氣,堆積在心裏。


    沒有發問,隻是細細的看著大師兄的麵龐,隻怕這一切都是夢。


    呂秋蟬也沒有說話,隻是晃了晃手頭的糖葫蘆,笑得很得意。


    “這可是好東西,我托了不少人情,才得到的。”


    “快,吃了吃了。”


    “省的那老頭後悔,又給我搶走。”


    呂醇沒有去接,問:“你究竟處於什麽狀況,是生還是死?”


    呂秋蟬搖了搖頭,忖度了片刻,道:“我不會再複生而來的,呂醇,你知道的。”


    是的,呂醇早就想明白,隻是少了一個答案。


    呂醇眼神有些暗淡,點了點頭:“所以,你現在出現,是為了什麽?”


    “為了未來,師弟,一切都交給你了。”


    說完,呂秋蟬遞上了糖葫蘆,笑得很開朗,仿佛剛才不是為了交代遺言,而是一次普通的談話。


    呂醇接過了糖葫蘆,卻沒有動作,見狀呂秋蟬繼續說。


    “衝擊真一失敗的天衍修士,真靈亦會隕滅,而我不在其中。”


    “轉生卻是不是簡單的事情,今生我引你入道途,來世你來尋我。”


    “而我有沒有來世,看你怎麽抉擇。”


    “呂醇,我的死亡隻是將萬斤重擔選擇交在了你肩上,不全是因為你,你不必愧疚。”


    呂醇心中早有猜測,現在總算有個答案,而且還是師兄親口告訴他。


    不怕前路坎坷,隻怕一切徒勞,一顆定心丸下肚,呂醇放心的吃起了糖葫蘆。


    酸甜可口,三十年來,隻有此刻,讓人心醉。


    師兄弟二人相視而笑,一起吃著糖葫蘆,這一幕足以讓呂醇堅持無數的歲月。


    當最後一口吞入腹中,呂醇隻覺意識有些模糊,他的神魂開始扭曲,這是要結束了嗎。


    呂醇無力抵抗這種力量,隻能死死的盯著呂秋蟬。


    呂秋蟬擺了擺手,一如當年送他出山遊曆,目光溫和純淨。


    “再見,小師弟!”


    最後一刻,呂醇餘光看向了賣糖葫蘆的老者位置,隱約間空無一物。


    呂醇消失在原地,呂秋蟬依然在注視著那裏,目光有些不舍。


    最後,他抬起了頭,望向天邊,一雙高渺不知盡頭的雙眸也在淡漠的看著他。


    呂秋蟬咧嘴一笑,恭敬的行禮,輕聲念叨:“多謝大天君,滿足亡人癡念,恩情就讓呂醇替我回報吧。”


    兩人的目光,足以穿透時光長河,是劃過時代的對話。


    呂秋蟬的身形如光如煙,隨著話語聲的結束,消失於無形。


    青陽山脈上端坐的青年道人,也收回了目光,望向時虞城,吐出二字:“癡兒!”


    又自顧自的說著:“歸藏小兒糊塗至極,棺山一脈一錯難糾。”


    “人們隻看到位處山巔的風光,又何曾想這一路攀登的千劫萬難!”


    “可惜少一個大羅種子,又多了幾個可憐人!”


    崔十渡聞言,也是搖頭:“天不憐我人族,無論天資絕豔,還是平庸的人,都免不了一場苦海行舟。”


    弈天君注視著山下,像是看著無數的人,無數的時代,千萬般的人最後還是殊途同歸,走上不知名的求道路,百死不悔。


    “善!善……”


    不知是認同,還是無意的呢喃,終歸是沒有任何解釋。


    崔十渡和青笙對視,俱是無言。


    ……


    這是一段奇妙的旅程,對呂醇而言,那串糖葫蘆的確是奇珍,護持著他的神魂一路溯流而上。


    神魂雖是處於汪洋之中,卻又好像淩駕於之上,充滿著超脫感。


    一路縱目遠望,無窮的秘密全部寫在時間的水流中。


    呂醇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終於開始意識到,生命還得繼續,他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並且需要為之努力修行,獲得更多的力量,去改變一切的可能。


    棺山一脈的修行有些獨特,窺探天機、探究隱秘,往往在這個過程中,道行就像烈火烹油般節節高漲,快到讓道友們捂住心口喟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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