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衣巷是一個古老的地方,或許是處在經濟開發區最外邊的緣故,以至於雲山市的幾次大整改都沒能傷到它的民俗筋骨,這不得不說是一種幸事。


    夕陽西沉,黃昏下的景致,確是別有一番情趣。但見此地整潔幽深,小徑曲折多變。巷中都用鵝卵石鋪路,踩上去很有力度。亢實的老房子耷拉在兩邊,牆是由灰黑色的磚砌成的,糊上了一層黃土,黃土層都已裂開了,就連土塊也隨著年輪的發散而掉落殆盡。


    在這裏多停一小會兒,你就會覺的有一股子凝滯的滄桑感撲麵而來,就好比是鄉下人自釀的陳年老米酒,古樸而又香醇,入了口就再也戒不掉了。


    巷子很安靜,這倒也是。現在都什麽年代了,誰還會守在這個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過一輩子?隻還住著幾位念舊的老人家罷了。因為門牌號都已被日曬雨淋的脫了漆,所以單憑那張地址條,根本就不可能找到聯係人的所在。可既然來了,總不能白跑一趟吧?再說了,這位先生是他們唯一一根救命的稻草了!


    沒辦法也要縷出辦法的,荊城垣,江海一行四人隻能挨家挨戶一個小道一個小道的找,終於在一條村民洗衣飲水的小河邊找到了一個大活人。


    從背影看,他是一個老人家,穿著60年代前的的確涼褂子,腳上踏著塑料拖鞋。保守估計,約莫有60多歲吧。此刻這位老人正掂起一把明晃晃的斧頭,在木樁上劈著一垛垛柴火。碎屑濺在青石板上,劈劈啪啪的,好生熱鬧。


    “這都現代化社會了,怎麽這老頭子還在劈材啊?真是老頑固,沒一丁點的環保意識!鄉下人就是鄉下人,不可理喻。”在遠處旁觀的徐寧寧不屑的磨了摩腳跟的黃泥,這些年來,城市人的文明生活已經在他的世俗觀發芽生根,以至於他會說出這番陳詞來。


    “怎麽說話的呀。這一切的一切隻是保留下來的民俗罷了。你又何必斤斤計較呢?再說了,你見著這兒通液化氣管道了嗎?”江海頂了頂徐寧寧的胳膊肘,狠狠的白了他一眼。


    “小江說的沒錯,對老人家要尊敬點懂不?虧你還是大學畢業家夥,十幾年的書都白念了!”荊城垣接著江海的話頭,插了句。“嗯,嗯。我同意來著。”一旁的花蕊見荊城垣表了態,當即點了點圓嘟嘟的小腦袋,和兩人站到了同一陣線。


    “得了!”徐寧寧瞥了下江海,在看了看同仇敵愾的花蕊,無奈的擺了擺手:“你們都對。行了吧?我文化,沒修養。我是大學生裏的害群之馬。”他別過臉,悶悶地嘀咕了起來。


    “也沒這麽嚴重吧?”荊城垣眨巴了一下眼睛,露出了甜美的笑意。無端的恐懼中終於找到了一條或許能解救他們的路,心裏現在多少好受了些。青春嬌媚的氣息,也再次煥發在了這位美女的外表上。


    “別說了,你們看那老人在幹嗎?”江海岔開了話題,抬出手指了指。此刻的神秘老人,正將一截砍了好幾下卻怎麽也砍不斷的黑木頭丟進了溪水裏,波光粼粼,載著小木頭越浮越遠。


    “這,孩子,你說他在幹嘛?”荊城垣一臉迷惑的把頭扭向江海。江海對上了她的目光,卻沒說話。因為閱曆不低的他這回也同樣摸不著頭緒。


    “那就是個沒錢去療養院的老神經,還問什麽問?趕緊離遠點兒吧,免得被人家打了。”徐寧寧嘿嘿一笑,眼神夾雜著玩味和戲虐,在語言中宣泄著剛才被頂住的壓抑。


    荊城垣沒搭理他,而是略一沉吟,便獨自踮著腳走到老人身旁,吐氣如蘭的輕聲問道:“老人家,我看您劈材劈的挺辛苦的,剛才卻又為何要將它丟掉?”


    “係(是)叫我嗎?”老年人顫巍巍的直起身子,撂下了斧頭,然後把髒兮兮的手在褲腿抹了抹。轉過身來打量起了荊城垣一行人。而此時的荊城垣幾人也在打量著他。


    這老頭似乎是一副天生重病纏身的死相,可嘴角卻未笑似帶三分笑。小分頭,八字須。也不知道是麵癱還是肌肉痙攣,總之陰陽怪氣的。兩隻手有如小說《包身工》中描寫的蘆柴棒一般幹瘦,皮包著骨頭就如同雞爪子一般。兩隻眼睛大而無神,左眼的眼珠呈灰白色的,似乎有白內障。


    “是的。老大爺您好!”荊城垣微笑的對他鞠了一個躬。


    “係(是)叫我?”他拿手示意的指著自己,操著濃厚的廣東腔又問了一句,看來耳朵也不太好使。


    荊城垣後腦勺立馬掛出一條條黑線,表情極其很尷尬:“我們想問下您老人家,剛才您為什麽要把那截木材丟掉?”


    “喔,那個啊!我把它放生了!”老人輕鬆的說。


    “什麽,放生?”荊城垣以及江海他們都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也就聽過給啥小動物放生的,卻沒聽過把一塊死木頭搞個什麽放生的。這老人家,不會真有毛病吧?


    “對,係(是)放生滴。”老頭兒肯定的加強了語氣。他看出了幾個人的疑惑,便給出了解釋。“萬物皆有靈性,剛這截木頭,斬不斷,劈不爛。必有因!所以我就成全了它。”


    “是這樣啊!”幾個人雖然雲裏霧裏的,但還是象征性的帶著心裏的似懂非懂點了點頭。唯獨江海的眼中閃出了一抹敬意,他知道,這老人的話中其實包含著一種禪理,一種六道的因果。似乎,冥冥中就是為他們這一行人準備的。


    “看你們風塵仆仆滴來這裏,應該係要找人的吧?”老人問道。


    “是啊。”荊城垣趕忙點頭。


    “那就找對人了,這裏的住滴人我係都認識滴。說給我聽聽,或許能幫你們一把!”


    “那謝謝了。”


    “這有什麽滴,嗬嗬。”老人被這個討人喜歡的女孩逗得開懷一笑。


    “您認識這位老先生嗎?”荊城垣將那張攥出汗的紙條遞給了老頭,上麵潦草的地址一一在目。


    “烏衣巷銅鎖路19號胡阿七。”老人張口念叨。


    “咦?這就係我啊!你們找我有什麽係嗎?”他自個倒是一愣,懷著驚訝的表情望向一行人。


    “真是您嗎?這下找對路了!耶!”荊城垣興奮地一把握住老頭的手,不住的搖動。這下倒把胡阿七給搞的不自在了,一張老臉漲的通紅。


    “我說丫頭啊,有什麽事你倒是說啊?”看這陣仗,老頭還真給嚇著了。心裏琢磨著,這丫頭乍得了?


    “對,對,對。說事,說事。”荊城垣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趕忙鬆了手,不好意思的嘎嘎傻笑。


    “我來跟老先生說。”江海走到了老人的邊上。


    “請您務必救我們一命吧!”說完他用一副懇切的眼光迎上了麵帶疑惑的老人。作勢就要跪下。“別!我說大兄弟。你這是搞麻甚子啊!”這個叫胡阿七的老人趕忙一把扶住了江海,他身子骨瘦小,手臂力度卻大得出奇,一把就將他鉗了起來。


    “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我都糊塗了!”老頭攤開雙手,表示不解。


    “我們被鬼纏住了,知道你是這裏最有名氣的師傅,所以請您幫我們一把吧!”


    “哦?”胡阿七眼珠一轉,原本渾濁的目光裏此刻就如一把開鋒的寶劍,帶著三分寒芒死死的鎖在了江海的眉宇上,還不停的抽著鼻子。


    半晌,他停止了動作。撚了撚山羊胡須。一派仙風道骨。“老夫雖然在這裏擺了個算術攤子,但真正知道我的人卻是少之又少。到死是哪位故人指引你們來的?”


    “林偉正,您老認識嗎?”江海也不隱瞞,直接說了出來。他起碼知道,誠心的才能辦成事。


    “原來是他呀,以前我們的確有過一麵之緣。”胡阿七平淡的說,接著微微閉上了雙目,像是在追憶著什麽已經隨晚風飄逝的崢嶸往事。到底這個神秘老人究竟有著怎樣的過去?這是別人永遠無法隻曉得,不過看他那張豐富的麵具表情,傻子都知道他和林偉正之間,一定有著什麽羈絆,至少不是一麵之緣那麽簡單。


    “世人怕鬼,大多數係心裏有鬼。”睜開眼,胡阿七意味深長的笑了笑,不過那笑在定格在江海身上後,便戛然而止。“但在我看來,你印堂發黑,眉宇中死氣氤氳,再加上影子在日光下有兩個重疊。似乎真的係中邪的症狀啊!”


    “而且————”他頓了頓廣東腔子,又再次把鼻孔貼近江海嗅了嗅。


    “什麽?”江海問。


    “而且還有一股子貓騷味!”


    “貓,貓騷味?&%%¥%%”江海無語。趕忙拉起袖子自己聞了起來。


    “別廢勁了,你聞不到的。”老頭給這小夥子逗樂了,開懷大笑起來。


    “你能聞得到,我怎麽就聞不到啊?”江海窘窘的放下了湊在鼻子上的左手,支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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