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清婉長歎一聲,走向許淮聞所前往的那間草屋。


    草屋中昏暗,待決明燃起一支蠟燭後,雪清婉打量屋中一番,不禁眉頭微蹙。


    這草屋極其簡陋,連門都沒有。屋中亦無床榻,隻有地麵上零散鋪開的幾張草墊子,沾滿了經年累積的灰塵。草屋角落處有一張矮小的木桌,上麵排放著一個滿是蠟淚的小燭台和幾本破舊泛黃的書。


    “許淮聞,為何你居住的地方會如此令人震撼?”


    許淮聞苦笑,“當經曆過貧苦困境後,方能站在世間頂端,俯瞰蒼生。”


    “……”


    阿玲這時候走到了雪清婉旁邊,自信道,“小姐,這種地方難不倒阿玲,阿玲這就收拾出安歇之地。”


    雪清婉拍拍阿玲的肩膀,點了點頭。


    她走到角落的木桌前,拭去一本書上的灰,發現這是部兵法,除此以外,還有幾冊史書,一冊醫書,一冊百家論。雪清婉見決明幫著阿玲在一旁忙活,便百無聊賴地翻看起這些古舊的書籍。


    “時年我於此居住時,除過苦心研究森林棋陣外,隻能看這些書解悶。”許淮聞同樣拿起一本書翻看起來,眼前似乎浮現起幼時情景。


    一個麵容精巧無雙的孩童堅定地從棋仙庵中搬出,住在這簡陋的草屋下,習讀詩書,鑽究棋道。


    不久,阿玲的聲音喚回沉浸在書與回憶中的兩人,“小姐,許公子,可以休息了。”


    雪清婉轉身看去,草墊上的灰塵皆已抖落消失,尖利之處都被磨平了,決明不知從哪尋來了幾席絨布,鋪蓋在草墊之上,然後又從屋外整理出一些荒草與柴荊,固定在一起,作為簡易的擋風之門。


    雪清婉與許淮聞放下書,各自選了張草墊躺上。阿玲從包袱裏取出一件長夾裳,披在了雪清婉身上,然後滅了蠟燭,躺在一旁,閉目安歇。


    此時,伽藍國皇城,義王府。


    “殿下猜測果然不錯,安淮聞即許淮聞,在他身邊還有高手保護。”男子麵對著身前少年的背影,畢恭畢敬地說道。


    “想來他已經走了十二年,本王與他,很快就要見麵了。”


    “殿下為何不派人除之以絕後患?”


    “父皇送他出宮,自有用意,貿然行動絕非良策,何況本王羽翼尚不豐滿。如有機會,本王自會想方設法除他。倘使一直尋不到時機,本王且等他回來,再除之。


    “許淮聞遠在洛梵國,竟能挑起二位皇兄的矛盾,實力不容小覷。你先派人調查一下,把皇城裏那些煩人的蒼蠅處理掉。”


    “是。”


    男子離去後,少年走出房門,望著遠月星空,尚為稚嫩的臉上,顯出不合年齡的成熟之態,眼神如夜,冰涼幽沉。


    雪清婉是被屋頂上一陣清脆鳥鳴聲喚醒的,她從草墊上坐起,而周圍的人還在睡夢中,均勻地呼吸著。她盡量不發出聲響地打開草屋的臨時柴門,走了出去。


    此時天還未全亮,暗藍色的天邊隱映出幾抹朝霞的虹彩,片雲消鬆。淩晨的山頂秋風蕭蕭,讓剛脫離睡夢的雪清婉瞬間清醒。


    晨起未消的霧氣如同纏綿的紗綢,將一座座高聳入雲的山脈籠罩起來,重重遠山,幽幻緲遠,仿若仙境。


    “起這麽早,昨晚沒睡好嗎?”許淮聞聽到聲響後也醒了過來,他走出木屋,閉上柴門後,來到雪清婉身邊。


    “還好。”


    這時,遠處的山天交界處閃現出了點點紅芒,起初隻是淡淡的,水墨畫般暈染在雲間。忽而紅芒迸發,似熊熊驕火燃起整片森林,霧氣驟散,萬山齊現。霎時間,淡墨水彩被豔烈的橙紅色完全浸染,璨曄金日的輪廓徐徐呈現,爛錦飛千丈,金波湧萬棱。


    星月規避,空色愈明,雲天奏響,萬物和鳴。生命的力量在朝日下被喚醒,滋長,勃發,綿延。凡世的紛亂煩擾,瑣碎的情仇愛恨,在自然無與倫比的雄麗景觀下,都渺小入埃,不值一提。


    雪清婉被這壯美的日出朝陽震撼地說不出話來,許淮聞在淡淡的金光中,被渲染出仙魄般的輪廓,更似下駐凡間的天上人。


    “得覽四盤山前朝陽東升之景,清婉此生無憾。”雪清婉喃喃開口,目不轉視地陶醉在輝煌陽彩下。


    “天門依約開金鑰,雲路蒼茫掛玉虹。”十數年前,居於此處的尚為年幼的許淮聞,便已被這動人心魄的日出所吸引。那時,他埋種下了有朝一日將這美好江山,如畫風景包舉宇內的雄圖壯誌。光陰流轉,此時再看這番朝華——他離自己的目標,不遠了。


    這時,阿玲也蘇醒了過來,她與決明走到前方這這二人身後,一同陶醉在眼前美景中。


    不久後,許淮聞回頭,對眾人說道,“是時候出發了。”


    依舊是按照上山時路線,許淮聞與決明運起輕功,帶著雪清婉與阿玲重回到泗盤山前。


    “跟緊我。”


    許淮聞擇了一條幽深小徑,眾人跟隨他踏入密林之中。


    愈往前行,樹木便愈密集。林中分布著紅葉與黃葉兩類參天的高大樹木,與昨日在山頂上看到的一樣,不過此刻到了冠葉密集蔽空的樹下,根本無法判斷棋勢走向——看來昨晚登上旁邊那座山觀測一番是很有必要的。


    此外,兩色樹木的周圍還有許多不知名的藤蔓菌孢類植株,覆蓋著野地與枝木,使得路格外難行。


    眾人前進許久,最終在一塊巨石前停下了。


    巨石阻隔住了他們的去路。上麵刻著朱紅的“棲真岩”三字。從兩側看去,岩石後麵的道路狹窄難行,荊棘叢鋪卷在底。


    “怎麽走?”雪清婉一問。


    許淮聞四下觀察了一翻,眾人的左側此時種植了一列黃葉樹,延伸到遠處,右側則紅黃相間而生。


    茫茫樹海,略無闕漏。


    “決明,將左側的第一棵黃葉樹移動到右側前兩棵樹中間。”許淮聞語。


    決明動作很是利索,輕細而堅韌的細線一出,深入泥土中纏住左側第一棵黃樹的根,用力一拉,樹已連根倒下,繼而幾道細線密集地將樹幹纏繞起來,不一會兒的功夫,右側前兩棵樹中間已多了棵黃葉樹。


    這時,左側原本的密樹廣林陡轉寬敞,露出了片寸經行之所,一行人沿著這條小道繼續前行。


    隨後又進行了幾次移花接木,無一不是巨石或荊棘阻隔住了道路,忠烈岩、壽字岩、福滿岩,石上的刻字都是出於雲落聖之手嗎?


    雪清婉喚莫秋出來協助決明,這讓他們前進的速率加快了很多。


    就這樣在棋局般的林中行進了一兩個時辰,眾人抵達了一處斷崖。


    這處斷崖無論是在山下還是在旁邊那座山上都觀察不到,似乎是在山的東麵,被繁茂的林葉樹枝遮掩了起來。斷崖距對麵大概有八十餘米遠,對麵便是昨日在山下看到的棋仙別苑。


    兩邊由一條年久失修的吊橋連接起來,吊橋上的木板有許多都腐朽殘缺了,橋下崖底晨霧彌漫,陰暗潮濕,不知深淺,讓人不禁一陣膽寒。


    雪清婉注意到吊橋邊兒上掛了個牌子——過夢橋。有趣,這橋說不定過著過著就隻能永遠沉睡在夢裏了。


    幾人踏上吊橋,小心翼翼地扶著身側的繩索前行。


    就在雪清婉距吊橋終點還有最後兩步時,身前的木板忽然斷裂,墜入深崖。


    心跳陡然加速,倘若她埋腳快了一步,恐怕就變成這四盤山底蛇蠍虎獸的飼餌了。


    一條墨綠色的衣袖出現在雪清婉麵前,她緊握住這隻手臂,朝前一躍,落到對麵崖上。


    她對許淮聞感謝一笑,轉頭才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別苑大門前。


    別苑占地不廣,安設在山頂下方崖壁的一處平坦岩層上,呈方形,建築風格樸素而顯莊重,清雅又不失體統。


    “決明,去告訴雲落聖,淮聞前來赴約。”


    “是!”決明輕起,翻入門苑圍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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