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事沒有想好,之前的事卻已經釀成了大災難。


    苗家被抄,究竟是怎麽回事?


    正在庭院裏憂愁地盯著左步鳴看的苗鬆肯定回答不了這個問題。他甚至都不會想到,今夜麵前這個小潑皮就會給他來一場轟轟烈烈的大鬧。


    “你不要多想,”苗鬆看見他臉色不好,於是對左步鳴勸到,“就你小子這個樣子,我放心讓你來麽?”


    左步鳴聽到這個,才恢複了嬉皮笑臉的樣子對苗鬆說:“少爺嚇著我,我才以為少爺突然往我身上多考慮了。”


    苗鬆可不認為自己剛剛嚇到了他。反倒是他嚇到了自己。他看見左步鳴又開始對著鄱木擠眉弄眼,就知道他還是那個左步鳴。


    “你留下吧。”苗鬆盡量用命令的口氣對左步鳴說。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這個宅子的主人,之前為何卻要低聲下氣地對左步鳴說話。“今晚就在苗家過夜,明天再說明天的事。”


    “哎呀!”左步鳴高興地搓手,“難道少爺留我下來,是為了什麽美事嗎?”


    苗鬆不是什麽好東西。卻是個非常要麵子的人。公然在這一大家子人麵前跟左步鳴說葷話,他實在難開口。


    “別多講,你留下就行了。”左步鳴還要再勸兩句,高翼派人來請,叫他早點過去談事情。


    “你想去吃東西,就自己到灶房拿,算了,這些也不用囑咐你,反正你都熟得很,要是無聊,就在庭院裏走走...反正待著就是了!”


    “恭敬不如從命!”左步鳴心裏何嚐不知道苗鬆這極不自然的挽留之中一定暗藏著什麽玄機。他姑且先應下來,待在苗家總不會虧著他!


    左步鳴會後悔的。


    人群隨著苗鬆的離開而逐漸散開。最終花圃後隻剩下左步鳴和鄱木兩人。


    鄱木低著腦袋,頭上的金縷子閃閃發光。襯得她的臉都有氣色了許多。


    左步鳴一邊帶著笑容考慮要和她說什麽,一邊偷偷向她身邊邁了一小步。


    鄱木那張木然的臉上沒有任何羞怯或是厭惡的表情。她直勾勾地盯著麵前已經過了花季的成片芍藥,不作聲。


    “餓不餓?”左步鳴突然挑眉問。


    鄱木的眼睛斜了一下。


    “吃點東西?”左步鳴覺得自己如今的樣子正是無事獻殷勤最好的範本。他又繞到鄱木身後,對著她高高聳起的發髻感慨到:“你的頭發真多。”


    “那是假的。”


    “嗯?”左步鳴急忙伸頭到前麵詢問,“假的?”


    “金縷子是羊皮紙裁剪成田,附著在假髻上的頭飾,這底下壓的才是我的頭發。”


    鄱木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左步鳴受寵若驚地笑著回到:“好好,明白了,不過就算是你這副頭飾,單看也是好看的。”


    自然。這是我們南越族的頭飾。鄱木這樣想著,卻沒有說出口。


    “怎麽樣?去灶房看看嗎?”左步鳴仿佛苗家主人一般客氣地招待鄱木。


    鄱木心想,左步鳴既然是個遊手好閑的地痞,那麽他肯定不會做什麽飯食。這樣的話,跟著他過去一趟估計不會花太長時間。於是她便默默地應下了。


    可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左步鳴不但會做菜,還做的有模有樣,鍋碗瓢盆在他手下過了一遍,絲毫不見他有慌張的樣子。


    “等等啊,”左步鳴揚起手中的萵苣,“給你拌個萵苣吃。這玩意還是吃熟的好。”他又想起了路上碰見的那個倒在路邊嘔吐的年輕人。


    “可這不是給我們吃的,”鄱木小聲說,“揭西來的——”


    “瞧你的廢話,”左步鳴不客氣地批評她,“這萵苣還是我帶給苗少爺的呢,怎麽就不能吃了?”


    兩人坐在門前的石階上吃萵苣,左步鳴第一次和至交以外熱的人分享他過去的事:“我那時候不理解我爹。總覺得他不疼我,哎你別笑!”


    事實上鄱木隻是因為風大的緣故頭發吹進了嘴巴裏難受不已。方才她又恭順地把手放在腹部,不好伸手,隻得再等。好不容易逮到大風歇下了。她才敢將手放在身前擺著,順便把進嘴的頭發也給抓出來。


    “他不愛說話,哎跟你一樣,你們兩個倒挺像!”左步鳴故作為難地搖了搖頭,“不過我很喜歡他,尤其在成人以後,更能體會到我爹的難能可貴,他從不過多地攪擾我,而是我幹嘛他都無聲地支持。”


    鄱木認真地聽著。


    她的臉上有一雙什麽都質疑而又什麽都不變的眼睛。


    左步鳴藏在心中的關於父親左昉的事,就像是治療腰部傷痛一樣難以忍受。父親並沒有給他帶來任何不便過,左步鳴從以前就一直在強調,他很喜歡自己的爹。


    但爹沉默起來可是真的不說話,不像鄱木偶爾還能回個一兩句。左步鳴想起父親在聽說自己常常出入苗鬆的苗家時隻不過是點了點頭,親眼見到苗鬆對他的鄙視時隻不過是繼續扛著繩子犁地。爹似乎沒有情緒,沒有自尊,整天隻會默默地照顧他那一小畝地。左步鳴覺得爹和他的一小畝地之間的感情甚至超過了自己與他的感情。因而在為鄱木講述自己家中的逸事時,左步鳴曾數次提過他那位將土地看作骨血的父親。


    “你要能見他一麵就好了!”左步鳴說,“你們兩個肯定投緣,互相不吱聲。”


    鄱木小口小口將左步鳴給自己拌的萵苣吃幹淨,將碗筷放回灶房。左步鳴一隻腳踩著門檻,默默地思考著什麽。


    “走不走?”他突然問。


    “走去哪?”鄱木帶著些戒備地問。


    相比於吃萵苣之前的鄱木,她現在甚至可以稱得上是能言善辯了。左步鳴敏感地捕捉到了這一點。


    知道鄱木願意和自己說話了,他的心情自然是雀躍的。但問題是他接下來要說的這一句:


    “我帶你去見我爹如何?”


    鄱木臉紅著後退。


    不過她這回是會錯了左步鳴的意。一向不正經的左步鳴這回真的隻是想帶鄱木去見見那個難以溝通的爹,看能不能想辦法讓他說話罷了。


    不過要說左步鳴真的一點別的念頭都不存,也是不現實的。他又把鄱木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走嗎,走的話咱們現在就出發,你說完好我們就走。”


    鄱木突然發現自己有點感激左步鳴了。不過想到感激,鄱木很快冷靜下來:“不行,胡丁夫人還需要我照顧呢。”


    左步鳴噗嗤的一下子笑出了聲:“你不是跟她關係鬧掰了嗎?怎麽她還需要你照顧?”


    “誰讓她是隊伍的核心呢。”看到鄱木的臉色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壞下去,左步鳴恨不得抽自己幾個嘴巴。


    “苗少爺那麽疼愛她,肯定會給她打點好,你就不用勞心了,”左步鳴說著又一次來到鄱木身邊。他本就是個無賴,更別提現在有苗鬆的命令在身,他更加肆無忌憚。


    這回左步鳴不給鄱木任何躲藏的機會,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說:


    “走,我帶你出去走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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