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奕的擔心顯然是多餘的。


    柳全和芳娘二人,幾乎沒有注意到桑田之外的別處。


    特別是身為一家之主的“農業一把手”柳全,十分想不通為啥一晚上不見,這桑樹就瘋長成林了?


    說它長得快呢,之前那麽多天又幹什麽去了?


    還把人愁得。


    可若要說它長得不快,這確確實實又是一夜之間的事。


    雖然他們的初衷就是想著外麵的土地趕不及用,在這裏提前育個苗吧……這樹苗長得也太著急了點。


    柳全看一眼妻女,覺著這事情不好再追究,尤其不能往深了裏想,免得自己嚇自己,還叫她們擔驚受怕。


    樹林已經長出來,他們坦然接受便好。


    既已有了這麽多桑樹,那就得說移栽的事,不過……


    “小樹苗或者還能挪一挪。”柳全皺眉道,“這長得老成的,怎麽挪都不合適,看著根深葉茂的,萬一挪死了,費力不討好。”


    “要不,大的,咱們留下一些?”柳氏對丈夫道,“裏外都種點,這麽多現成的桑葉呐。”就是現養兩箔蠶都夠了。


    “大的就留下吧。”柳全點頭,開始找工具挖樹苗,“小的先挖出來,別再長老了。我明天就去把下頭麥地給翻了,還是將就用那五畝熟田。”


    “五畝都種桑?”柳奕心裏是不願意的,這可是樹誒!


    雖然種得快,可一想到她花費了巨大的成本……說到底種在外麵的以後都帶不走,“要不少種一點?或者等山坡上脂麻地?咱們采桑葉也近便。”


    “嗯,我看呐,今年悄悄對付過去就罷了。”柳氏考慮之後,也認為還是按部就班不要著急的好。


    農時,它絕不會騙人。他家今年的情況,婁家和椿家是十分清楚的,這個時候突然移栽出一大片桑樹,也太不合常理。


    商議之下,一家人便決定推遲移種桑田的打算,又抓緊時間挖起了樹苗。


    待她那雙戴了副不合適的大手套的小手都磨起了水泡,柳奕不禁熱淚盈眶。


    她在作甚?她為啥要發這麽多樹?她是不是傻?


    這片桑林,按照時間來說,自然生長了起碼三五年光景——都是因為當時她還不知道怎麽跟這空間溝通,還不太會控製流速,就讓桑林完完全全遵循本能地野蠻生長了。


    而且這土地,恐怕營養太旺盛,落地生根的小桑果都長得分外茁壯,更別說大樹——哪怕隻有三五年,它們也長得跟七八年的老樹似的肥壯。


    若不是土地空間有限,這密密麻麻一大片喲……


    她看了都發愁。


    柳家人今天晚上全耗在這裏,湊合將外麵的小樹苗挖了一圈,再中間的位置,想擠進去都困難,別說揮鋤頭了。


    反正他家得了一堆大大小小的桑樹苗,柳奕也吃了一肚子桑葚。


    估摸著起碼也挖了有半天,柳氏看看差不多,招呼全家準備收工。


    從林子裏一身花地鑽出來,一家三口兒麵麵相覷,一個個就像中了劇毒似的滿臉烏紫,唇齒發黑。


    芳娘看一眼女兒,又看一眼丈夫,將手裏鋤頭一扔,一陣哈哈大笑。


    柳奕跟柳全也彼此看了一眼,不好意思笑起來。


    “正經,咱把多餘的果子摘下來曬曬,要麽釀酒吧?”柳氏笑得直叉腰,倒是又想到一個解決辦法,“這麽多果子扔了也可惜了的。”


    這麽一說,柳全父女兩個又提起了精神,“這個太可以有了!”


    何況按他們家現在這條件,酒啊……用糧食釀肯定是不舍得的,“這桑葚酒可是滋陰補腎的好東西。”芳娘隨口想說,對老年人身體好,忽地又想起來,自家現在可沒有老人。


    “都好!”柳全覺著有啥喝啥,有得喝不錯了,他不挑。


    何況,桑葚子曬幹了是可以當儲備糧的。


    他們這裏從老一輩兒那裏就有的傳說,以前春夏缺糧時節,人們還靠這玩意兒度過饑荒呐。


    不然,照過去這些年朝廷不納絹匹為稅的時候,大家就隻種麻便好了嘛。像柳家這樣的,卻偏偏還留著些老桑樹,一是個念想,再也是個以防萬一。


    萬一沒有吃的,活不下去了的時候,桑樹,從嫩芽、樹皮,到葉和果實,都可以扒來吃了。


    總說餓得扒樹皮,扒樹皮也得有個對象不是。


    為了她家的桑果酒,柳家人立馬又打起精神,各自尋個筐籃,再次鑽進桑林中,采起了桑葚。


    時間說長也長,說短,其實又沒有影響。


    柳奕看著兩隻裝滿了紫黑桑葚的大籃筐,心裏覺著無比的踏實滿足。


    “媽?”柳奕已翻來覆去考慮了一晚上,決定還是跟家裏人知會一聲,“我把蠶繭帶進來孵化可以嗎?”


    芳娘看一眼女兒髒兮兮的小花臉,心裏全沒當回事,“那哪孵化得出來,要不讓你爹再討些種繭回來?”


    芳娘遂又對柳全道,“我估摸著,椿家這情形,說不好是一直在偷摸養蠶的。這時候有活繭,時間可不太對得上。”


    隻不過因為人家不說,她也不去打聽罷了,但芳娘已在心裏把事情推了好幾個來回,“他們家那椿升媳婦,恐怕是從哪處盛紡織的大州府來的,精通於蠶桑之事也就不奇怪了。我思量著,也就是咱們這山溝裏頭落後了些,外麵富庶地界,應當有養幾季蠶的技術了。”


    “咱們,一直走不出這窮鄉僻壤,難免會孤陋寡聞。”芳娘又對柳全道,“不然,看看椿家那一窮二白的三兄妹,如今置辦了獨輪車,家裏還等著起房子,做這買賣該不是一年了。”


    對於進項有限的小農戶來說,光指望著靠種地發大財,可不是特別現實。隻有按芳娘這麽理解,有些事情,才說得通。


    “說不好,因著如今這稅政有變,人家也終於等到機會大發一筆。”柳氏繼續道,“按著咱家人的性子,就便漏了底,又不怕我們會說道,等著真個過起來了,卻也不是沒個蹤跡可循。”


    想想過去的柳家人,還真不是會搬弄是非的風格,加上今年收麥也相處了些時日,椿家應當對他家是比較放心的,這才讓他們窺見了蛛絲馬跡。


    “娘啊,”柳奕這麽一想,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了,“不如咱們就在這兒養蠶,今年這時間趕得巧。”這空間的便利不用白不用。


    “多多地養蠶,咱們也不說這勞動附加值了,就賣個原材料。”隻要能孵化出蠶蛾,她可是很有信心叫它們自然繁衍。


    柳奕又看看柳全,“阿爺到時候辛苦一點,去臨近縣府那般遠些兒的地方打聽打聽行市,別的不說,咱滿把這買絲繭的糧食又賺回來。”


    “我想想。”柳全就地坐了下來,他還得再琢磨琢磨。


    柳奕便坐到一旁轉椅上,轉著圈兒,笑眯眯等著。


    她家就是這樣,“小事”,都有她媽拿主意,“大事”,還得等她爹做決定。


    實際上嘛……柳媽看起來性格謹慎,主意卻拿得定;她爹看則好說話,遇到正經事又穩得下來。


    還在現代的時候,柳奕就早不止一次地想過,她的這對兒爹媽,可是天造地設的絕配。


    “第一,今年的絲價絹價肯定要貴。”盤腿坐在地邊,柳全撿了個小桑枝在地上劃著道道。


    “第二,這繭價,在秋稅之前肯定會瘋漲。”柳全說了又劃一道。


    這是顯而易見的事情,因為沒有現成桑樹的第一年,甚至明年的第二年,後麵的第三年,隻要王政不變,農民們就得四處想辦法。


    “第三,咱們這裏行情是這樣。縣城,雖說得有些遠了,不出大問題,起碼今年到底,應當也還是這樣。”柳全又劃了一條道。


    拿著棍子轉了幾個圈,又在土地上亂七八糟劃了好幾條道道,柳全才抬頭,“這事做得。”


    “就是蠶種還得想想辦法。”柳全對芳娘道,“要不俺滿再去青蓧裏找蘇家買幾紙?”


    “可耶。”芳娘點點頭,算是定論了。


    不管今年這事情是個什麽結果,養成了蠶結了繭,明年她家也用得上,東西決計沒有浪費了的,那就不算白費力氣。


    一件事就此愉快地告一段落,芳娘覺著,今年的秋天,想起來,也不似那麽難過了。


    柳奕大大地放下心來,長舒一口氣。


    感覺渾身充滿了力量有木有!


    準備回家洗臉換衣裳,柳全才一拍手道,“屋頂還漏著呐。”


    “對付一宿就過去了,”芳娘也拍拍他的肩頭,“早些兒休息罷!”


    “原說天氣好把蘆菔種了來。”柳全又道,“還看這雨,明天幾時能停。”


    一天一天追著時令跑,農戶柳家可是很忙很忙的……


    不過更忙的人,恐怕是柳奕,她覺著自己現在是把一天當一年過。


    也不曉得會不會內分泌失調?


    聽著小茅屋裏滴滴答答漏水的聲音,和家裏雞仔鵝仔的嘰啾夢囈,柳奕睜著眼睛撐到了爹媽都睡著之後。


    一頭鑽進空間裏,她來到了桑田邊。


    現在,她麵前擺著三個小的和四個扁的蠶繭。


    柳奕閉上眼睛開始打坐……撥號上網,聯接wifi……嗯,差不多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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