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漆黑。


    痛感從骨縫間傳遞出來,很快延襲全身。身體,臉上黏膩濕熱,周身皮膚發緊,嘴唇幹澀起皮。口腔裏充斥著血腥味。


    身體的每一塊肌肉都在叫囂著,要脫離這幅軀殼,要將她撕裂。疼痛讓她止不住的戰栗,她輕輕弓起身子,想要減輕疼痛,但輕微的動作換來的是千百倍的疼痛回饋,她隻能保持著平躺著的動作來減輕些微痛苦。兩隻手緊緊攥著衣角,指甲在衣物的阻擋下依然準確無誤的嵌入掌心。溫熱的液體在手中彌漫開來。滲出的冷汗浸濕身體,衣服貪婪的吸允著汗液,變得黏膩濕滑,貼緊著肌膚。喘息起伏間,流淌下來。


    漆黑裏,隻有一聲聲低沉壓抑的痛苦喘息回蕩。


    全身上下已經沒有一片幹處,頭發濕噠噠的貼著頭皮。她微微喘息著,禱告剛才的折磨不會再卷土重來。好在疼痛漸漸緩了下來,雖然沒有完全消散,也到了能承受的範圍。她睜開幹澀的眼,睫毛上不知掛了什麽東西,難受的緊。眼前濃稠的黑色已經被取代,入目是一片慘白。她勉強挪動了一下手,支撐著,掙紮著坐起來,血水混合著汗水順著身體滴落下來,周遭一片奪目紅色。


    剛才的起身讓本就虛弱的身體已經使不出一點勁,兩隻手無力的垂在兩側,隻能勉強活動一下手指。


    她微微偏垂下頭,眼角瞥了一眼,在血水的浸泡下的血色中,尋尋覓覓,勉強從一處素白的衣角分辨出這衣服原本的顏色。從手背上出現的深邃傷口一直往上開路,直至被袖口擋住。一雙赤足傷口遍布,觸目驚心。腳趾上指甲油的顏色已經幾乎被血色取代,勉強能從零星的角落看出原本顏色。她扯了扯嘴角,心想自己現在一定像個惡鬼。


    休息了很久,總算是恢複了些力氣,她用尚未受傷的手將額前的碎發捋至耳後,眼前不知何時出現一扇黑色的門,門上花紋繁複精細,裝點的銀色奪目。


    門緩緩打開,一隻纖細修長的玉足從門裏探出來。黑布下是張嬌嫩白皙的臉龐,微突流暢的身體曲線不難辨別出是個少女,看樣子約莫十五六歲左右。大大的帽子扣在頭上,寬大的袖子中露出白皙的手臂,手臂上纏了一條通身粉白的小蛇,它用嘴去碰了碰少女嬌嫩的臉頰,轉過身來向著她吐著信子。少女手裏拿著一個蘋果,臉上揚著得體的笑,慢慢走近她,在她身旁坐下,往寬大的袖子裏扣扣搜搜半天,掏出一把小巧的匕首,將蘋果的皮細細削去,分成小塊,遞到她嘴邊,“吃吧,”動作一氣嗬成。她看著眼前放在刀尖上的蘋果,皺了皺眉:“我不喜歡蘋果……”聲音有些幹澀沙啞。像是上了年紀的婦女的嗓子。“我說你喜歡你就喜歡。”臉上的笑容變也沒變,依然得體淡漠。少女手臂上的小蛇直勾勾的看著她,原本圓滾滾的眼睛半眯著,有條不紊的甩著信子。


    蘋果的香甜混合著血腥味,充斥著口腔,直充腦門,實在是怪異的不知怎麽形容。才將口中蘋果咽下,正要開口詢問,又被塞了一口。“我知你要問什麽,把這個吃完我自會告知。”少女的臉頰塞的滿滿的,說話有些不清楚,


    吃完了果子,少女從袖子裏掏出一個黑皮小本,將食指咬破,頭也不抬的問她,“名字。”“易茗茶,容易的易,品茗的茗,茶葉的茶。”蘋果的滋潤讓喉嚨的幹澀得到緩解,她感覺舒服了很多,聲音也不複之前那般沙啞。“易茗茶,我是你的引渡人,你可以叫我零。我是前來帶去地府往生投胎的。”少女不顧她麵上露出的不可置信,繼續“今日是你頭七,我領你前去人世,過了家門後去地方城隍報道,方得以去地府。”


    “我,想知道我是怎麽死的。既然我死了,為何還會有痛覺?”知道自己已經死亡,她倒是意外的平靜,沒有一點悲傷。少女托著腮,回想了一番,“車禍,當場斃命。與你一同的還有個男子,死相最為淒慘。”易茗茶看著眼前不知何時弄出一碗豬腦花麵吃的正津津有味的少女,不知該說些什麽。“要吃嗎?來一碗?”少女看著眼前直勾勾盯著自己碗的女人,以為她是想來一口。“哦,對了,你之所以還會感覺到疼痛,是因為你還沒有從你是人這個身份裏脫離出來,當你意識到自己已經死亡的時候,自然就感覺不到了。”她這才發現自己沒有感覺到身上的疼痛了,口腔裏的那股血腥味也消失殆盡,隻有淡淡的蘋果香氣殘留。易茗茶擺了擺手,向門邊走去。


    零舀了一口腦花,“這倒是個承受能力強的,我原本還以為會和以前那些一樣會哭天喊地的,鬼哭狼嚎的,沒想到是省事。對了,小花,你要來一口腦花嘛,還不錯。”她舀了一口腦花放到蛇嘴邊。纏在她手臂上的小花轉過頭去,誰家蛇吃熟肉?這廝真是越像越像個憨貨。


    …………


    川流不息的車輛,絡繹不絕的人群,四處支起的燒烤攤子。炭火混合著肉類時蔬的香氣鑽入鼻尖,唾液瘋狂分泌。


    這座城市,像是個精力旺盛的青年,有著燃燒不盡的年輕血液。


    零一隻手抓著一根雞腿,一隻手提著一袋燒烤,手臂上纏著的小花脖子挺直,像根堅實的鋼管。它嘴裏銜著一大袋零食,其中不乏極具重量的汽水飲料。


    不遠處一個灰袍男子帶著爺孫兩,他對著零頜首示意,奈何對方太過於專注吃食,根本沒注意到他。一旁的老頭突然驚聲尖叫起來,把小孫子的眼睛捂住,“哎喲,乖孫子別看,對麵那個鬼死的可難看了,爺爺都被嚇著了,看著可嚇人了。”


    零把吃完的雞骨嗦了再嗦,才丟下,油膩膩的手在易茗茶頭發上搓了搓,從小花嘴咬著的袋子裏拿出一瓶碳酸飲料,指著馬路對麵,“看到沒,我和你說的死的慘的那個男的。距離有些遠,她看不太分明。


    他的頭偏著,腦袋有一半不見蹤影,四肢以詭異的姿勢扭曲著,在一個矮小的人的攙扶下,慢慢朝著這裏走來。有一輛車靠近,他劇烈顫抖起來,拖著扭曲的雙腿,往這裏跑。


    擦肩而過的時候,易茗茶實在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偷偷瞥了一眼,這一眼讓她恨不得自己沒有長眼睛行走間,骨頭交錯的摩擦聲在耳旁旋轉。翻騰的感覺從胃裏延續到口腔,又被生生忍了下來。


    零撕開一包薯片,“好奇害死貓,這句話不是沒有道理的。”


    易茗茶低頭幹嘔了一陣,抓過零的袖子抹了抹嘴,“我們走吧”


    ……………


    客廳裏,


    頭發花白的老婦人拿著一幅像細細擦著,像上女子笑庵如花,眉眼彎彎,十分好看,隻是黑白的顏色平添了悲傷。老婦人眼睛紅腫,鼻頭通紅,慢慢摩挲著隔著相片的玻璃,淚水在眼眶打了幾轉,順著臉頰滑落下來。:“今天是我乖孫女的頭七,我的茶茶今天是要回來老奶奶的,奶奶不能讓茶茶看到奶奶哭,這眼淚怎麽老是止不住呢………”


    零麵無表情的看著這一幕,期間還喝了兩口汽水。正準備喊易茗茶離開,一雙纖細慘白的手攥住了她的衣擺,“再給我一點時間,求你了,我想再陪陪我奶奶,可以嘛?”她的語氣近乎哀求,小心翼翼。零歎了口氣,“小花,時間還夠嗎?”它吐著信子點了點頭。


    門外撒的香灰上,老太太看著這些錯亂的腳印從庭院裏一直延伸到門口,失聲痛哭。


    零看著失魂落魄的易茗茶,“過了家門,現在該去城隍處,把你在人世的戶籍給抹去,走吧。”


    ……………


    “看到那個小黑巷子沒有,往裏麵走,盡頭便是城隍。你去後,問什麽說什麽便是,我在此處等你。”小巷盡頭,一張破舊的木質辦公桌,兩台電腦,兩個青麵獠牙的鬼西裝革履,嘴裏叼著煙,頭上帶著的熒光粉耳機在黑夜十分奪目,兩隻腳放在桌上,白色的襪子底下一片黢黑,赤紅尖利的指甲刺破襪子,探出頭來,十分招搖。二者嘴裏還時不時飆出幾句髒話……


    易茗茶貼著牆,靜靜等著她們把遊戲打完。等了沒多久,左邊那個摘下耳機,把腳放下去,撣了撣煙灰,吐了口吐沫,“那邊那個牆根邊的女的,是不是來辦事的?說的就是你,是就趕緊過來,報一下名字,籍貫,出生年月,哦,還有咋死的,說詳細些。”


    等易茗茶出來,小花已經熟睡,零小心的把她放進懷裏,“我現在帶你前去鬼門關報道,便就算是完成任務了,後麵的路,你自己好好走,切記東張西望,休要多管閑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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