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你看,我帶那兩位好心姐姐來看你了。”


    南州細弱身軀上套一身堆積各色補丁的幹淨藍灰衣裳,端坐於滄軟淺草之上。他笑顏燦爛,隻是眸中開始不自主續起了淚水。


    周圍一片蒼翠鬱林,鳥兒正於枝頭啼轉高歌。萬物生機盎然,將眸前蒼涼孤獨的黃土矮墳環繞。矮墳兩處栽種一勾淡紫野花,現正是綻放最盛之時,陣陣淺淡花香縈繞鼻腔。


    墳前有一缺口瓷碗,碗中放有五六隻半塊的白麵饅頭,有一些饅頭上方還有鳥啄食過的痕跡。


    載人而來的馬車正在不遠處樹旁,高壯黑馬垂頭吃草,時不時舉頭往這邊望一眼。車夫是為院中一梨樹小妖,喚名滄源。此刻不見身影,不知去了何處。


    易茗茶同胖胖立於南州身後,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兩者手中,還提著早前專門選好的吃食。考慮到老人家腸胃牙口不好,食物都為軟和。


    沒想到,終是無用。


    “二位姐姐待我很好,南州每日都可以得到一個大大的饅頭,現在是不會餓著的。上次胖胖姐姐還給了我一堆好衣服,爺爺你在裏麵無需擔心我………………”


    南州絮絮叨叨的說著話,聲音輕輕淺淺的,好似怕吵醒長眠於涼黑黃土中的老人。


    易茗茶同胖胖一齊上前,將手中食盒打開,取出精心準備好的吃食,細心擺於墳前淺草上。又退下身來,就著草地,各坐於南州一側。


    “南州爺爺,南州是個好孩子,很懂禮貌,也知曉感恩,討人喜歡的很。思來想去,往後,我同胖胖想把南州帶在我們身邊,雖說不能讓他一生平順富貴,也能保他免受饑寒之迫。爺爺你看,行嗎?”


    這話一說給已去的老人說,二者,也是說給南州聽。


    易茗茶柔荑撫上南州頭上,摩挲著他蓬亂碎發,望著他麵上的錯愕,笑意輕輕。


    方才胖胖遞給她一張小紙,問能不能收養南州。其實,她也正有此意,不過是個孩子,她還養得起。


    這孩子年歲尚小,身邊隻有爺爺這一親人,現今唯一的爺爺也入了黃土,他一人,今後不知該如何生活。


    小院中雖皆為精怪,便是她,也再不是人類之列。不過南州年歲小,對這等奇事之事接受能力尚且還是強的,這點倒是無需擔心。


    “南州,你願意和姐姐們一起生活嗎?就像以前同爺爺那般,生活在一處。”胖胖牽過他瘦黃小手,直直看著他,滿目笑意。


    南州垂下眼簾,不知該作何說法,“我…………”


    “姑娘!”滄源自遠處跑來,手裏還提著一捆香火紙燭。“我想著,老人家在下麵,手中有些銀錢,終歸要好些。”


    滄源看著約是十七八歲少年郎模樣,相貌清雋,笑起來時麵頰上的兩處酒窩更添一絲俏皮。


    想來,方才不見,該是去尋香火錢燭這些東西。


    四者安靜在墳前燒完紙,又仔細探查一番,見灰燼中已淨數失了火星,這才攜著南州上車,準備離開此處。


    “姐姐,如果我跟著姐姐們一同生活,那,我還可再來見爺爺嗎?”小小的孩童小手被易茗茶牽著,揚起已經起了點點肉的小臉,眸中淨是等待回應的渴求。


    “那是自然。”


    “可是,我什麽都不會做,若是去了,怕是要徒增姐姐們的煩惱……”他雖年歲小,但畢竟不是嬌養出來的孩子,顧慮的東西自是多得很。


    爺爺離開以後,他便失了家,現如今眼前落了光,可他還是怕,他怕一不小心,失了這光。


    易茗茶心下一陣愛憐,柔荑撫上他麵頰,“不會的,我們南州哪裏是什麽都不會做的孩子,又這般招人喜歡,我們怎的會厭煩?走吧,我們去你之前住的地方,收拾收拾一番,今日便就走去。”


    ………………………………………………………………


    “父親,大晚上來此,不知何事。”司景笙看向麵前已現老態的男人,一雙墨色眸子中滿滿漠然。


    “我聽聞她正是投胎之半,便就被你帶回,可有此事?”銳利眼眸直直看著司景笙,聲音中帶些難以察覺的顫抖。


    出聲的男子,是為司景笙同林承殊之父,現今妖界掌權者,司晟。


    “嗯。”簡單一字,將所有情緒斂於其中。


    “你明知道,你們兩個,再無可能………你又何必…………”


    “父親當初同母親,不也這般?”


    他失了她千年之久,輾轉孤獨這無盡歲月,為的便就是這漫長人生中的短暫相見,隻要能再見她,再同她相依,縱是飛蛾撲火,那又如何?


    “就是我同你母親那般,我才不願你再蹈我覆轍。你,怎的就不懂?”


    他與亡妻相愛卻不得善終,現今兒子又步上後塵,讓他怎生能放下心來?


    “父親你是知曉我性子的,無需再多言。我現在要去見她,父親就請回吧。”司景笙說完,便轉身離去,不舍一寸眼神於司晟。


    月明風清,見她心切。


    ……………………………………………………………………


    “嘿嘿嘿,公主殿下,你就再好好享受在這副身子裏的短暫美好時光吧!”笑聲猙獰,一陣接著一陣,灌入耳中。


    四肢百骸泛濫著疼痛,如同萬隻螞蟻堆聚於皮膚之下盡情啃咬,魂魄好像要被什麽東西從身體裏蠻橫拉扯出來。


    疼痛仍在繼續,睡意又沉重滾來,將她拉入厚重深淵。


    ……………………………


    月色撩人,行人三兩於街頭晃蕩,敲梆打更男子一身短打,高聲唱喊於街頭。


    “天幹物燥,小心火燭~”


    院外馬車沐浴於皎潔月色之中,下車而來的高大男人俊朗秀致,恍若天神下界。院門大敞,院中燈火通明,一片暖熱,好似在迎接男人到來。


    今日是南州初次入院,易茗茶同胖胖忙活許久,給他收拾房間,為他作祝。司景笙來之時,歡慶已過,易茗茶正同著胖胖收拾飯桌,南州在一旁幫忙。


    “茶茶。”男人清淺聲音含著無盡眷戀喜愛,往此過來。易茗茶一時停住收拾碗筷的動作,不知如何是好。


    想著他離開那日溫暖的懷抱,麵上不禁一紅,說話也有些結巴。


    “來便………便……來,叫……叫我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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