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樂宮原來就不怎麽熱鬧,如今楚長悅被軟禁,更顯得冷清。


    “娘娘,皇上來了。”海棠在楚長悅身邊輕聲說道,將楚長悅不知神遊何處的思緒喚了回來。


    楚長悅轉過頭來,看著逐漸走近的男人,那熟悉的臉龐早已褪去年少的青澀,變得成熟剛毅,深邃的雙眸愈發沉凝,令人無法探尋他的思緒。


    恍然間想起當初茶樓中少年詢問她‘可願嫁與我為妻’,得她應允之後眸中泛出的驚喜與臉上燦爛的笑意,就像南柯一夢,美好純真得不似真實發生過的事情。


    楚長悅靜靜地看著趙淩宇,似乎想要尋找當初那個年少的他存在過的痕跡。到底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麵前這人開始變得如現在這般陌生,還是……自己從來都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趙淩宇將心中最後殘存的一絲不忍抹去,楚長悅沒有起身對行禮他也不在意,將周圍所有宮人撤走,招了招手,太醫院首帶著兩個嬤嬤和一個宮女從他身後走了上前。


    看著宮女手上端著的藥碗,楚長悅心中一片悲涼,此情此景,趙淩宇斷不可能是給她送安胎藥而來。那熟悉的藥材味已經無聲地說明了一切,原來在很早之前,她就已經活在欺騙之中,懷孕之前這麽長時間以來,她所喝的補藥,大概隻有荀山行宮裏趙曦玉給她端來的那一碗才是真的吧。她能懷上身孕,隻是得益於趙曦玉貪玩的性子而已,趙淩宇從來都沒有希望過自己能懷上身孕。


    楚長悅諷刺地自嘲輕笑,沒有如瘋婦一般聲嘶力竭地質問,也沒有做徒勞無功的抵死相抗。她深深地看了趙淩宇一樣,淡然地阻止了兩個嬤嬤欲要壓製她的舉動,平靜地端過宮女手中的藥碗,優雅中透著出身將門的豪邁,仰頭將碗中的湯藥喝盡。


    她是皇後,除了太後之外這個國家最尊貴的女人,然而屬於皇後的一切權力都是身為皇上的趙淩宇給的,當趙淩宇收回一切權力的時候,她便什麽都不是。


    淚,順著臉頰滑落。


    因為當初的選擇,如今她成了鎮國將軍府的罪人,把自己家害得家破人亡,就連腹中無辜的孩子也淪為趙淩宇鞏固皇權的犧牲品。


    從喝下藥的這一刻起,她不再是皇後,不再是他的妻,她隻是她自己。


    沒有再看趙淩宇一眼,楚長悅倔強地起身,強忍著腹部的疼痛,蹣跚卻堅定地往床邊走去,如平常睡覺那般靜靜躺下。


    血,蜿蜒了一地,浸潤了床單,她的身下如綻放了一朵巨大的鮮紅刺目的牡丹。


    趙淩宇的神色如暴風雨來臨時的陰沉,掩在袖中的雙拳緊握,楚長悅的平靜令他胸中湧起了莫名的熊熊怒火,卻又無法宣泄。


    留下了太醫院首、兩個嬤嬤和那名宮女,趙淩宇重重地甩袖離去,似要借此宣泄些許胸中的怒氣。


    失血與劇痛很快就令楚長悅陷入了昏迷,失去意識的那一刻,她以為自己的人生就此落下帷幕,即將在另一個世界與沒來得及出生的孩子重逢。


    然而,在重新睜開雙眼看見熟悉的帳幔的時候,她才知道,她連自己選擇死亡的權利都沒有。


    渾身無力,雙腿麻木得仿佛失去了知覺,兩個嬤嬤無間斷地輪流看守著她,宮女則負責給她喂水喂藥,維持著她的生命,她連抗拒的力量都沒有。


    沒有最殘酷,隻有更殘酷。


    在這個時候還不讓她死去,楚長悅並不覺得那是趙淩宇對自己還存有情義,那麽剩下的就隻有一個可能——楚長玨還沒被抓住,趙淩宇要用她來引楚長玨出現。


    可惜她意識得太遲,不過即使她可以立刻死去,估計也影響不了趙淩宇的計劃。


    “咿呀~~~”


    推門聲響起,兩個嬤嬤端著清水走了進來,將楚長悅扶起,為她清洗換衣。


    一番簡單的整理之後,消瘦蒼白的楚長悅看起來精神了些許,嬤嬤將她扶到了房外的院子裏坐著,楚長悅知道,趙淩宇終於有所行動了。


    可出乎她意料的是,趙淩宇並沒有出現,反而派了一位妃嬪前來,而這位妃嬪楚長悅也熟悉得很,勉強算是她的表姐,正是已經晉升為月妃的溫婉月。


    “皇後娘娘似乎對臣妾出現在這裏感到有些意外?嘖嘖,瞧瞧這瘦弱的身軀和蒼白憔悴的小臉兒,當真是我見猶憐。”溫婉月掩唇譏笑,終於忍不住露出了惡毒的本性。


    楚長悅默不作聲,神色淡然,溫婉月在她麵前仿佛隻是一團空氣。


    “哼,我最討厭的就是你這副目中無人的模樣!對了,有件事你大概還不知道,都說虎毒不食子,可你知道為什麽皇上會那麽殘酷地喂你喝下墮胎藥麽?”溫婉月沒想著楚長悅會給予反應,自顧自地繼續說道:“那是因為,皇上認為你腹中的孩子是楚長玨的種!”


    楚長悅眉心微蹙,用一種荒謬至極的眼神看著溫婉月。


    “怎麽?覺得荒謬?我知道你想說你們是清白的,可那又怎樣呢?”溫婉月突然湊上前來,在楚長悅耳邊輕聲說道:“因為從謠言到皇上的懷疑,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啊!”


    “為什麽?”楚長悅不明白溫婉月為什麽對自己有這麽深的怨恨,若是為了皇後的位置,就算楚長悅不在了,論背景論資曆,也遠遠輪不到溫婉月。


    “哈哈!為什麽?你問我為什麽?皇上分明不知道你當年在京郊荒山的湖邊救過他,就因為你是鎮國將軍府的千金,所以你是他的妻,是正宮皇後。憑什麽?!我才是皇上最大的救命恩人,憑什麽我就得費盡心機才能爬到一個妃位?!”溫婉月眼中充斥著怨毒之色,麵容因為嫉妒而變得扭曲,咬牙切齒地恨聲說道。


    湖邊救人?


    楚長悅感覺頭部有些刺痛,腦海中斷斷續續地閃過一些畫麵,一張蒼白稚嫩的臉在記憶中浮現,逐漸與趙淩宇的樣貌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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