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好,好,既然小哥有心,那俺卻之不恭,俺就收下哩。”船家讓一凡坐穩了,他把船槳往那河岸上一撐,木船就離了岸邊。


    一凡坐在船頭,船家不緊不慢的把船往比奇河劃去,那船家也是個健談的人,他自稱九叔,是在比奇河上跑慣的人。


    一凡說起了剛才的怪事,他低聲說道,“小哥,你幸虧沒上船哩,那人喚作煙鬼方,是這附近河運一霸。他看上的活,沒人敢碰,別人接的活,若被他看上,他也會生搶。”


    “啊?那就沒人管嗎?”一凡不解的問道,“王城屬地,國王腳下,怎麽敢如此猖狂?”


    “哼,要是有人管還就好了。”九叔不滿的說道,“這煙鬼方坑人銀子還不算,聽說還幹過謀財害命的勾當。


    若是載了有錢的客商,就拉到那沒人的地方下了餛飩。這裏行船使舵的,有哪個不怕他?


    小哥你莫說官家,使了錢,他們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哩,那些被欺負的,又能到哪說理去?唉,哪還管是誰腳下,我看都是天下烏鴉一般黑哩。”


    小船駛到了城牆的拐角,再往前就進入比奇河道。一凡看著那座雄偉的城牆,獵獵飄揚的朱雀旗,威風凜凜的羽林軍,不禁感慨道,“誰能想到就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就藏納著如此的汙垢。”


    城牆拐角處還聳立著高高的箭樓,一凡忽然發現箭樓下麵,護城河邊,還有兩扇小木門。


    九叔告訴他,那叫券門,城外若有戰事,城門受阻,城內守軍便可從此門快速出城。同樣,如果城內有事,外部援軍亦可從此處入城。


    券門內造有石梯,從那裏就可以登上城牆。最早的水運船隻,是不允許進入護城河的,後來太平的久了,人們也都想圖個方便,就一直開放到了城門之下。


    兩人說著話,那船即將劃進比奇河,視野頓時開闊起來。比奇河很是獨特,其河麵很寬,因為貫通著南北海,因此常年不凍,但又是一條淡水河。


    那船家往左調轉船頭,小船也就順著河流直奔東南。一凡問道,“別人都歇了,九叔怎麽還在此營生?”


    “這跑的慣了還真閑不住,坐在家裏難受,是個勞累的命哩。”九叔笑著說道,“俺剛送人回了王城,這正好回去,就碰到小哥。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俺這半輩子,都是靠著這比奇河討生活哩。有客商租船便跟著走,閑時也能撈些魚蝦,賣了幫襯日用。”


    九叔也好奇的問道,“看小哥年紀輕的很,怎麽出這麽遠的門?你家大人哩?”


    一凡告訴他家裏就有個爺爺,他在王城拜師學藝,也是臨近年關,師父準許他回去過年。


    九叔看一凡穿的樸素,隻以為他學的是什麽手藝雜耍之類,便說道,“出門在外可是不容易,不過小哥倒是孝順,你爺爺定然也想念你哩。”


    趕巧順風,那船駛的也快,如此行了半天,金烏西下,玉盤初上,九叔便找了泊處,那裏已經停著幾條漁船。


    原來每行有每行的規矩,水上的船家過夜都會靠泊在一起,互相也好有個照應。所以他們也多有熟識的,碰到也都打著招呼,噓寒問暖的關心著收成和年貨,也是一番熱鬧。


    九叔係好纜繩後,便生起灶火,他用小鐵鍋舀了河水,架著燉了一鍋小魚。待熬的鮮香,再撒上一撮鹽,九叔摸出來雙竹筷,遞給一凡說道,“小哥,一起吃哩。”


    一凡要給他加些銀子,九叔笑了,“盡管吃,又不是人多開大灶。小哥給的錢足,俺哪能還要錢哩。”


    話說回來,這鍋魚的味道是真不錯,就是打小吃魚,又吃慣了大廚手藝的一凡都讚不絕口。


    九叔對此也很驕傲,“這手藝是跟我家婆娘學的哩。這魚雖是賣剩的,小了些,但是新鮮呐,刮剖的幹淨直接下鍋,這湯裏也有俺秘製的調料,隻需加撮鹽就夠哩。”


    魚湯泡饃,很對口味,一凡連吃了三大碗,他說道,“我爺爺也是打漁一輩子,不過他是出海捕魚,不走內河。”


    “這麽說,你也是漁家的後生呐?”九叔捧著碗說道,“海魚個頭大,收獲也比河裏強,要是運氣好,撈著珍珠珊瑚之類,也是一筆財富哩。


    不過,出海可是不容易,那大風浪無常,更不用說駭人的龍戲水。我本來也想出海的,但家中婆娘說了,一家子不圖什麽富貴,隻求能年年平安,在一起比什麽都好。”


    鍋裏的魚湯被兩人吃的一幹二淨,九叔滅了灶火,把碗筷洗涮過了收起來,又從底艙拖出來個防水的大木箱,裏麵是兩床棉被。


    他把棉被鋪在船艙裏,放下兩頭的布簾,對一凡說道,“今晚就隻能湊合湊合啦,但願別起風哩。”


    一凡謝過九叔,他打開那個包袱,裏麵有不少幹糧,有唐章給他的一套新棉袍,還有給爺爺海大槳的一件棉袍。


    一凡心中感動,他之前用積攢的零錢給爺爺添置過一件新棉衣,唐章卻說棉袍更禦寒。


    除此之外,還有張紙條,上麵寫著‘猛火萬隊,斬妖誅怪,威不可當,化作微塵’。一凡知道這是一句法訣,但看了半天想不明白。


    當夜無言,一凡模糊中聽見水浪嘩啦啦的響,原來天早就亮了,是船槳劃水的聲音。看他醒了,九叔說道,“小哥你倒睡的香哩,咱們早些走也就早些到,還能找到驛站歇息。”


    到了第五天,天空變的陰鬱,烏雲低垂,九叔望著船頭說道,“怕用不多久會下雪,瑞雪兆豐年哩。”


    那船經過了一座小山,又過去一座木橋,一凡高興的站了起來,這不就是邊界鎮的那座橋嗎?


    雖然正值寒冬,沒了青草盡顯蕭瑟,但沿岸的那些土坡,就是他放牛、玩耍的地方呢。


    “到了,到邊界鎮了。”一凡非常高興。


    “哈哈,可不是到哩,小哥你回家過年,俺也回家嘍。”九叔笑道。


    那船過了木橋又走了一段,就進了鎮子的東碼頭,九叔把船往岸邊靠,一凡跳下船,揮手與他道別。


    都說遊子盼歸,又常近鄉情怯,此話當真不假。一凡背著包袱來到東城門,一切都是那麽的熟悉。


    原本歸心似箭的他,又驀然有點慌亂,不知道爺爺還好不好?也不知道鎮裏的人會怎麽看他?都以為他學了大本事,其實什麽都算不上呢。


    鵝毛般大雪紛紛揚揚的飄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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