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生皆苦……


    也許,這句話對於苗鈞來講,確實是這樣的。


    他和那些慕名而來的人不一樣。


    如果說那些來寫生作詩最求藝術的人來這裏是為了感悟人生。


    那麽,他應該就是那個沉淪在生活苦難當中的人吧。


    葉懷瑾他不清楚。


    那篇散文他也不知道。


    他隻是想找一個人少的地方,靜靜的呆著,要是周圍沒有人的話,那麽就偷偷哭一場。


    成年人的崩潰絕對是無聲的。


    但是如果他選擇哭泣,就代表著崩潰的全部都坍塌了。


    如果,他在大眾麵前嚎啕大哭,不在乎自己麵子的時候,這個時候,他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用行屍走肉,活死人這些詞語都能形容這樣的狀態。


    聽說福溪鎮十八潮這裏的人很少,所以他來了。


    但是他發現這裏並不是說的那樣子。


    人,就這樣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一樣,擠得滿滿的。


    一下子,心中那種情緒不知道怎麽發泄了。


    在街角買了一瓶白酒,也不要什麽下酒菜,就雙手揣著,靠在十八潮河畔的一顆大柳樹下,愣愣的看著天,麻木的灌著酒。


    既然,無處宣泄,那麽就用酒精勾兌吧。


    舉杯消愁愁更愁。


    隻要醉過去,至少那段時間是沒有愁的。


    於是,他真的醉過去了。


    等到他醒的時候,天空有些微涼當中一點熏黑。


    周圍的人少了很多。


    隻是,有一個人,坐在他的正對麵,麵前放著畫板,然後一邊看著他一邊在畫板上麵作畫。


    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夠被人畫進畫裏麵。


    是畫什麽?


    畫出自己的落魄,自己的可憐?


    不過,他以後無動於衷了。


    保持一動不動,就在癱在那裏,做這位畫家的模特。


    天空徹底黑了之後,那個畫家收起了畫板,笑著走了過來。


    “謝了兄弟。”


    他拍了拍苗鈞的肩膀,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麽,從兜裏掏出了一瓶酒,遞了過去。


    “出門走得急,一時間沒有帶多少,湊合著喝喝。”


    苗鈞沒有接。


    而是默不作聲的看著這個畫家。


    身上很幹淨。


    而且還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手裏拿著的畫板很精致。


    一切都說明眼前這個很有錢。


    他這是在施舍?


    畫家看見苗鈞在打量著自己。


    不好意思的笑了起來。


    “嘿嘿,我是一個沒有名氣的畫家,這些裝備都是我散盡家財買的,現在身上就這一瓶酒了。”


    隨後,撓了撓頭:“家呢,也回不去了。今天晚上還不知道要在哪裏落腳呢。”


    隻顧自說的,見著苗鈞沒有接過自己的酒,就自顧自的擰開酒瓶子,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一下子衝進了喉嚨。


    幾番咳嗽之後,看見苗鈞一直在看著自己,不好意思的憨笑了幾下。


    “我這裏還有酒,你留著喝。”


    苗鈞也不知道他說的真的假的,但是看在人家這般熱情的份上,不能一直都不做聲有點說不過去。


    “那你以後怎麽辦?”


    兩個人悶酒喝了一會,苗鈞還是打破了沉默詢問道。


    他想知道,這個年紀輕輕的畫家是打算怎麽活下去的。


    “以後?還沒有想好。”


    畫家愣了一下,隨後笑得撓撓頭說道。


    這種無比輕鬆的反應倒是把苗鈞嚇了一大跳。


    為什麽說不知道居然會顯得這麽的輕鬆。


    “你難道就沒有想過以後怎麽活下去嗎?”


    “畫畫呀。”


    “畫畫?”


    “對啊,直到畫出那種大作出來!!!”


    蘇梓緊緊握了一下拳頭,不過好像是很害怕拳頭一樣,立馬換成了手掌。


    對著天空狠狠的比劃一下。


    “那你吃飯怎麽辦?”


    “吃飯的話,就……餓著吧。或者給人畫畫換吃的。”


    也不知道是少年心性還是什麽。


    苗鈞並不認為這個少年是真正的窮人。


    也許是他家裏人讓他出來體驗。


    等到他真的不行了,自然會接回去,然後繼承百萬家產?


    想到這裏,苗鈞搖搖頭。


    富人的世界他不懂。


    看著天色很晚了。


    起身和蘇梓告了別。


    臨走的時候,他看見蘇梓依舊蹲在那裏,笑著衝他揮揮手。


    他也沒有放在心上。


    也許,等到他不行了,自然會回去的。


    第二天,苗鈞沒有去那個地方。


    他醉倒在了家裏。


    第三天,他忽然想起了那個說是要畫出大作的少年。


    但是說不準人家已經回去了。


    ……


    第六天,他還是決定去那裏看看。


    於是,買了一瓶酒,換了一身衣服朝著十八潮那裏走去。


    隻是,他沒有想到的是。


    在原來熟悉的那個位置,那個少年還在那裏。


    隻是臉色很差。


    而且手顫顫巍巍的。


    身邊放著一些吃的。


    “你為什麽不吃?”


    “我用畫換吃的,他們不要我畫,我就不要他們吃的。”


    蘇梓的聲音沙啞的很。


    聽起來,似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喝水了。


    有可能是六天。


    也有可能隻是靠著酒續命。


    唯一不變的就是他的笑。


    笑得很燦爛。


    “你知不知道你這樣會死的!”


    “沒事,我不怕。”


    “你吃啊,吃點東西啊!”


    “他們不要我的畫。”


    “我曹尼瑪的畫!”


    苗鈞一下子直接踢飛了畫架。


    都這個時候,還特麽在乎那些風骨。


    “再不吃飯,就死了,死了就什麽都沒有了!你特麽給勞資吃啊!”


    “不,用畫換吃的。”


    見著畫架被踢飛,蘇梓也不生氣,顫顫巍巍的彎下腰收拾著畫架。


    但是,眼前一黑……


    醒過來的時候,他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畫架什麽的全部整理好了放在一邊。


    然後床頭放著一碗粥。


    “你給我畫過畫,這碗粥,你是畫換來的。”


    苗鈞知道,要是就那樣施舍的話,這個少年是打死都不吃的。


    “好的。”


    蘇梓依舊是露著大白牙。


    一口一口喝著熱粥。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是笑著。


    就好像是天生都不知道痛苦一樣。


    “你,為什麽這麽苦了,還笑著?”


    這個問題苗鈞想很久了。


    一直都沒有問出來。


    這回,他忍不住了。


    他覺得,活到他們這個地步,都不容易。


    別說是笑了。


    就是裂嘴的力氣都沒有。


    “我不喜歡握拳。”


    “什麽?”


    “緊握拳頭的時候,手裏是空的,當你攤開手掌的時候,就會擁有全世界。”


    蘇梓伸出手。


    一縷久違的陽光,正好停留在他的手掌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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