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勝了海州亂兵隻是第一步,後續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將士記功處罰、發放作戰獎勵、撫恤傷亡士卒、處置海州降卒、安撫遭災百姓、偵刺偽唐反應,以及借此軍功爭取擴軍機會,林林總總的事情都需要徐景遷來考慮。


    事情分輕重緩急。一邊想一邊走,徐景遷來到軍法官何敬洙臨時駐紮之所,詢問各部立功情況。何敬洙全程見證了衙內軍與亂兵一邊倒的戰鬥,猶自沉浸在震撼中,聽見徐景遷問話,抬頭看去,眼神充滿了深深的敬畏。


    “剛才,我和屬下軍法卒會同軍中各級將領、各都司馬,對軍功進行了統計。雖還沒有完全核實,但根據目前掌握情況,各部都斬獲頗豐。尤其是柯指揮部一名叫陳七斤的隊長,率先殺入亂兵中,手刃八九人,首先引發亂兵崩潰,功勞最著。”


    徐景遷也知道是柯能部最先打開局麵,卻沒想到那個征兵時表現怯懦的陳七斤,竟然成長得如此迅速。徐景遷不禁點點頭,琢磨了片刻,囑咐道:“這是衙內軍第一次作戰。軍功統計第一要嚴,絕不準虛報冒領;第二要寬,對於士兵自報而無從驗證的要酌情采納。”


    見何敬洙恭敬應是,徐景遷接著問道:“此次軍中可有畏戰轉身而逃的士卒?”


    何敬洙不假思索,直接回道:“已經全部勘驗出來。共有五個逃兵,全都關押了起來,其中三人無傷,兩人背後留有刀傷。”略微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還有四人逃走時被亂兵砍死。”


    徐景遷臉色毫無變化,淡淡說道:“何軍法官,今晚再辛苦辛苦,爭取把軍功核算出來,明日我有大用。”


    不讓何敬洙相送,徐景遷又自去尋柴克宏,叮囑妥善安排好降卒後,便踱步來到自己的營帳,和衣而睡。


    九日一早,徐景遷將昨晚臨睡前打好的腹稿重新審視一遍,把海州之戰的情況,一五一十寫在信紙上,包括自己故意讓柴克宏放水以便讓漣水軍立功的想法,也全盤托出,並請求追擊自己縱敵逃走的罪過。寫完細細檢查一遍,確定沒有什麽疏漏。又提筆簡要寫了一封給韓熙載的信件。兩封信密封交給身邊傳令親兵,命他快馬兼程分別呈遞給太尉和韓熙載。


    出得帳外,與士卒們一起草草用過早餐,徐景遷出得營壘,找到王岩。王岩還是一臉愧色,徐景遷繼續寬慰幾句,然後商量如何書寫請功奏章。


    看王岩一副悉聽尊便的麵孔,徐景遷開口說道:“此番平亂,實賴衙內軍、龍衛軍與漣水軍通力合作,才能近乎全殲敵軍。隻是那王傳拯見機頗快,見有埋伏竟拋棄手下拍馬便走,追趕不及未竟全功。”


    王岩麵露訝色的看著徐景遷,實在沒想到他不僅將功勞分予漣水軍一半,而且還將漣水軍縱敵的責任洗得一幹二淨。徐景遷一副從容淡定的表情,更是讓王岩心生感慨。雙目微紅,抱拳深鞠一躬,“衙內氣度非凡,王某今日服了!日後但有差遣,無所不從。”


    王岩找來幕僚,按照剛才商議的意思,潤色好奏章,交給徐景遷過目後,兩人簽字畫押,便以漣水軍名義上報朝廷。搬掉王岩心中最大的石頭後,徐景遷又與他商量降卒處置、安撫百姓等事宜,王岩自是無所不從。


    安頓好友軍,徐景遷也不再耽擱,回到自家軍中,一邊傳令安排降卒就地掘坑埋葬亂兵屍首,一邊細細翻閱何敬洙連夜整理出來的記功冊子,將立功士卒姓名與腦海中那一張張麵孔相對應,把那些功勳卓著的名字牢記在心,作為下步擴軍的骨幹力量。


    接著,徐景遷與朱匡業商量了對龍衛軍將士的賞格,將部分繳獲財物交予朱匡業,由朱匡業自行分配。然後,一一與營指揮個別談話,對衙內軍第一次作戰獎罰統一思想。等最後和柴克宏溝通完後,兩人一起出營,見降卒屍體已經盡數埋葬完後,派人與王岩、朱匡業打過招呼,大軍向海州城移動。


    十日上午,海州原都指揮軍營校場,包括進占海州城的曹棟營在內的三千衙內軍卒,人人穿著嶄新軍服站在台下。經曆了一場血戰考驗,整個隊伍進一步淬煉,精氣神得到了質的提升。特別是以一支新卒輕鬆擊敗邊軍勁旅,讓他們對台上的徐景遷更是佩服的五體投地。


    徐景遷滿意地掃視了全場,見台下將士都將目光投射過來,便開始了一陣開場白。“此次平亂,我軍在友軍的配合下,僅僅付出數十人上網的代價,就全殲五千亂兵,取得大捷。昨日,我已表奏朝廷,相信不日就會有封賞下來,有功之士都能加官進位。今日,我們先兌現戰前頒布的賞格。”


    台下頓時齊聲“威武”,一片歡聲雷動。等大家稍稍安靜下來,徐景遷拍拍雙手,數十名親兵抬著沉重的幾十口木箱走到台上,放在地上一一打開,裏麵滿滿的堆積著銅錢和布帛。


    雖然明晃晃的銅錢吸引人心,但陳七斤卻不敢多看,很快就收回了視線,腦海中回蕩起昨日柯能說的話,“七斤,這次交戰表現不錯,被記為頭功。軍主專門交代,不僅要給予厚賞,還可滿足一個你的心願。你好好琢磨琢磨向軍主提什麽要求。”


    昨晚上,陳七斤一夜翻來覆去,碾轉反側,沒有睡好。交戰之前,他都沒有如此緊張,如今卻被一個要求折騰地睡不著。心中不斷想著該提些什麽要求,是升官?發財?娶媳婦?要田地?這些想法一一飄過,卻都被他否決。他覺得提這些要求會被軍主看輕。就這樣,想了一夜,終於拿定主意。


    正走神間,隱隱約約聽見台上軍主正在叫自己的名字,陳七斤條件反射般大聲答“到”,然後抬頭看向軍主,見他正一臉溫和的看向自己,招招手示意自己上台。陳七斤當即出列,一路小跑來到台上。


    來到台上,徐景遷親熱地牽著陳七斤的手,讓他站在自己身邊,再次大聲宣布陳七斤記為頭功的決定,並當眾頒布錢帛賞賜。陳七斤雙手顫抖接過沉甸甸的賞賜,行禮謝過。徐景遷立即扶起,笑嗬嗬問道:“七斤,可還有什麽要求,隻要我能滿足的,都可允你。”


    陳七斤抿了抿因緊張而發幹的嘴唇,臉色微微有些發燙,大聲回道:“請軍主賜名。”


    聽到這個回答,徐景遷倒是頗感意外,深深看了眼前這個略顯窘迫的士卒一眼,心思急轉,開口說道:“七斤,這次克複海州,你為頭功。依我看,克海最為恰當,你覺得如何?”


    陳克海再次跪倒在地,興奮說道:“克海謝軍主賜名。”起身後,帶著難掩的激動情緒,回到隊列中站好。李大牛、楊三虎眼熱地看著賜名這一幕,人人摩拳擦掌,暗自發誓也要立下大功,爭取軍主賜名。


    賞賜還在繼續,一上午時間,所有參戰士卒近乎全部得到了多少不一的賞賜,人人臉上綻放出開心的笑容。等士卒們釋放了一波興奮後,徐景遷把臉孔一板,嚴肅說道:“此次平亂,絕大多數士卒都能奮不顧身,舍身忘我,所以我們才能戰勝強大的敵人。然而,也有那麽極個別的懦夫,置身邊手足於不顧,轉身就逃,實在是我衙內軍之恥。”


    看著台下人人凜然,徐景遷厲聲喝道:“帶上來!”五名逃兵蓬頭垢麵的被帶到台上,跪倒成一排。徐景遷輕蔑地看了一眼身前五張麵孔,指著五人大聲問何敬洙:“軍法官,這五人該當何罪?”


    “按律當斬!”


    不顧五人掙紮和哀求的眼神,徐景遷冷冷說道,“即刻執行!”


    說話間,五名身強力壯的軍法卒扛著大刀來到台上,將五人轉過身來麵向台下觀看的士卒,五把刀紛紛揚起,同一時間用力向下揮去,五顆麵帶悔色與懊惱的腦袋飛起,滾落在地上。


    看著台下站得更加筆挺的士卒,徐景遷揮揮手讓人帶走屍體後,繼續說道:“此次作戰,除四名背後受創而死的士卒外,其餘犧牲的二十二名士卒,人人給予五十緡錢,有父母、子女十年內給予口糧,沒有子嗣的我出錢收養同姓孤兒延續香火。重傷士卒人人給予三十緡錢,按照功勳大小賜予田地至少五十畝。”


    這是台下士卒第一次聽說傷亡後的撫恤,死後能夠延續香火,重傷後終身有保障,這讓大家徹底打消了最後一絲疑慮。這通胡蘿卜、大棒加甜棗,三重政策疊加,取得了領徐景遷滿意的效果。


    下午,考慮到天氣炎熱,屍體沒法長久保存,衙內軍為犧牲的戰友舉行了隆重的公祭儀式。徐景遷親自抬棺,走在安葬隊伍的前列。將二十二副棺材放入剛剛挖好的墓坑中,徐景遷親自動手,帶領全軍士卒安葬烈士。在一場莊重肅穆的葬禮後,軍中士氣、凝聚力更上了一個台階。


    《後唐書·劉徐何林陳列傳》:陳克海,宿州人,從募衙內軍。海州平亂,功最著,得世祖賜名克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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