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魏將軍府。


    魏瀟湘瞧著手裏的那封素色宴帖若有所思,不知心裏打什麽主意。


    帖上,是清秀的小楷字。


    底下蓋著陸國公府的赤印。


    前些日子還給她難堪,如今好意思登門送帖子來?


    “誰送來的?”魏瀟湘將手中的帖子丟在雞翅木案上,不小心牽動了傷口,讓她絲絲抽氣。


    白嫩手掌上的疤差不多好了七八,本生著粉嫩細肉。


    可讓她這麽一動,又是裂開了一條小縫。


    “是穆府上的蘇姑娘!”


    魏瀟湘抬眸見說話之人是侍女竹青,臉色往下沉了沉。


    上次與陸家賤人比試步射,若不是她那丫鬟膽小怕事,說不定如今她也不用日日躲在府中,讓別人瞧笑話。


    “蘇婉婉送來的?她什麽時候跟陸家這麽熟了?”魏瀟湘沉吟些許,覺得有些蹊蹺。


    竹青不再答,低垂著臉,麵有難言之隱。


    她依照那姑娘的吩咐行事,不敢有差。


    魏瀟湘仔細推敲,她想,這或許是穆家的意思呢?


    穆家一直都是九皇子在朝中的勢力,若能拉扯上新貴陸國公,這奪嫡之勢更甚。


    大將軍府站的是無權無勢四皇子的邊,可她不曉得父親會無緣無故選個閑散王附擁。


    朝中局勢緊張,右相為二皇子娘家外戚,左相擁戴六皇子,穆府自然是以九皇子為重,可四皇子...


    除了那張有些妖孽的皮囊,身子骨裏都藏的是花下風流。


    這般不學無術的人,怎配得上將軍府的赫赫威名。


    她雖是將門虎女,對朝廷之事還是見解淺顯。


    算了,這東西又亂又雜。


    魏瀟湘是個直性子人,她心裏這幾日煩,不願去糾結這些。


    “小姐,那些陸府的宴席咱是去,還是不去?”一個姿容嬌俏的小丫鬟,賣著機靈問。


    她是如今在魏瀟湘跟前正得臉的丫鬟,紅梢。


    她話剛問過,就聽“咣當”一聲。


    雞翅木案被踢倒了,上頭物件撒了一地。


    “去,自然是去!不僅要去還要送份‘大禮’去,讓那賤人嚐嚐身敗名裂的滋味!”魏瀟湘心裏暗下毒計,她正愁沒法子能跟那女人近處。


    竹青見狀,果然...


    她捏著裙角的手縮了縮,似鼓足了勇氣,噗通跪在地上:“小姐,奴婢這兒有個東西!”


    魏瀟湘被她唬了過去。


    竹青從懷中掏出一小塊兒娟粉手帕,呈予頭頂。


    緞子摸著輕柔,不像是普通人家用得起的。


    上頭繡著一朵嬌豔赤赤的虞美人花,若有若無泛著香。


    “哪來的?”魏瀟湘接過,拎起來瞧了瞧,待看清帕子下的小字,忍不住驚呼。


    絹帕一角繡著個,虞!


    這不就是陸家那位的貼身之物?有了這物,別說是名聲,貞潔都保不住。


    “那日宴上,我跟在陸姑娘後頭撿的。”


    這話讓魏瀟湘有些不信,她眯起杏眼又問:“怎之前未聽你提及?”


    竹青支支吾吾半晌,不敢看魏瀟湘:“奴...奴婢怕...”


    她啥沒說出來,倒是讓魏瀟湘放下了心來。


    竹青服侍她甚久,性子一直都是這般膽怯,若是今日她不怕了,說話底氣足些,反倒還會令人生疑。


    “那今日怎麽突然又給了?”魏瀟湘笑著去扶她身。


    旁邊的紅梢微皺了皺眉,撇著嘴不悅,到也沒膽子發作。


    “那日奴婢壞了小姐的事兒,又怕又愧,過後也沒臉子去伺候小姐。”竹青淚眼婆娑,啜泣不止又道:“奴婢跟著小姐久了,隻希望能盡綿薄之力。替小姐分憂!”


    這話雖找不到破綻,可魏瀟湘仍是半信半疑,吩咐竹青去燒壺茶,將她支開。


    見人走遠了,才喚紅梢附耳過來,低語喃喃。


    紅梢眼裏閃過一絲後怕:“小姐,真要如此麽?”


    魏瀟湘冷笑,不如此怎解她心頭之恨?


    人定之時,天黑的讓人看不清路,隻能小步摸索著朝前去探。


    魏府後門的一顆歪脖子樹下,有個嬌小的人影,身上裹著黑袍看不清臉。


    “陸...小姐猜的不錯,魏瀟湘如今信不過我!”嬌小的女人低聲道。


    樹上也傳出一道女聲,安撫著她:“你不必多心,且聽小姐安排,盯緊那個叫紅梢的丫鬟。”


    紅梢是將軍府前些日子剛選進來的丫鬟,模樣生的好,又識小字,剛進府便被管家直接送到魏瀟湘哪兒伺候。


    說來也是怪,這紅梢像是對魏瀟湘喜好頗有了解,說的話,辦事兒也都合主子胃口,這兩日正受著寵。


    似聽見有敲更的小廝朝這兒走,兩人再無多話,各自遁首而去。


    樹下清明一片,不曾有過人氣兒般。


    翌日,紅梢佯裝身子不適出了魏府,說去醫館。


    竹青將這事兒寫成紙條團起來,又用紅繩係在個石頭上,拋出了後牆。


    沒過一會兒,有個推恭桶車的年輕男子將這石頭撿起來揣好,一瘸一拐的邁去清水巷。


    **


    “叩叩叩!”


    陸國公府後院門開了。


    出來的人是驚蟄,見著敲門的人是推恭桶車,也不嫌棄,笑著喊了聲“秦橋哥”


    二人似乎早已相識。


    秦橋黝黑的臉上扯出了個牽強的笑意,小聲回道:“韓妹子!”


    他曾是年少有為的禁衛軍將士,也是前禁衛軍統領韓靖忠的舊部。


    五年前的韓家命案,他去京兆尹府擊鼓鳴冤,就成了如今是這個模樣。


    但他不悔!


    為將者,赤膽忠心。


    秦橋為人老實,又重義氣,一直憤慨當年韓家命案,前些日子認出了驚蟄,二人好一番熟絡,皆替彼此惋惜。


    聽說驚蟄如今侍奉的小姐心思好,又有替韓家翻案的法子,他便不顧一切,想幫上點忙。


    “秦橋哥這時候來,可是有什麽消息?”驚蟄瞧他今日推的恭桶都是幹淨的,想來是特意尋自己的。


    秦橋點點頭,將髒兮兮的手掌朝自己衣服上蹭了蹭,才去懷裏掏那一塊兒捆著紙團的石頭。


    拿出來,又有些抹不開臉遞給驚蟄,就這樣半推半就杵在空中。


    驚蟄笑著搶過來,又朝他手心裏塞了一個荷包。


    “小姐賞的!”又指了指他手裏繡著幾束迎春的荷包,有些害羞一笑:“那是我繡的!”


    說罷,趕緊拿著手裏石頭進了府,將門闔上跑開。


    秦橋沒打開那荷包看裏頭有多少銀子,撫著荷包上的絲線傻笑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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