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比第三回?


    瀛煙聽她這般說著,不禁愣了下神,雙眸有些迷茫地看著陸子虞。


    第三回,沒有規矩。


    誰作的詩最多,誰便可贏。


    瞧著塢間那抹海棠嬌,瀛煙心裏微微打鼓,她不知自己可否贏了這一局。饒是才情甚佳,可這一時半會兒,她又能作幾首詩呢?


    若是不敢應,那她剛才誣蔑陸家小賤人抄自己詩這一事,不就恰如荒誕流言,不攻自破了?


    瀛煙陷入兩難之境,朦朧霧靄將她團團困住。擺在她麵前的,也許是平坦悠悠的青石板路,亦或是崎嶇山巒的狹窄棧道。她瞧不見,也瞧不清。


    兩條路,要麽生,要麽死!


    唯獨不可退。


    眾人那審視目光徘徊在瀛煙與陸家四娘的身上,不是瞧熱鬧那般嬉皮笑臉,反倒各個眉頭緊鎖,像是正艱難做著什麽抉擇。


    瀛煙此時猶如弓弦上繃緊的利箭。箭在弦不得不發,事在前不得不做。


    況且,她那負才傲物的虛榮,也會死死撐著讓其不退!


    “好,我同你比。”瀛煙目色狠戾,冷笑一聲漫道,“但是,卻有條件!”


    “郡主但說無妨。”


    “你..你先來作。”


    瀛煙站在上首席位間,身子明明比陸子虞高了半截,可氣勢顯得謹慎小心。


    陸子虞勾唇,笑得活色生香,像是正遂了她的意,“好。”


    話音輕輕嫋嫋,如春風纏綿落在眾人耳畔。


    瀛煙見她答應的爽快,心中漸生疑慮。莫不成,這陸家四娘還有後招?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第三輪比的是隨心抒懷,瞧誰作的詩多才能算贏!


    瀛煙沉下心,開始默默盤算。


    她讓這陸家娘子先作詩,無非就是為了一個目的。能多騰些時間!


    隻要能多給自己一些時間,作個四五首詩絕不成問題。她還不信了,那陸家小賤人當真天賦秉異,作詩能超了七八首去?


    細細想著,瀛煙那陰鬱的眉結稍稍展開。


    下顎一揚,滿麵清高道,“既然如此,還請陸家娘子別白廢了這大好光景,趕緊賦詩作詞吧。”


    眼瞧著瀛煙性子扭轉如此之快,陸子虞輕挑眉峰,唇梢掛上了一絲寒意。


    她雲袖一震,聲慵氣蕩,“取酒來。”


    小廝怔怔,瞧了眼那絕色佳人,不知這令該聽還是不該聽。皺眉匆匆,趕緊去瞧自家主子的神色。


    瀛棲眉宇帶著戲侃,微不可見的頷首,算是默允了陸家娘子的要求。


    桃花宴上,本就是有酒助興。隻不過這酒是要在三輪比試之後才能拆壇,可美人有所求,他怎能不答應?


    想來海棠醉酒也是嬌豔迷人的。


    瀛夙聽著自家嬌娘要酒喝,便是想趕緊攔住。那醉酒嬌憨的模樣,他怎願與人分享?


    還未來得及出聲製止,又聽嬌娘軟糯著道,“酒可助興,四娘平日作詩時都需飲酒才可。”


    這話像是對著一眾人解釋,可惟有瀛夙才知,那番癡言嬌語是對著自己說的。


    罷了,依著她。


    不一會兒,小廝們便把三大壇桃花釀給搬來了。泥封被鑿開,濃鬱幽幽的酒香,混著桃嫩芬芳撲在眾人鼻息前。


    小廝不知從哪兒拎出來一個小巧的紅釉小酒壇。


    酒提子把那紅釉的小酒壇給灌滿了後,才交給了陸家娘子。


    陸子虞輕嗅,隨口便朗道,“酒不醉人人自醉,花不迷人人自迷。”


    眾人驚詫連連,情不自禁地想撫手稱讚。


    手還未來得及從袖子口伸出來,又見海棠衣決翩翩,朝著不遠處的一顆桃花樹走去。


    “陸家娘子莫不成聞酒聞醉了?還未比試便想逃不成?”這聲音不是瀛煙的,是王若茀的。


    她今日不知為何,話少極了。


    可不說則罷,一說便是驚人不休。


    莫不成,陸家娘子真是作不出來,假意借了酒瘋推辭這場比試?


    陸子虞停在一顆桃樹前,玉指輕輕折了根桃枝,撚去上頭的花瓣。


    她慢悠悠又折了回來,笑道,“急什麽,四娘不過找個趁手的家夥事兒。”


    瀛煙盯著她手裏的花枝,諷笑開口,“四娘子您拎拎清楚,咱們比的是作詩,不是作畫!”


    她心裏剛才那股子怯意已經漸漸散去。


    正當想繼續張口羞辱那小賤人,卻見她緩抬雲袖,將那桃花木枝給放在唇邊。


    枝梢上,還殘留著一抹緋色。


    朱唇輕啟,將那含羞待放的花苞給卷入檀口中。


    輕挑,香豔。


    看客們癡了,傻了。


    陸家娘子,竟然...竟然把那桃花瓣給吃了?


    難不成,她真醉了?


    心顫顫,神蕩蕩。


    再看,美人玉臂如藕高舉過頭,指尖掐著紅釉酒壇的瓶口朝著自己唇間灌去。


    雲日風暖。


    整個桃花塢,因她一人變得半明、半媚,半妖、半仙。


    那浪徹不羈的風流,使得一眾郎君們深羨,那懶倦妖嬈的媚骨,又令一眾娘子們黯然。


    桃花塢,因為有她陸四娘,便活了、便醉了,便生動纏綿宛如一場春夢。


    酒水濺在她唇邊,玉頸,衣襟,裙擺。絲絲縷縷泛濫著醉人的桃花香。


    陸子虞輕輕落袖,望著眼前一幅幅瞠目結舌的麵孔,心頭不禁笑了。


    這就愣住了?


    不過裝瘋賣傻也都扮上了,那接下來這一出戲,倒是要好好唱與眾人聽。


    媚眼半眯癡醉,幽幽望向上首的那張煞白小臉。


    郡主?嗬!


    就算是公主,要辱她欺她,那可就別怪人辣手摧花。


    腰肢嫋娜,掌中桃枝在空中挽了個花,淩厲而出,欲成劍。


    “醉裏挑燈看劍,夢回吹角連營。八百裏分麾下炙...”詩起,步子緊隨而動。


    桃枝破空,婉若遊龍。


    這...這是,劍舞成詩!


    劍不停,詩不止。


    不過多時,詩已吟半。眾人未敢回味細品,紛紛挽袖蘸墨想瞧瞧這位陸家娘子究竟能作多少首。


    有的公子哥兒們硯台已經幹涸,來不及打水磨墨,便偷偷吐了幾口唾沫,趕緊蘸筆落了字。


    塢間女子音調愈發壯烈,“馬作的盧飛快,弓如霹靂弦驚...”


    哀怨頓挫,讓人聽之揪心。


    桃枝一劈,當真是冷如劍。劈開了一折亂世金戈,劈出一世仕途潦倒。


    聲歇,悲語淒淒,一首詩落。


    可劍未止,海棠嬌仍是步步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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