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至人定,右相府書房之中酒氣熏天。


    王渝州癱坐在地,懷中還抱著一個酒壇子。


    他醉醺醺氣聲憤恨道,“毒婦!那個毒婦...當初便不該把她接入京中...”


    若是當初自己不曾自作主張將人接入京中,如今王家局勢也不會是這般內外受敵的模樣。


    他後悔至極!


    更是悔那一夜...


    王渝州自顧自拎起酒壇朝嘴中灌去。


    酒水順著他的胡須滾落至衣衫上。


    屋中酒香四溢,使人醉身醉心,可那惆悵憋悶之意更是充滿整屋。


    王渝州咕咚幾口飲幹一壇子酒水,麵龐泛起酡紅之色,虎目更是迷醉酣昏。


    他晃了晃手中的空酒壇,微微蹙眉不悅。


    “酒呢?再拿酒來——”


    隨著一聲話落,打屋外一挑門簾走進來了位姿容姣好的妙齡娘子。


    這娘子雖穿著丫鬟衣裳,可那氣度倒是如嬌縱千金閨秀一般。


    一身桃紅色的對襟襦裙,襯著她嬌俏活潑,再配上不耐煩的性子模樣,真活脫脫的潑辣子一枚。


    “老頭,你都喝了多少了?”牡丹撅著小嘴從屋外走了進來,她皺起鼻子剛輕朝屋中嗅了幾下,趕緊用胳膊肘將鼻子堵上,頗有嫌棄又道,“哎呦,這屋裏還能待人麽?聞聞這酒味兒大的,跟泔水桶似!”


    瞅瞅,誰家小丫鬟敢這般同主子說話?


    就算是普通商籍人家,規矩雖不如世族大戶繁瑣嚴苛,可下人就是下人,伺候主子就是得處處順心,不可有絲毫懈怠。


    可這右相府裏名為牡丹的丫鬟卻是性子跋扈,有甚說甚。瞧著她不是來伺候人的,倒像是來當主子夫人的...


    牡丹抬步走到王渝州身旁,輕輕用手戳了他一下,“老頭,你可是還清醒著呢?”


    王渝州也不搭理她,抱著酒壇子暈乎乎將腦袋靠了上去。


    他鼻息如雷,一聲響過一聲。


    這怕是睡了?


    牡丹揚眉冷哼,蹲在王渝州身旁又是用胳膊肘頂了頂他,“我說你可別先睡著了,喝個爛醉不得洗洗再睡?再說,這書房裏頭火盆子不夠,你若執意今夜睡在這兒,倒是苦了我還得去後院搬炭火來...”


    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話,可王渝州就如真睡著了一般,呼嚕震天。


    牡丹咬了咬牙,氣鼓鼓還想再抱怨說些什麽。


    她剛蠕動了下嘴皮兒,手腕倏然被人死死捏住。


    那力道大的,像是要將她的手腕給折斷一般。


    “王妙毓,你個毒婦賤人...”王渝州虎目緊闔,濃眉絞在一起。


    這話聲雖說的模糊不清,可語氣恨意滔天,還是讓人多留了心思揣測。


    牡丹顧不上手腕處的鑽骨之疼,她在聽見王渝州念出的那個人名之時,心裏已然掀起了驚濤駭浪。


    王妙毓...


    那不正是王皇後的閨閣之名!


    牡丹眼中劃過一絲驚駭,稍縱即逝,未曾讓人察覺...


    盡管麵上波瀾不起,可心頭戰栗不止,像是挖掘出了什麽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一般。


    右相竟然與王皇後深藏恩怨。


    二人皆出身王氏一族,雖對外稱是兄妹,可京中不少大族都知曉王家這一輩嫡係無女。


    那王皇後是從湘西外房中挑選出的一位王家女,才貌品行皆為一流,提籍升到了嫡係本家。


    當初王家一心攬權奪勢,想讓家族屹立峰巔。前朝有王渝州隻手遮天,可後宮還缺了一位能吹枕邊風的貴人娘娘。


    這算盤思來打去,終是定在了王皇後身上。


    王家嫡係為了王氏一族門楣榮華,從旁係挑選了當初年輕貌美,又擅於心計的王皇後入宮陪聖。


    可當年這事情有些彎彎繞繞。


    聽說王皇後本不願入宮,後來似乎王家使了什麽法子硬把人給塞進了宮裏,而聖人也被王家給用計擺了一道,不得不迎娶王氏女入宮為後...


    如今看來,這事情絕沒有表麵上這麽簡單!


    牡丹暗暗將這樁事給擱在心裏。


    她心頭有惑解不開,看來得想法子給那個女人送封信去商量一番...


    “你這臭不要臉的老東西,趕緊把手給我鬆開!”牡丹恢複如往常那破皮辣子的模樣,紅著小臉惱怒嗆聲,“本姑娘一個月給你端茶倒水的伺候,你給的不過是二兩銀子,可別做什麽過分掉價的事兒!”


    王渝州酣睡正香,似從未聽見牡丹在自己耳畔嘮嘮叨叨...


    宮牆深深,朝暉閣。


    閣中床榻上,昭帝麵色慘白,雙目深深塌陷。


    他兩眼發直盯著頭頂上的藻井,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般呆傻癡楞。


    “陛下,該喝藥了...”王皇後坐在榻旁的凳子上,一手端著藥碗,一手執勺輕舀。


    昭帝嘴唇顫動幾下,含糊吐出幾個字,“你...你個賤人,竟敢在藥...藥中下毒...”


    說話之時,他還是脖頸僵硬不動。


    不是他不想動,是實在未有一絲力氣去動。


    王皇後聽見昭帝這番話語一點兒也不吃驚,反倒還笑意深深,紅唇輕勾而起,“陛下說什麽呐?臣妾關心您還來不及。”


    她將勺子湊到昭帝唇邊兒,“臣妾若是不關心您,大可將朝堂之權丟給右相或諸位皇子去管,何須親自勞神費力。”


    昭帝恨恨攥著拳頭,啞聲怒道,“賤人...你...你要奪我瀛家的江山...”


    王皇後冷笑撂下藥碗,大大方方承認,“不錯!本宮就是要奪你瀛家江山。這麽些年,本宮看慣了朝堂後宮為了權欲爭鬥的你死我亡。與其去爭權,倒不如坐上那掌權之位,與其成為別人手中的一把刀,倒不如讓自己先成為揮刀之人!”


    昭帝攥起骨瘦如柴的手臂。


    他一字一句喘氣說的極慢,“王...王家早就該死...”


    說罷,便癱在榻上沉沉喘氣,好似這一句話說出,幾乎要了他整條老命!


    “陛下說的極是。本宮也認為王家該死,等本宮改朝換代之時,定會滿足陛下心願,將王氏一族通通殺盡!”


    昭帝艱難微微扭頭,有些不可置信看著她。


    王皇後不想再說些什麽,起身理了理身上的鳳袍。


    “薑總管,本宮乏了。”她俯眼淡掃過榻邊矮桌上的藥碗,“這藥一會兒你給他灌下去吧!他這命還得先留著,等九皇子那邊兒塵埃落定,咱們再動手也不遲!”


    薑賢從暗處走了出來,“娘娘的吩咐奴才可都有一直照做。不知娘娘答應奴才的事兒呢?”


    王皇後勾唇輕笑,“不過是宦官臨朝。等本宮稱帝之後,這右相的位置給你個閹人坐又有何妨?”


    她想要的從不是什麽王權富貴,她要這世道給她公道!


    如果這世道給不了,她便毀之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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