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第二日,黑雲壓壓,寒風淩冽。


    陸國公府前廳,玉壺春瓶裏的花枝全都換成了金絲菊,府上進出的下人們,身上皆穿著粗布白衫。


    自從昨日南疆軍隊歸京,全城的百姓都知曉九皇子戰死沙場的消息。


    雖是惋惜,可也無奈。


    刀劍無眼,若是真出了意外,也隻能認了命。


    剛過完正元佳節,各家各戶、街坊四鄰門上的春聯還是嶄新的喜慶,可就在昨日,全都由紅變白,由喜變喪...


    百姓們都能做到此,更何況與九皇子本就親近些的陸國公府。


    陸家人昨日聽此消息,皆是虎軀一震,滿麵驚駭。他們萬萬沒想到,九皇子那般英才神俊的人物,竟然會淪落這麽個淒慘的下場。


    除了對九皇子一事心懷痛惜,更讓陸家人擔憂的便是陸四娘的心緒。


    鴛鳥散散,何去何從?


    那一個嬌嬌癡情的女兒家,不得活活哭死過去?


    好在昨日陸子虞就是哭個不停歇,也沒瘋鬧著尋死覓活。


    失魂落魄的模樣瞧著讓人心疼,可畢竟這事兒旁人分擔不了,隻能讓那癡情人自己慢慢看開了才好。


    陸瑾延和陸之庭二人因為最近朝堂動蕩不安,也就抱病休朝在家。


    大清早,陸府一眾人愁眉不展的坐在桌旁用膳。


    飯桌上氣氛壓抑,往日談笑調侃的聲音皆隱匿遁去,隻有那勺碗清脆的碰撞聲,在桌上發出當啷悄響。


    這飯吃得讓人心酸...


    團圓的八仙桌,有個位置被空了出來。


    那本該是留給陸子虞的席位,眼下卻空落落。


    李瓊抽搭著鼻子剛往嘴裏送了一口粥,耳畔傳來一道急促的通傳聲。


    “不好了,不好了——”落寧抽抽噎噎從攬月閣方向跑了過來,“人不見了,我家娘子人不見了!”


    一桌子人傻了眼。


    這該來的,還是來了...


    沈嵐一聽閨女沒影了,淚如斷珠嗚嗚地掩麵痛泣,“我就說昨日得看著她才好,碰見這麽一遭虐心的事兒,若是扛不過來可該如何啊?”


    沈嵐這邊兒一繃不住,李瓊也是跟著嚶嚶哀痛。


    她撂下手裏的勺子,忙去推著陸之庭,“庭哥兒,你快些去找四娘,快去啊!”


    陸之庭將李瓊攬在懷裏安慰,他輕輕拍著李瓊的肩頭,“我知,我知。你先別急,小心肚子裏的胎兒。”


    李瓊懷胎三月有餘,是前些日剛發現的。她如今肚子已經有些微鼓,顯了懷。


    陸之庭這會兒也是急得焦頭爛額,恨不得將自己拆成了兩瓣兒用。


    他深憂小妹,可也掛念妻子。


    “何時發現不見的?”陸之辰倏然出聲問道。


    比上一家子的手足無措,陸之辰顯然這會兒最為淡定。


    落寧抹了把淚,“剛才我端著早膳進屋,發現了我家娘子的閨房門是開著的,還有那被窩也已經涼透了。”


    她悲戚埋怨著自己,抻手朝自己臉上狠狠扇了倆耳光,“我這缺心少肝的大尾巴狼,昨夜就應該好好守著門才是。”


    “房中可帶走了什麽東西?”陸之辰又問。


    落寧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帶...帶了。”


    “帶了什麽?”


    “嫁衣!四娘子把嫁衣給帶走了!”


    嫁衣?


    眾人懵了。


    好端端的,四娘能帶著嫁衣去哪兒?


    難不成,是要...


    陸瑾延拳頭緊攥,眉穴突突直跳,“快派人去找,快派人去找——”


    姑娘家死了心愛之人,半夜能帶著嫁衣去哪兒?


    答案不言而喻。


    那嬌嬌人兒是不打算活了,不打算要她的爹娘、兄長和嫂嫂了。


    “公爺,公爺。”阿祿撩著衣袍從後院躥騰著跑了過來,“後院的馬車少了一輛。”


    少了一輛馬車?


    難不成這尋死還要去個遠遠的地兒?


    大半夜就出了府,如今怕不會是已經...


    沈嵐兩眼一抹黑,虛浮無力著栽在地上。


    言府,書房。


    房中溫如夏,暖氣騰騰捂得人有些出汗。


    言懷瑾披著素色大氅坐在桌案旁,心裏惴惴不安。


    自從昨日南疆軍隊歸京,九皇子死訊傳出之時,他便就有些神魂不定。


    這麽大的事兒,若她知曉了,該是何痛不欲生的模樣。


    可是言懷瑾又隱隱覺得九皇子之死有些蹊蹺處,隻是他一時還揣摩不透罷了。


    正是苦想這事兒,房門驀地被人匆匆敲響。


    “公子,出大事兒了!”


    言懷瑾攏了攏肩頭的大氅,上前將房門給從裏拉開了,“大清早,什麽事兒這麽急?”


    虛懷絞著眉,忙道,“四娘子不見了,聽說是夜裏駕著馬車出了府。”


    不見了?


    言懷瑾下顎緊繃,俊眸猛地一縮。


    他頓了頓,喉嚨幹啞著出聲,“什麽叫不見了?”


    虛懷一拍大腿,急得調門都拔高了許多,“就是...就是打算給九皇子殉情唄!大半夜出了府,還不讓人知道,這可不就準備自我了結麽?”


    話說完,還怕自家公子不明白什麽意思,又伸手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才罷休。


    言懷瑾瞧著虛懷做了那自戕的動作,他心裏有一瞬慌張。


    若是虞妹妹真能跑出府,那定是身旁無人守在左右,要是想做傻事兒,幹脆擱在府裏做不就成了,何必還要大費周折跑出了府外?


    他覺得陸子虞雖是女子,可她心性極堅,應該不會失去理智到做出傷害自己的事兒。


    “別胡說,趕緊先幫忙去找人。”言懷瑾撂下話,抬步朝著後院馬廄走去。


    虛懷跟在他身旁,急聲著解釋,“公子,我沒說胡話。聽說四娘子出府的時候,還穿著一身嫁衣呐!”


    “穿著嫁衣?”言懷瑾停下步子思忖,


    忽而,他溫潤的眉眼沉了沉,“你可知道嫁魂?”


    虛懷懵了,眼睛瞪如銅鈴大。


    “我朝有傳,若是兩個相愛之人有一個斷了命,那另一人便可拿著死去之人的遺物,身穿嫁衣做出一件常人無法做到的事情,便可嫁魂守情。”


    “若能堅持做完那困難之事,二人便可魂魄相融,將這一世沒有修成的姻緣,放入來世再敘。”


    言懷瑾語氣悲戚,麵上攜了心疼,“若是她嫁魂之事被旁人知曉了,恐怕要名聲毀盡,往後不會再有兒郎願意娶她為妻。”


    “當務之急便是要趕緊找到四娘子。可四娘子會去什麽地兒嫁魂?”虛懷疑惑。


    言懷瑾目望遠方,看著一處青山翠頂,“法海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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