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融抱著碗道:“我千辛萬苦、千裏迢迢才終於看到你,我不走。”


    “初十華誕宴皇上要為公主選駙馬,難道公主想爽皇上的約?”


    “哦,你知道華誕宴選駙馬的事啊?”成雪融反問,笑吟吟看著喬佚。


    “父皇可都說了的,鎮北侯遠在西北,戰事繁忙,華誕宴的事就不用讓他知道了,而我送給你的急報你也沒看都退給我了,那麽……”成雪融挑眉問:“小侯爺,您到底是怎麽知道的呢?”


    “微臣……”喬佚欲答,卻答不出來,清了清嗓,悶了口粥。


    “這樣喝粥哪有味道?”成雪融放過他了,離座去抱了一個小瓦壇過來,掀開壇蓋,頓時鮮香滿屋。


    “這是蘑菇醬。”往他碗裏舀了一小勺,她說:“是阮嬤嬤給我做的,每個月隻能做這麽一小壇,可好吃了,你試試。”


    喬佚張嘴,卻吃不下去。


    這個醬鮮香爽辣,十分開胃,佐餐送飯確實極好,喬老夫人還在的那兩年,他在軍營裏常能吃到這一口美食。


    他當然知道這美食是成雪融借著喬老夫人的名義給他送的,隻是,他從不知道,原來這醬這樣難得。


    她一個月也隻能得這麽一小壇,可她一年裏卻至少要給他送十壇。


    “無雙,你是覺得不好吃嗎?你為什麽不吃?”成雪融問,緊張地半趴到了桌上。


    “還是殿下您吃。”喬佚立答,手腕一轉,筷子尖那一粒蘑菇丁便對著了成雪融。


    成雪融雙眼一亮。


    喬佚神色一惱,就要撤回筷子,成雪融動作更快,兩個小爪子立刻抱住了喬佚的手,再一張口,叼走了那粒蘑菇丁。


    “好吃。”她笑。


    “無雙喂的分外好吃。”她戲謔地笑。


    無雙:“……”


    投喂者無雙分外窘迫。


    “微臣冒犯,殿下不可……不可任性,須得速速啟程回京,否則便要趕不上初十華誕宴了。”喬佚道,疏離地執著為臣之禮。


    “趕不上正好啊。”成雪融悻悻咕噥,忽然又抬頭,雙眼亮晶晶盯著喬佚,“無雙,其實你也不樂意我選別人做駙馬吧?”


    “並……並無此事!”喬佚否認了,頓了頓,又說:“無論殿下選何人做駙馬,微臣都會衷心祝願殿下與駙馬恩愛和睦,百年到老。”


    “我準備選你。”


    “微臣戴孝之身,微臣不敢造次。”


    “我可以等你。”


    “殿下錯愛,微臣惶恐。”


    “愛就愛,分什麽錯愛對愛?”


    “殿下飽了?”喬佚忽問,起身拱手道:“既然殿下吃飽了,那微臣恭送殿下出營。”


    “喬!佚!”成雪融不肯示弱,當下將碗重重一放,高聲道:“吃飽了我也不走!本公主今天就……”


    她準備發飆,攤上這麽一個說說不動、追追不到、忘忘不了、放放不下的冤家,這幾年她心裏憋的氣太多了,但再想想,自己千裏迢迢的來,可不是為了發飆的。


    算了,誰叫是她先愛的呢?


    她煩悶地擺手,在旁邊的床榻上直挺挺躺下,閉了眼道:“我困了,我要在這睡一會兒。”


    “馬車寬敞,殿下可以在馬車……”


    “馬車晃。”成雪融說,忽然想起苦肉計三個字,立刻揉鬢角、捏眉心,沙啞著聲音說:“我已經三天沒睡過整覺了,我頭這裏……好痛……”


    果然,這招兒靈,喬佚一聽就緊張了,半蹲在床邊問:“很痛?要不叫軍醫來看看?”


    “千萬不要。”成雪融趁機抓住喬佚的手,當枕頭壓住了,才哼哼嗯嗯地說道:“別讓人發現我在這,要是傳回京裏讓父皇知道了,他又要打我板子了……我這就是缺覺鬧的,你讓我睡一會兒就好……無雙,你別走,就在這陪我一會兒,好不好?”


    “……”喬佚:“好吧。”


    “那你說說話。”


    “……微臣說話,會吵著殿下。”


    “那你講個故事。”


    “……微臣講故事,會吵著殿下。”


    “那你唱首歌?”


    “……微臣唱歌,會吵著殿下。”


    “那你……”


    “你是不想睡覺吧?”喬佚沒好氣地問。


    “嗯?”成雪融驚喜躍起。


    “你的殿下呢?你的微臣呢?”成雪融哈哈大笑,“對啦,以後就不要殿下來、微臣去的,煩死啦,咱倆還誰跟誰呀,以後就叫我融融好啦。”


    “微臣僭越,微臣不敢。微臣看殿下精神甚好,並無睡意,那微臣告退。”


    “不許告退!”成雪融一下子又抱住了喬佚的手臂,委屈地說:“你別走,我不說話了,我睡,還不行嗎?”


    喬佚隻淡淡嗯了一聲。


    寢帳內,便漸漸安靜了下來,針落可聞。


    忽然,成雪融的聲音再次響起,但卻含糊不清的,仿佛半睡半醒間的囈語。


    “……父皇說那天有太陽的……”


    “……積雪化了,母妃死了,我叫雪融……”


    “……父皇不喜歡我過生日……”


    “……父皇定是怨我害死了母妃……”


    .


    成雪融是讓晚飯的香氣給勾醒的。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燒雛雞、燒子鵝……


    滿漢全席一零八圖飛過腦海,成雪融猛地睜開眼,喊:“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快上菜!”


    “殿下醒了?”回答她的,不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應諾,而是沉魚落雁、閉月羞花的美男。


    她這才想起,她已經離開了皇宮,逃出了鎏京,來到了千裏之外的西北軍營。


    “殿下餓了?”美男又問,側身讓她看寢帳中央的方桌,“晚飯備好了,殿下請起來用餐吧。”


    主食饅頭,配著鹵牛肉、醬羊肝、豬蹄膀、燒河魚、炒韭葉,另有一盅燉雞湯,一碟蘑菇醬。


    算不得豐盛,更談不上精致,葷素搭配也一塌糊塗,但成雪融還是哇了一聲。


    絕無做作,絕非誇張。


    一來是她這幾天啃幹糧啃饞了,二來是她睡了一天睡餓了,三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她知道這樣的夥食在軍營裏乃是絕對的上上品。


    她迅速落座,一手抓饅頭,一手抄筷子,一邊還招呼著喬佚:“快,無雙,坐。”


    看她穿著自己的衣裳,從自己的被窩裏爬出來,坐在自己的對麵狼吞虎咽,喬佚心裏忽然生起絲絲暖意,似乎有種想把這一刻無限延長下去的衝動。


    他深深地吸氣,抿了抿唇,終於開口,“殿下,從西北到鎏京要三天車程,今日已是初七,您今晚……”


    “我明日一早就走。”成雪融吃喝著,頓了頓,又說:“今晚,我是無論如何不會走的。”


    喬佚先是一愣,後又沉靜了下來。


    他的本意確實是要勸她盡早啟程,但由她親口、主動說出要走的話,心裏竟有些難受。


    她那個性子,誰勸都勸不動的吧?


    喬佚這樣想著,果真便不再勸了,沉默著同意了她明日再走的決定。


    “怎麽,你不想我走?”成雪融望著他問。


    “微臣……不敢。”


    “你還沒問我來這幹嘛呢。”


    “微臣……不想知道。”


    “你是不敢知道吧?”成雪融問,放下了饅頭、筷子,托著腮看著他。


    “無雙,喬佚,大帥,小侯爺,”她笑眯眯,挨個兒將屬於他的稱呼喊了遍,然後說:“你偷偷喜歡我。”


    是陳述句,不是問句。


    喬佚手裏的筷子便啪嗒一聲,掉到了地上。


    “微臣……微臣不敢……”


    “本公主準你敢,本公主給你勇氣。”成雪融靠過去,在他咫尺之前,與他鼻息相觸,問他:“可是無雙,你到底在怕什麽?”


    喬佚往後仰,耳後根漲得通紅,囁嚅道:“微臣……微臣……並沒有……”


    “今天初七,明天初八。”


    成雪融打斷他,並無緊追不舍,反而轉身背對著他,細微的聲音中沾滿哀傷。


    “初十夜華誕宴後,我將成為別人的人,從此我再不會給你寫信,不會給你送蘑菇醬,你偶爾回京,我也不會再傻傻地到城門口等兩個時辰隻為看你一眼,不會去你府中找你,聽到別人說你閑話,我也不會再為你出頭、為你出氣……”


    “無雙,我來就想問問你,我追逐了你這麽多年,若一夕之間我待你形同陌路,你會不會有些不習慣?”


    成雪融說完仍無回頭,隻抬了抬手、拉了拉袖子,從喬佚的方向望過去,就仿佛她背著他哭了一樣。


    忽然,便想起那一夜,她把腦袋輕輕擱到自己手邊,低聲對自己說:“我怕我會哭。”


    她終於哭了,攢夠了失望,釀成了眼淚,終於忍不住了,流出來,從此她就解脫了。


    她將要走出來,他卻才走進去。


    喬佚抬手,顫顫巍巍地,就要落到成雪融肩上。


    成雪融卻忽地站起。


    沒有回頭,她錯過了喬佚那一刻的真情流露,徑直走入內間,去抱了一個木箱子出來。


    “給你做個留念。”她打開,露出滿滿一箱子她寫給他、卻被他原封不動退了回去的急報,“以後再不會有了。”


    “而這個,才是屬於我的。”她另外拿出一張牛皮紙,上邊還殘留著火漆,另有他親筆所寫六個大字‘公主殿下親啟’。


    原來,她曾送過他滿滿一箱子思念,而他,隻回過她冷冰冰六字決絕。


    他一直沉默,未曾表態,她也終於說完了,靜坐不語。


    一室沉默。


    半晌,喬佚問:“這便是殿下此來的目的?”


    “算……是吧。”成雪融想了會兒才答,然後抬頭,滿含期望看著他。


    “你帶我出去走走吧?”


    “微臣帶殿下出去走走吧?”


    二人同時說道。


    ------題外話------


    咳咳,下一章,傳說中的千裏迢迢來睡你,原本寫在文案裏的,被下了,因此明天……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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