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梁師讚對她的懷疑,並不是懷疑她有假,而是懷疑她變節。


    也是,對於這些根本就不知道世間還有易容這等出神入化換臉術存在的人而言,辨認一個人的唯一方法,當然就是憑一張臉。


    她頂著的,正是成雪融的臉。


    因此,不管她性情如何大變,人們總不會往“此人有假”這個方向想。


    相反,這些人會絞盡腦汁地、自作聰明地,為她的“性情大變”做出合理的解釋。


    比如眼前的梁師讚,不正是如此嗎?


    百裏雲帆自認為已經摸透了梁師讚的心理,從梁師讚的言語中也知道了正是自己在梁師讚麵前太端著了,又加上賜酒、決裂、下獄等等為難喬佚的事,才會惹來梁師讚起疑。


    當下便淚漣漣地抱住了梁師讚的手,“梁姐姐你……你怎麽會這麽想我,我怎麽會背棄太子哥哥呢?”


    她一邊哭,一邊回想著成雪融本尊的性子。


    正如梁師讚所說,成雪融驕縱,但知道分寸。


    此刻若要打消梁師讚的懷疑,恐怕也隻有借助成雪融的驕縱了。


    於是便梗著脖子,頗是不講理地說道:“我絕對不會背棄太子哥哥,可是,那個鎮北侯他算什麽?本公主苦苦追逐了他那麽多年,他從不肯拿正眼瞧我便也罷了,父皇下旨,他竟敢借口不舉、又故作斷袖,他就是故意要落我麵子!也怪我過去太慣著他了,這次,我定要他好看!”


    “隻是要他好看?”梁師讚將信將疑看著百裏雲帆。


    百裏雲帆心裏又是一陣陣發虛。


    沒辦法,她是讓成雪融給誆怕了,知道梁師讚和成雪融是閨中密友,便理所當然地認為梁師讚應該是和成雪融一樣的陰險狡詐。


    梁師讚直直盯著她,問:“殿下,您是不是想逼走鎮北侯,斷了太子一臂,好等著忠親王來當皇帝?”


    這下子,百裏雲帆心裏是一陣陣發怵了。


    梁師讚本就出身高貴,自小與太子、公主一起長大,見慣了大場麵,出嫁後更成了太子妃,身居高位,自然淬煉得一身氣質不威自怒,令人不敢直視。


    百裏雲帆不由得垂眸,她身後丹鳳便撲通一聲跪了下去,哭道:“娘娘!娘娘您怎可這樣誣蔑我家殿下?殿下從小和太子一起長大,不選太子,還能選誰?”


    梁師讚雙眼一眯,似乎有些動搖了。


    丹鳳立刻偷偷拽了拽百裏雲帆的裙角。


    百裏雲帆得了丹鳳那句“誣蔑”的提醒,當下佯裝惱怒,沉聲反問道:“皇嫂,本公主受了委屈,不過就是想教訓一下鎮北侯,怎麽到了你嘴裏,就成了本公主變節了呢?”


    公主一怒,那跟著梁師讚來的兩個婢女也立刻跪了下去。


    大雅道:“殿下息怒,我家娘娘這是傷心糊塗了,來之前奴婢們就勸過娘娘的,說殿下絕不會有二心,畢竟兄長為帝,殿下才是長公主,可叔父為帝,殿下就隻能做郡主,郡主哪有長公主風光?”


    大雅這話說完,梁師讚還未有反應,百裏雲帆倒先動了心了。


    她剛才真有想過,與其這麽麻煩地要取信這個、取信那個,不如直接點,投誠忠親王,反正她們有毒,輕而易舉地就能除去這幫礙事的人,然後再把忠親王送上龍椅,她也能撈一個功臣來當當,是不是?


    可功臣歸功臣,她終究是“成雪融”,又不能像男子一樣封王拜相,最多就是按皇帝侄女來論,封個郡主而已。


    郡主哪有長公主風光啊?


    再說,傳聞裏忠親王和瓊英公主雖是叔侄,卻並不親近,倒是太子對成雪融極好,恐怕就是成雪融開口說要天上的星星,太子也會搭建萬丈高樓為她摘星。


    隻要太子做著皇帝,她的長公主必然也能當得風光無限,想必不比公主差,更不要說什麽郡主了。


    小雅則跪著梁師讚說道:“娘娘,殿下可是太子的妹妹,是您的小姑子,人人都知道殿下是站隊太子的,就算殿下去找了忠親王,忠親王也隻會以為她是細作,不可能真正信她,這點連奴婢都想到了,您怎麽就氣糊塗了、想不到了呢?”


    梁師讚聽了,終於一臉幡然醒悟,微帶著懊惱。


    百裏雲帆則在心裏喊了聲好險、好險。


    這下子,她可是徹底打消投誠忠親王的念頭了。


    終歸,還是成雪融說得對啊,隻有坐在皇位上的那個人相信她是公主時,她才真的是公主。


    成淮帝已死,太子不日登基,梁師讚很快也要從太子妃變成皇後娘娘了,取信梁師讚,同樣也是很重要的事情。


    百裏雲帆自覺已經想通了,見梁師讚神色也是猶豫不定、十分煎熬,索性便問:“梁姐姐,我是絕對站隊太子的,這你不必擔心,但我想知道,你為什麽會這麽懷疑我?”


    梁師讚頭疼地扶額,終於如往日般親昵地靠在百裏雲帆身上。


    這表示她已信了百裏雲帆。


    又主動地攙著百裏雲帆往正殿走去,真真是一副全然不防備百裏雲帆的樣子,“我知道你不可能變節的,我隻是想不通,真的想不通……你往日裏對鎮北侯那麽好,怎麽這次就要那麽為難他?還是……融融,你知道一些鎮北侯的秘密,是不是?”


    “什麽……鎮北侯的秘密?”百裏雲帆問。


    她確實知道一些喬佚的秘密,但深究起來,這些秘密都會牽扯到她本尊,且都是對她不利的,她難免緊張。


    梁師讚不答反問:“融融,你可還記得,那天下午,在鎮北侯府,咱撞見鎮北侯……咳咳,就是,後來侍衛要抓那個親兵的時候,那親兵跟鎮北侯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記得。”


    就在剛剛,她娘才給她分析了成雪融如何僅用兩個字就解救了自己。


    “那個親兵說,他是奉命去侍候鎮北侯的。”


    “什麽意思?你說詳細點。”梁師讚追問。


    “意思就是,這個親兵是某一個人安插在鎮北侯身邊的耳目,而鎮北侯也知道,並且保護著他。”


    “啊,融融!”梁師讚忽然大叫,欣慰含淚看著百裏雲帆。


    此時,她二人正巧走到了正殿門口,陶新月正躲在屏風後,將梁師讚的神情舉止看了個一清二楚。


    “融融啊,”梁師讚一臉毫無芥蒂的交心表情,親昵地拉著百裏雲帆的雙手,“我當時聽那親兵說了‘奉命’二字,就覺得十分奇怪,除了奇怪這個親兵外,還奇怪你。”


    “要說背四書、誦五經,我自然沒問題,但比起心眼、急智,你可就比我厲害多了。若說連我都發覺那親兵有問題了,而你還察覺不到的話,那我就真要懷疑你是不是已經選擇了忠親王,打定主意要來斷太子殿下的臂膀了。”


    “所以,我剛才那一問,也是在試探你。若你答我沒有發現問題,我一定掉頭就走,從此不再當你是盟友。幸好你沒有瞞我,我知道你確實是擁護著太子殿下的。”


    梁師讚終於喜極而泣,忘情地抱住了百裏雲帆,反反複複地說道:“融融,謝謝你,我代替太子殿下謝謝你……”


    百裏雲帆與她相擁而泣。


    心內暗嘲,她確實是來試探我的,卻原來並不是來試探我的真假,而是來試探我的立場。


    屏風後陶新月看二人相擁這一幕,看得有些雲裏霧裏。


    梁師讚情真意切,不似作假,但又總讓人覺得還差了點什麽,隻能在心裏歎道梁師讚果然是個心思十八彎的厲害人物。


    又聽梁師讚說道:“這幾天我對你心存疑慮,當然也不願和你接近,鎮北侯那兒的事我就報給了太子殿下,讓太子殿下轉呈父皇,聽說,父皇還派了禦史大夫……哦,不!”


    她說到這裏,忽然咬牙切齒,“是逆賊張都!父皇被張都蒙騙,點了張都去審那個親兵,也不知審出來些什麽東西,更不知他對父皇報告了些什麽東西,總之,父皇處死了那個親兵,對此事卻閉口不肯再提。”


    “三思堂的幕僚們議了又議,始終拿不準鎮北侯是忠是jian。我也是,但我除了在想鎮北侯的事,我還一直在想你,融融。我不敢聲張,又怕你是真的背棄了太子,自己沒出息地哭了好一陣子,正想著怎麽來試一試你,就聽到了父皇遇刺的噩耗……”


    梁師讚與百裏雲帆二人,一個說、一個聽,對手戲演到這裏,都很是敬業地抱住對方哭了起來。


    但梁師讚的哭是發自內心的真哭,成淮帝被刺,成雪融被逐,她是真的難過。


    百裏雲帆的哭則完全是演戲,畢竟,被刺駕崩的那個是她的“父皇”,她不哭一下,如何取信於人?


    梁師讚哭著說道:“父皇這一去,有關鎮北侯的真相也跟著長埋於地了,但我想了又想,再加上剛剛士兵回宮複命,說去抄張都府時,發現了一夥六個反賊,仗著武功高強,竟然逃了,我才……”


    “什麽?”百裏雲帆忽然驚起,打斷了問:“你說什麽?去抄張都府時,發現了六個反賊,卻讓他們給跑了?”


    ------題外話------


    持續過渡ing,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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