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退回到成雪融被金銀花攔腰抄起,橫放在馬背上飛馳出城的時刻。


    成雪融知道事態緊急,強忍著馬背顛簸、馬鞍一下一下硌得她肚子發疼、疼得她想罵娘的衝動,愣是一聲不吭地由著金銀花跑了百多裏地。


    一直沒發現有人追出來,她才大喊:“停一下,停一下!我要死了,先放了我,我自己騎馬,咱接著逃。”


    夏枯草心思周全,逃出城來時也沒忘記牽上成雪融的馬,這會兒六人六馬,剛好夠分。


    她踩鐙上馬,正欲揚鞭馳騁,忽聞身後是誰咳了一聲,然後砰一下,肉體凡胎與堅實大地狠狠撞上的聲音。


    “十五!”成雪融回頭一望,便驚呼起來。


    金銀花、夏枯草已下了馬去,將從馬上栽倒、昏迷不醒的烏伽什扶了起來。


    “十五怎麽了?”成雪融也匆匆下了馬,見烏伽什唇角頸間沾著血跡,大驚問道:“他怎麽忽然嘔血了?”


    “定是內傷發作了。”當歸道。


    “內傷?”


    “他本來就有內傷,剛才為了救你,撲你下馬、還給你當肉墊,這會兒可能是舊傷複發、傷上加傷了。”江離道。


    “他內傷?他是什麽時候受的內傷?”成雪融問。


    不久之前,他們還湊一起,在百裏堡殺人放火、撒潑撒野,分開的時候也沒聽說烏伽什有受什麽內傷啊。


    這麽一想,成雪融又想起來了,“對了,你們不是南下送十五回竹桐山嗎?怎麽這麽快就趕到鎏京了?”


    “說到南下,這話就長了……”


    “既然話長,那就不要說了。”成雪融漠然開口,打斷江離。


    江離:“……”


    當話長的時候,不是應該讓人短說嗎?


    “別以為逃出了鎏京、又看不到追兵,我們就安全了,我保證,郭顯仁一定會追來!我們不能在這長話細說、運功療傷,必須趕路!”


    “從鎏京北城門出來就隻有這一條路,連拐彎都拐得這麽溫柔,要是讓‘箭無虛發’郭顯仁追出來看到我們,他一箭一個,我們就死定了。所以,逃吧,前邊就是寅虎縣了,我們小隱隱於世,順便還能找個大夫給十五看一看。”


    於是,六人六馬,依舊空著一匹,進入了坐落於鎏京城之北的彈丸小縣,寅虎縣。


    .


    進縣時,正值午正。


    守西城門的士兵持槍攔路不放行,同時還差人去請巡檢官。


    江離麵色一冷,似要發作,成雪融立刻清嗓,示意他稍安勿躁。


    “官爺,”成雪融賠著笑問道:“我等乃是大成良民,同伴舊疾發作,急於進城求醫,不知各位官爺攔著我們做什麽?”


    “哼,良民?”負責城門守衛的巡檢官何振廷恰好趕了來,聞言便嗬斥:“騎著戰馬的良民,何某人守城二十年,這還是第一回見!”


    “哦,戰馬。”成雪融猛拍自己腦袋,心想,失策啊失策,光想著逃命,竟然忘記這馱著他們逃命的難兄難弟竟是郭家軍的戰馬了!


    她又拍了拍那馬腦袋,仰著下巴說道:“是啊,這是戰馬,是郭家軍的戰馬,是我家郭少帥剛從東南騎回來,今兒才借給我們的。”


    成雪融一臉驕矜,似乎能騎一回郭家軍的戰馬,乃是多麽值得炫耀的事。


    何振廷就有些糊塗了。


    寅虎縣雖小,但因為靠近鎏京,還真有不少達官貴人會從這路過的。


    “我們是鎏京城寶昌典當行的,今兒帶著丫鬟、下人,一大早出城踏青。”


    成雪融一本正經地又開始胡謅了。


    先是指著明明白白就做了丫鬟裝扮的金銀花、夏枯草;


    然後指著穿了相同黑衣、勉勉強強也能算作家丁的江離、當歸;


    最後才指著趴在當歸馬背上昏迷著的烏伽什。


    “他是我們郭掌櫃家的表少爺,剛從鄉下來,不大會騎馬,也不知怎地,就從馬上栽了下來,於是我們急忙忙地回城去,又發現鎏京城戒嚴了,不讓進。沒辦法,隻好趕來你們寅虎縣求醫了。”


    何振廷有點兒硬氣不起來了。


    成雪融所說的寶昌典當行,正是郭家的產業,他們既是郭家的人,那麽騎著郭家軍的戰馬,算合理。


    而且這幫人,主子有主子的威嚴、下人有下人的模樣,連遠道來的表少爺都穿著一身粗布對襟衣,還是合理。


    雖行色匆匆,但兩手空空,說是出城踏青突發狀況,依然合理。


    隻是……


    “鎏京城戒嚴了?”何振廷問,已經是驚訝多於懷疑了。


    “是啊。”成雪融答道:“鎏京城真戒嚴了,不信官爺您差人去看一看,不騙您!”


    “出什麽事兒了,要戒嚴?”


    “這我如何知道?”成雪融無辜地苦笑,順手除下一雙金珠耳墜塞進何振廷手裏。


    “官爺啊,我們家這表少爺吧,確實不是很受寵,但他也不能折在我手上啊,這可是要命的事兒!這樣,您放我們進城,完了您關城門。您想啊,城門一關,我們就是甕中之鱉了,您還怕我們跑嗎?”


    “嗯。”何振廷滿意地點頭,也不知是滿意手心裏沉甸甸的金珠耳墜,還是滿意成雪融進城關門的提議,揮揮手就讓守城士兵閃開了,“去吧,去吧,自己找醫館去。”


    .


    “姓何的信了,他沒有關城門。”金銀花說道。


    寅虎縣真的不大,一個城、兩個門,兩門相對百多丈,遙遙可相望,中間橫了一條筆直青石大道,名曰百丈道。


    六人牽馬行走在百丈道上,前望望、後望望,有沒有關城門,一目了然。


    “可是主子,依您所說,郭顯仁很快就會追上來,他一來,下令關城,我們豈不真成了甕中之鱉?”金銀花擔心地問。


    “可十五的傷也不能不治啊。”


    “十五懂醫,不管什麽傷他都能治。他受的是內傷,我們幾人也都能給他輸內力,隻要他醒來就好了。”


    “不好。”成雪融搖頭,否了金銀花的提議,“江離說了,十五是舊傷複發、傷上加傷,他自己又不會武功,單靠你們給他輸內力,他的內傷能痊愈嗎?”


    她說著,便望向當歸。


    當歸誠實地搖了搖頭。


    “而且,我們接下來的日子不是遊山玩水,乃是亡命天涯,說句不好聽的,十五不會武功,本就容易拖後腿,要是再帶傷逃命,他就真成包袱了。因此,老老實實讓十五看大夫,正正經經給十五吃藥療傷,這不僅是對十五好,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好。”


    “那就勞煩姑娘想個法子躲躲郭少帥了。”當歸接話說道。


    成雪融淡淡一瞥,瞥見江離不以為然,當歸從容淡定,便道:“易容吧。我保證,我們就光明正大地出現在郭顯仁麵前,郭顯仁都認不出我們!”


    .


    寅虎縣中隻有兩家醫館,門對門開在百丈道的兩邊,向南的回春醫館門庭若市,向北的回生醫館門可羅雀。


    “人少好辦事。”成雪融選了回生醫館,讓當歸把六匹戰馬栓在醫館門口,扶著烏伽什便進門求醫。


    坐診的郎中姓薛,開門一上午了,沒見著一個病人,正閑得發黴,忽然見有人進來,忙熱情上前相迎。


    “啊,幾位怎麽了?頭疼、腦熱、眼睛花,還是腰酸、背痛、腿抽筋?”


    成雪融的眼角真的抽了抽筋。


    瞧這一臉殷切期盼的,她真不好意思說自己來了六個人,卻隻有一個有毛病的。


    她揮揮手,讓當歸帶著烏伽什看病去了,自己拉了江離走到一邊。


    “長話短說吧,十五的傷是怎麽回事?你們遇襲了,所以沒回竹桐山?”她問。


    “是沒回竹桐山,但也沒遇襲,他那傷……自找的。”


    “自找的?”成雪融懵了,追問:“到底怎麽回事?是你說要護送十五南下的,你這是哪門子護送啊,護成這個樣子?”


    “唉,你說話注意點啊。”江離不滿地瞪成雪融,見櫃台前放了一紙包藥,便拆開來,挑了片甘草叼在嘴裏。


    “我沒說護送他,我隻是好奇他那單蠢的腦子裏到底裝了些什麽,才一路跟著他的。他倒好,不走前頭走後頭,還要我帶路,我於是聽他的,帶他去了姑兒山,在那呆了十來天呢……”


    “姑兒山?他去姑兒山幹什麽?”


    “去找蛇啊。要解你的毒,就必須找到咬你的那條紅蔓蛇取膽生吞,可那條紅蔓蛇逃到姑兒山去了,十五就在姑兒山吹哨子,不分日夜、廢寢忘食地,吹了十來天呢。”


    成雪融驚得眼都瞪大了一圈,“他吹那個五毒將哨,吹了……十來天?”


    腦海中,忽然閃過一幕畫麵,是在北陰山墓洞裏,他臉上掛著淚,握拳、咬牙、起誓:“阿姐,我一定要幫你找到咬你的那條紅蔓蛇,取了它的蛇膽給你解毒!”


    為此,他違背了族長大人寸步不離的命令,反常地提出了分別。


    神秘兮兮的,剛開始那麽害怕有人跟他同行,後來又巴著江離、當歸,要他們帶路。


    也怪她粗心,其實這一回見麵,她已經好幾次恍惚覺得他臉色有些病態的蒼白了。


    她竟沒往心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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