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離一頭汗。


    他是在怪成雪融隻會發弩箭、跑得也不快嗎?


    還有,是誰說他打不過郭顯仁的?


    明明是成雪融攔著不讓他打郭顯仁的好嗎!


    江離差點就被烏伽什這一套清新脫俗的腦回路給打倒在地了。


    “其實,江離說得對。”當歸忽道。


    成雪融心想,當歸莫不是要闡明和江離的統一戰線、為自己的清白辯解,卻聽當歸道:“郭顯仁不會放棄追殺我們,沿途府州縣又這麽多,郭顯仁想要多少人、多少馬都不是問題。而我們有所顧忌,不敢傷郭顯仁,放不開手腳去和郭顯仁對抗,隻怕難敵。”


    “那主子,不如您亮出身份,讓郭顯仁後悔後怕,反過來跟您求饒。”金銀花提議。


    “反正皇上和太子妃都知道您身份了,再讓郭顯仁知道也無妨吧。”夏枯草附和。


    江離輕哼,烏伽什點頭,這就是他們覺得很有道理的表現。


    “郭顯仁才不會跟我求饒……”


    成雪融無意識喃喃低語,恍惚間總覺得金銀花、夏枯草說的話是有什麽不對的。


    可到底是什麽,她卻想不起來。


    她下意識地望向當歸。


    當歸揚鞭策馬,肅然目視前方,時不時轉頭看她一眼,眼神十分擔憂。


    她心裏咯噔了一下,忽然就明白問題出在哪兒了!


    一股寒意自心底升起,以賽過寒蠶蠱千倍萬倍的冷,在一眨眼間,凍僵她四肢百骸。


    連胸腔裏跳動著的那顆心,都在瞬間徹底涼透了。


    成雪融猛然後拽雙韁。


    馬兒嘶鳴,兩隻前蹄高高揚起,在空中胡踢亂蹬。


    成雪融本就方寸大亂,再讓馬兒這麽一折騰,自然就摔了下來。


    幸得當歸一直注意著她。


    她早慧之名如雷貫耳,幾個月相處下來,他也不止一次見識過她的聰慧急智,連他都想得到的事,她又怎會想不到?


    一旦她想到,準得出事!


    果然,便見她慌慌張張地驟然勒馬,反被馬兒給甩了下來。


    當歸果斷棄馬,接著她、護著她,和她一同滑落路邊荊棘叢中。


    這時,才傳來烏伽什驚呼“阿姐”,金銀花、夏枯草大叫“主子”,還有江離喊他“當歸”的聲音。


    他一手扣著她腰緊貼自身,一手按著她腦袋壓在頸間,讓她不至於被荊棘劃傷。


    而成雪融像是被抽去了全身力氣,軟趴趴地由他抱著、一路向下滑著。


    依稀仿佛,聽見她低聲啜泣的聲音。


    就這樣滑了一段,才終於卸去了墜馬、墜坡之力,二人落到了一片地勢稍緩的荊棘地上。


    當歸借勢坐起,卻是將成雪融懸空橫抱於身前,再次護她免被地上荊棘劃傷。


    他顫聲喚她:“姑娘!姑娘!可有傷到哪裏?”


    “我要回去……”成雪融聲音哽咽,果然是哭了。


    她渾身不可控製地顫抖著,無力地揮著雙手。


    “姑娘,”當歸按住她,“姑娘既然想到了,也就該明白,鎏京,您回不得。”


    他目光堅毅,不容置疑,對成雪融緩緩搖頭,“您萬萬不可自投羅網!”


    “可是,我父皇死了!”


    成雪融嚎啕大哭,拽著當歸前襟,失控地喊道:“衛子淩!你知不知道,死的那個是我父皇!我要回去,我要回去見父皇最後一麵!”


    當歸沒有反應,沒有動,由著成雪融激動著、哭嚎,緊緊護著她,沒將她放下。


    “衛子淩!”


    “你放開我!”


    “我的馬去哪了?”


    .


    “你的馬在這兒。”忽然,江離的聲音傳了過來。


    冰冷、淩厲、令人心生畏懼,與往日的慵懶從容全然不同。


    顯然,他是聽見成雪融喊的話了。


    “姑娘,請您冷靜一下!”


    當歸一聽江離聲音,立刻放下成雪融,方才的溫和包容全不見了,嚴厲地攫住她雙腕,沉聲對她喝道。


    他知道,江離又動氣了。


    今晚,令江離動氣的事可真不少。


    他堅信,以成雪融的聰慧,肯定已經識破了他們的身份,但他不確定江離是否也是這麽想的。


    他不驚訝成雪融會喊出他的名字,也不介意成雪融喊出他的名字。


    可他拿不準,他不知道若是成雪融接著喊出江離的名字,江離會如何。


    畢竟,數年如一日,江離他心意堅定,未曾有過絲毫動搖。


    為免成雪融莽撞闖禍,當歸趕緊開口安撫,“姑娘,您的父皇已經死了,就算讓您見到他最後一麵又能如何?他死了一了百了,可您還活著,您的安全,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您再想想,我們在寅虎縣呆了那麽久,可曾有見到朝廷發出詔文稱皇帝駕崩?即便是知道您身份的梁太子妃,她明知您在張都府中,明知您被郭顯仁當作張氏反賊一路追殺,她都沒有派人來支援您,或是召回郭顯仁放您安生,可以想見,如今的鎏京已落入敵手,您萬萬不可回京!”


    成雪融愣怔著。


    剛才,她就讓江離的忽然出現給驚著了,現在更讓當歸的一番話給嚇住了。


    “我……梁姐姐……”她語無倫地,淚如潮湧。


    江離立於一邊,冷眼旁觀。


    當歸又道:“當然,也有可能您父皇並沒有死,隻是遇刺,受傷了而已。如此,您更該遠離鎏京,徹底迷惑敵人,令他們放鬆警惕,停止對您的親友下手。”


    成雪融絕望地閉上雙眼,搖頭。


    不可能的。


    張都刺殺她父皇一事本就疑點重重,她原本以為是張都被陶氏母女下毒、控製,成了陶氏母女借過來殺人的那把刀。


    現在再想想,應該是她父皇要殺陶氏母女,被陶氏母女識破,反而被殺,而張都不過是被栽贓、被迫替陶氏母女頂罪了而已。


    否則,她被郭顯仁一路追殺出城,在距離鎏京那麽近的寅虎縣呆了那麽久,怎麽會不見她父皇有任何反應?


    她父皇不作反應,還有可能是遇刺受傷、昏迷不醒,可連知道內情的梁師讚都沒有反應,那就不妥了。


    “隻怕,梁姐姐已是自身難保……”


    成雪融抱膝低聲說道,坐在荊棘叢中,嬌小瘦弱的身軀蜷縮成了一團。


    這時,烏伽什、金銀花、夏枯草三人也終於尋了過來。


    方才當歸護著成雪融滾入路邊荊棘叢,江離、烏伽什分頭去找人,金銀花、夏枯草則留下安撫馬匹。


    江離聽聲尋跡,當然很快就找到了人,可烏伽什慌得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最後還得靠著金銀花、夏枯草二人找到他,帶著他一路過來。


    “阿姐,你有沒有事?”


    烏伽什滾鞍下馬,踉踉蹌蹌奔了過去,也顧不得地上荊棘刺人,半趴在了成雪融身前,急了聲地問她。


    見她不動,又伸出手,卻見她將自己抱成了一團,他於是遲疑了,一時間也不知自己的手該落到何處。


    金銀花、夏枯草便在這時趕赴上前,不著痕跡地將烏伽什隔開,一左一右將成雪融扶了起來。


    成雪融閉著眼,眼淚還在淌。


    “我現在很亂……”她有氣無力說道:“問當歸,接下來都聽當歸的。”


    當歸並不敢應,斜眼去望了望江離,江離臉雖冷著,卻始終沒有出言反對,當歸便懂了。


    轉向成雪融作揖,“謝姑娘信重。姑娘本是想去西南的,那我們便一路南下去西南吧,隻是,不走官道、不過城池、不進村莊。”


    “嗯。”


    她隻是有些混亂,怕思慮不周才讓出決策權,也是想以此表示對當歸的信任,並不是真的就傷心傻了。


    此刻當歸一說,她立刻就明白了當歸的意思。


    當歸是算定郭顯仁會對他們窮追不舍,因此選擇這樣的逃亡路線,果斷絕了郭顯仁招兵招馬、擴大隊伍的可能性。


    且,郭顯仁雖有行軍經驗,卻因郭家軍是屬水軍,更加擅長於水戰,反之,在叢林追蹤、在野外求生,則必是他的短板。


    而他們這一方,雖說連行軍打戰的經驗都沒有,但有四個在江湖上摸爬滾打過的殺手,再加一個在深山長大、擅長蠱、毒、醫三道的烏伽什,可說是占盡天時、地利、人和。


    以己之長,攻敵之短,有勝算了。


    衛子淩“萊安小神童”的盛譽果然不是浪得虛名,往日裏他雖不聲不響的,但點點滴滴細微處,處處透著大智。


    當然,她成雪融早慧的美名也不是虛的,適當表示信任之後,也應該讓衛子淩知道她隻是大智若愚。


    便拍著烏伽什的肩膀,語重心長說道:“十五,接下來的叢林大作戰,可就看你了。”


    烏伽什:“……”


    成雪融再看,才終於看清了當歸臉上的條條血痕,還有他左肩以下那半幅衣裳,都碎成了布條,布條下一片猩紅潮濕。


    反觀自身,除了發髻、衣飾淩亂了些,顯露在外的臉龐和雙手可是絲毫不傷。


    她支支吾吾喊了一聲:“那個,當歸……我……對不起,謝謝你。”


    是她不夠冷靜,才會墜馬墜坡,當歸之所以會受傷,都是為了救她。


    當歸對她笑笑,另取了件長袍披上,“這是我應該做的,我會跟小侯爺收錢。”


    他說完,率先上馬,舉目四下搜尋,同時說道:“天快亮了,趁著郭顯仁還沒追來,我們要布置一下,然後盡快離開。夜路難行,當走大道,但白天視野開闊,為避免郭顯仁遠程放箭,天一亮我們就得入叢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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