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鉞鉞臉色一白,驚恐地偏頭去看成雪融,成雪融隻能對她搖頭。


    大概那三層花樓的房間都有人了,尤媽媽直接拉了兩人去後院。


    挑了一個空置的房間,就將兩人關進裏邊。


    李鉞鉞怕極了,抱著成雪融,渾身都顫得厲害,眼淚更沒一刻停的。


    成雪融一邊拍著她背心,一邊打量著環境。


    屋內沒有點燈,隻有月光透過天窗照了進來。


    依稀可以看清屋內的布置,看著像是下人住的地方。


    一個大通鋪,鋪上幾張草席、幾個枕頭。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連個可以當做武器的掃帚都沒有。


    “別哭了,人快來了。冷靜,深呼吸,先看看身上有什麽能傷人的東西。”


    成雪融低聲對李鉞鉞說,同時將自己身上揣著的東西想了個遍。


    火蛭就是她的命,向來是貼身藏著的;


    因此她的首要任務是護住火蛭,不暴露、無傷亡。


    她身上唯一可以拿來當武器的,就是頭上束冠的白玉簪;


    但簪子兩頭都是圓的,隻怕刺不死人。


    成雪融雙手握拳用指甲摳了摳掌心。


    嗯,不錯,指甲也長,沾上毒血撓人,撓一個死一個。


    她撩起掌套,見李鉞鉞還愣著,便不管她了。


    直接從她頭上拔下金步搖,在紅蔓蛇留下的小孔上劃了個十字。


    殷紅的鮮血流出,李鉞鉞這才驚呼,伸手就要去接。


    被成雪融擋住。


    “不許動!這是毒血。”


    “毒血?”


    李鉞鉞又愣。


    便見成雪融把血塗到她的金步搖上,塞回她手裏。


    “記住了,這是毒血,劇毒的毒血,你小心別碰到,那些禽獸來了,你就給他劃一下,很快就死。”


    李鉞鉞怔怔點頭,雙手握住金步搖嵌滿珠玉的一頭,深深地呼吸,慢慢地鎮定了下來。


    在沛寧府時,姐姐能從二十六萬大軍裏救走一個董誌林;


    如今不過區區十個兵,她和姐姐兩個人,不成問題。


    再說,驛站裏還有老白呢。


    “老白……”


    李鉞鉞像是又找到了救星。


    “姐姐,老白還在驛站,他會來救我們的吧?”


    成雪融抬頭望了望天窗,深深地呼出一口氣。


    她隻告訴喬佚她要借刀殺人,要誣陷餘萬杭、要破壞周莫和建元帝的聯盟;


    卻沒說她還有更狠的後手,要露出自己的刺字,要徹底激怒周莫。


    她讓喬佚候在周莫住處的外頭;


    說她會爭取和李鉞鉞一起去服侍周莫,會用毒血殺死周莫,讓喬佚在外接應。


    可實際她卻讓自己下了獄,連李鉞鉞,也被她安排著,避過了周莫的寵幸。


    她是從沒想過讓周莫死的。


    起碼,不能死在西南的地界上。


    否則,他麾下分布西南各府、各州的近十萬兵馬鬧起來,說不定真會把西南屠個幹淨。


    因此,她得留著周莫。


    而周莫為了火藥,必然也不敢殺她。


    隻是,她沒想到,周莫竟這麽沉得住氣。


    從頭到尾沒問她一句火藥的事,就這麽把她送來了洗衣房。


    交代“不許出人命”算什麽意思?


    這個時候不應該交代說“隻要肯說就立馬放過”之類的嗎?


    周莫不按常理出牌,成雪融被打了個措手不及,而喬佚在外邊等不到消息,這會兒也該急了吧?


    一旦他打聽到自己被送來這裏,他還怎麽坐得住?


    當然,他也是老牌殺手了,藏匿蹤跡、高來高去什麽的,應該不成問題。


    怕就怕,他會來劫獄……


    哦,不,是劫洗衣房!


    可單槍匹馬地闖,那不等於自投羅網?


    她選的駙馬,應該不會那麽傻。


    成雪融惴惴不安望著那個天窗,如果無雙會來,就隻能通過這個天窗了。


    她忽然笑了一下。


    李鉞鉞錯愕地看著她。


    她反問:“你盼著老白來嗎?你覺得他要是來了,能走得了嗎?”


    李鉞鉞心頭一涼。


    .


    屋外,腳步聲、哄笑聲也漸行漸近。


    隱約還有個聲音:“各位請克製……不能出人命……是殿下的命令……”


    這是禽獸們來了。


    “救人者、人恒救之。”


    成雪融扶著李鉞鉞站了起來,比李鉞鉞矮了半個頭的身軀擋在她身前。


    “我說過,你是大成的子民,若要犧牲,定然是我死在你之前。”


    “姐姐……”李鉞鉞愣怔看著她。


    她身上箭衣顏色極是素淡,裙上還有她自己嘔的血,黑的、紅的都有一片。


    隻是月色昏暗,看上去都是一個樣。


    她表情凝重而堅毅,那個屈辱的刺字無端給她添了幾分肅殺之意。


    又偏偏她麵色煞白,下巴削尖,和自己的高挑健壯一比,真是瘦弱、單薄得可以。


    有一種大人反被小娃娃保護的尷尬感。


    “姐姐,我們一起。”


    李鉞鉞拉了拉成雪融,話是說的一起,半個身體卻擋在了成雪融之前。


    啪嗒一聲,鎖開了。


    吱呀一聲,門開了。


    嘩一聲,一大幫健壯士兵帶著油燈湧了進來。


    “啊,長得真俊啊。”


    “哪個是雛兒?”


    “雛兒不經玩……”


    “可老子想到能玩雛兒就爽……”


    三兩句話說完,眼前一幫人已經脫得隻剩下褻褲了。


    十個暴露狂朝兩人步步逼近。


    “別過來!”


    李鉞鉞用金步搖護在身前。


    眼前的畫麵太汙穢,她強忍著惡心,不敢閉眼。


    “讓他們來。”


    成雪融雙手藏在身後,撞了撞李鉞鉞,做出一個保護她的姿態。


    她抿著唇角、含著淡笑,光潔的脖子轉了轉,右頰上那個刺字暴露在火光下。


    那十雙餓狼一樣的眼睛登時就都亮了。


    軍ji他們見多了。


    但哪一個軍ji不是死氣沉沉地躺著一動不動的?


    像眼前這個這麽好看、這麽有生氣的軍ji,他們還真沒見過。


    “先……先試試這個……”


    領頭那人饞得都說不利索話了,伸出手就朝著成雪融身上摸去。


    成雪融臉上淡笑轉冷,忽然從背後亮出帶血的指甲,貓爪兒一般狠狠撓下。


    帶著血痕的手縮了回去,嗷嗷痛呼聲即刻響起。


    成雪融立刻再將李鉞鉞一撞。


    李鉞鉞會意,趁著其他人傻眼的那一瞬,揮著帶血金步搖嘩嘩嘩就劃傷了三個。


    “還有六個。”


    兩人背靠背偎在一起,李鉞鉞低聲說了個數。


    “要快點!”


    破了皮、沾了血的那四個還沒毒發,他們不會將這皮外傷放在心上。


    可一旦倒下身亡,其餘六個有了防備,或再叫來援兵,那她們就更難了。


    成雪融的掌套一直沒穿上,此刻她就不停撕扯著手背上的傷口,擠出盡量多的血來。


    “那就讓他們來。”


    成雪融側了側身,將李鉞鉞半護在身後。


    恰好一個士兵湊了過來,成雪融快速出手,在他嘴邊抹了一把。


    他卻淫笑著回味了一把,猥瑣地笑。


    “啊,這小手真嫩,就是帶著一股子腥味。”


    成雪融立刻攤開一隻手。


    這是告訴李鉞鉞,還有五個。


    同時她冷著聲說:“血腥味,我看哪個還敢!”


    還真有人敢!


    有兩個士兵就搶著去抓成雪融的手。


    成雪融注意到其中一個手上已經有抓痕了,便使著力,往另一個唇邊湊去。


    姐姐的小手就這麽讓個粗鄙士兵給親了,李鉞鉞惡心得想吐。


    瞅準了,又用帶血金步搖刺傷了一個兵。


    那個兵冷嘶了一聲,卻不像其他人那般色迷心竅、沒脾氣,立刻一巴掌就往李鉞鉞頭上拍下來。


    李鉞鉞頓時眼冒金星。


    下一刻,身體一輕。


    再下一刻,啪一聲響起。


    那人竟將她攔腰扛起!


    那人竟打了她屁股!


    她羞憤。


    羞憤欲死。


    啊一聲長嘯,她高舉起手中金步搖,狠狠紮進了那人腰裏。


    那人也啊一聲痛呼,撒手就扔了李鉞鉞,緊接著還要一腳踹上去,讓李鉞鉞著地一滾、滾開了。


    成雪融一看,不得了了,這是要動手開打了。


    一旦真動手,她們就隻有挨揍。


    她也顧不得有章法、沒章法了,左手用力地甩著,將毒血四處濺撒,左手拔下頭頂白玉簪也往前刺去。


    然而,兩個手腕一前一後都被人攫住。


    接著,兩隻有力的手扣住她肩頭,將她按倒在大通鋪的涼席上。


    她心底一涼,還有自由的雙腳下意識地亂踢亂蹬。


    並沒踢到誰的小弟,反而連腳踝都被握住,腳底板一涼,竟連馬靴都讓人脫了。


    搭在她雙肩的兩隻手也驀然用力。


    刺啦一聲脆響,她身上箭衣竟被撕爛了脫去,露出貼身的一件棉衣。


    成雪融心裏慌得不行。


    眯著眼,借著昏暗的火光,努力地想看清這四個製住她雙手雙腳的禽獸。


    其中一個撕了她衣服的禽獸氣急敗壞地罵:“呸!大夏天的,這小娘們怎麽穿這麽多?”


    另一個連她襪子都脫了的禽獸則向往地說:“啊,連小腳摸起來都涼絲絲的,這就是傳說中的冰肌吧?”


    冰你個屁!


    成雪融在心底暗罵了一句。


    她都看清了,這四個人都是中了毒的,就是不知道怎麽這麽久了還沒毒發。


    在如此生死、榮辱一線之際,她竟詭異地完成了對自己身體的最新認知:


    寒蠶蠱式微,她體溫已由冰冷變至微涼;


    紅蔓蛇毒複起,毒素渙散,由紅蔓蛇咬的傷口擠出的血已不如當初劇毒無比;


    火蛭日日吸食她心頭血,也令她虛弱無力。


    真不知道,她最後是會死在火蛭手上,還是死在紅蔓蛇毒手上。


    但總之,不能死在這四個禽獸手上!


    “鉞鉞!”


    她不甘地大喊。


    但此時李鉞鉞已自顧不暇。


    她挨了幾下拳腳,身上衣裳早在反抗中被撕成了布條,鞋被脫了,襪子也隻剩一隻。


    且行且退,被另外六個禽獸逼到了門邊。


    “姐姐!”


    她帶著哭腔大喊。


    “我不能,我寧願死,我要帶著最後一點清白去死!”


    成雪融披頭散發被壓倒在大通鋪上,也看不見李鉞鉞,就聽她淒厲地喊了這麽一句,然後砰一聲。


    成雪融渾身泄了力。


    她腦子裏飛過李鉞鉞“觸柱而亡、以死全節”的悲壯畫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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