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佚兩手端著托盤,盤上放著剪刀、紗布、以及各種瓶瓶罐罐。


    明白了,這是給她傷口換藥來了。


    成雪融一時倒不知該怎麽反應了,愣在當下。


    喬佚掃了傻傻的她一眼,“躺下。”


    她乖乖躺下。


    “被子掀開。”


    她乖乖掀開。


    “衣服敞開。”


    她……


    她沒想抗拒,兩人該幹的不該幹的都幹了,這會兒忸怩什麽呢?


    但她也不過是遲疑了這麽一下,那個往日裏最是禁yu的高嶺之花就土匪一樣搶上前來,揪著她衣襟兩邊一分。


    非禮動作快準狠,一雙眼神還倍清冷!


    成雪融以慢鏡頭回放的速度闔上了眼眸。


    好吧,往日裏總是她騎駙馬,偶爾玩一把翻身駙馬把歌唱的戲碼也好。


    隻是,切身體驗不大滿意。


    駙馬一聲不吭搗鼓她的傷口,可實際她的傷口位置有點高,差不多是在鎖骨下麵那地方,要擱在現代那世,這地方能敞開了滿大街讓人看去。


    果然,土匪隻是她的錯覺,禁yu才是駙馬本色。


    等喬佚三弄四弄終於幫她把衣襟拉好、被子蓋好,成雪融咽了咽口水,說了一句,“謝謝啊。”


    喬佚正在收拾瓶罐紗布,聽到這見外的話,兩眉狠狠一蹙,然後一聲不吭、摔門而去。


    聽著木門發出的那刺耳吱呀聲,成雪融心疼得直想哭。


    金銀花、夏枯草想必是在外邊等著的,這邊喬佚一出去,她倆馬上就進來。


    手上果然還端著晚飯,見成雪融躺在被窩裏一臉快哭了的表情,忙問她怎麽了。


    她吸著鼻子答道:“這破門,到底多久沒修了啊,聽著聲音就讓人擔心。”


    金銀花、夏枯草讓這話雷得不輕。


    主子是多麽瀟灑疏朗、曠達超邁的奇女子啊,無緣無故地怎麽還為一扇門傷春悲秋起來了?


    又想起剛才小侯爺拿著瓶罐紗布從這裏出去的畫麵,兩人覺得咱主子是舍不得小侯爺了。


    於是夏枯草提議:“主子,要不我去請小侯爺來陪您吃點?”


    成雪融搖頭,恍惚了半晌,才終於想起來了,問:“李鉞鉞呢?不是叫她過來陪我吃飯的嗎?”


    .


    “來了,來了。”


    李鉞鉞歡快的聲音在外邊響起。


    “姐姐我來晚了,剛才你不是叫我去幫夏姑娘的忙麽?我去了,可是我不小心灑了自己一身水,這就先回房去換了套衣裳。”


    李鉞鉞充分發揮她熱情自來熟的特性,一邊說話一邊幫著夏枯草布菜,等她一句話說完,成雪融碗裏已經擱著了那麽大一隻雞腿。


    連她自己碗裏都盛了好幾筷子的芹菜和紅莧菜。


    這麽一看,成雪融就特別滿意李鉞鉞這細心的一麵。


    瞧這一桌子菜,黃芪水蒸飯、當歸片燉雞、豬肝炒芹菜、枸杞拌紅莧,還有一盅人參乳鴿湯,全是夏枯草專程為自己做的滋補藥膳,結果李鉞鉞也識相,帶肉的一點兒不碰,就夾了兩筷子素菜。


    能有這樣的人陪著也是福氣,她那咋咋呼呼的性子本身就是生活的調味劑,再加上骨子裏還有女性的溫柔細心,啊,那妥妥的就是國民好老婆啊。


    成雪融越看就越覺得滿意,可心裏又酸酸地難受了起來,強扯著嘴角,給李鉞鉞夾了半邊乳鴿過去。


    李鉞鉞那個受寵若驚呀,把那半邊乳鴿還了回去,做做樣子扒拉了幾塊豬肝、雞肉到自己碗裏。


    “我身體好著呢,好東西給我吃了也是浪費,姐姐你才該多吃點。”


    成雪融搖頭,“我這會兒沒什麽胃口。”


    “沒胃口啊……”李鉞鉞咬著筷子尖,踟躕著打聽,“那個,姐姐啊,小侯爺……怎麽不來陪著姐姐一起吃飯呢?”


    成雪融聞著湯裏濃濃的參味答道:“因為我吃的不是飯,是藥。”


    李鉞鉞:“……”


    姐姐你的意思是你不舍得叫小侯爺來陪你吃藥,於是就叫我來了,是這樣嗎?


    成雪融繼續攪著盅裏的湯說道:“鉞鉞你還記得咱在武湖府裝病那陣子的事吧?那時候周莫就天天給我們送藥膳,後來你被抓走了,周莫就更緊張了,各種滋補的湯湯水水、養氣的名貴藥材,不要錢似的往我那兒送。哦,那時候金銀花也在的,不信你問問金銀花,是不是這樣?”


    李鉞鉞果然就望向一邊站著的金銀花。


    金銀花:“……”


    食材新鮮能算滋補?應季水果能算名貴?


    可這一日三餐不能不吃,應季水果也是計中道具,怎麽這會兒您換了個說法,我聽著就那麽怪了呢?


    但金銀花畢竟不敢拆成雪融的台,見成雪融一直盯著她看,就擠出一個笑,回答李鉞鉞道:“是,是這樣的。”


    成雪融又說:“周莫手下的廚子好像更會做藥膳些,我記得他那兒的黃芪水蒸飯沒這麽重的藥味兒,當歸片燉出來的雞也不會柴,豬肝炒得嫩,芹菜炒得脆,還有什麽雞湯鴨湯乳鴿湯,都沒這麽油的,清清爽爽,我看著胃口都好。”


    金銀花:“……”


    主子您是在夢遊嗎?我怎麽不記得周莫有差廚子用黃芪水給您蒸過飯、用當歸片給您燉過雞、還給您炒過豬肝芹菜、給您燉過雞湯鴨湯乳鴿湯?


    “最重要的是周莫敬業,演戲演得很到位,一日三餐再加宵夜,頓頓不落,必得陪著我吃。哎,人嘛,都是這樣的,一個人的時候吃半碗飯,兩個人的時候吃一碗飯,要是兩人吃得開心、聊得盡興了,再添半碗也吃得下,更何況那時候周莫還總愛帶著酒陪我喝,好多次我都吃撐了……”


    金銀花:“……”


    主子您說的是在武湖府被周莫軟禁時候發生的事嗎?


    怎麽和我記憶中的完全不一樣?


    周莫陪過您吃飯?他不是防著您,從不在您那裏吃任何東西嗎?


    “還有啊,周莫他……”


    “夠了,姐姐!”


    方桌對麵,李鉞鉞的臉色比金銀花、夏枯草加起來的還難看。


    “姐姐!你在說什麽?從我坐下到現在,你提都沒提小侯爺,卻說了無數次的周莫,姐姐,你……你是不是假戲真做,喜歡上周莫了?”


    成雪融臉色一正,手裏的筷子狠狠拍到桌上,“放肆,李鉞鉞!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我當然知道,我就是放肆,怎麽了?公主殿下你要砍我的頭嗎?哼,你要砍我的頭我也不怕,我就是要說!”


    “小侯爺是哪裏不好,在你心裏就這麽地比不過周莫?他撇下三十萬喬家軍不管,頂著擅離軍營的殺頭死罪,就為了去沛寧府救你!”


    “為了你,他又是裝女人又是裝馬夫,白天吃的是幹糧,晚上睡的是稻草,他把你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都重要。”


    “可是你呢?你為了救周莫去擋他的飛鏢!”


    “他傷了你,你知道他有多自責嗎?你昏迷的這幾天,他除了三急,就沒踏出過你房門一步!”


    “一個男人為你做到這個地步,真的是夠了,你怎麽還不知道珍惜?”


    成雪融霍地站起,一把掃了桌上的杯碗盆碟,冷聲喝問:“李鉞鉞!你區區一個兵房經承之女,竟敢這樣對本宮說話,你真的不怕死嗎?”


    “對,我不怕死!你來呀!說什麽請我吃飯,我看這就是桌鴻門宴!哼,我就還不吃了,有種你來殺我呀!”


    李鉞鉞放下狠話,頭一甩,大搖大擺地摔了門出去。


    她那痞痞的背影,還真讓成雪融覺得像足了自己,無法無天地,什麽禍都敢闖。


    這麽一想,成雪融心裏又是一陣欣慰接著一陣難過,逼得人都快瘋了。


    她疲憊地坐倒在地上,抱著腦袋,低聲吩咐在一邊站著、已經傻了的金銀花、夏枯草:“都出去吧,我想靜一靜。”


    二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了然和困惑。


    了然是因為知道成雪融是在故意激怒李鉞鉞,困惑則是想不通成雪融為什麽要故意激怒李鉞鉞。


    但也知道心性堅毅如成雪融者,一旦做了決定就沒那麽容易改變。


    於是都不多說,悄悄收拾了地上的東西,退了下去。


    .


    過沒多久,夏枯草又送了晚飯上來,這回簡單了,就是鋪著一層肉片、臥著兩個荷包蛋的銀絲麵。


    成雪融也是不敢拿自己身體開玩笑,拿起筷子乖乖吃麵,一邊吃還一邊問:“李鉞鉞怎麽樣了?”


    “李小姐從這裏離開後,就到衙門公廚去拿了一份晚飯,送過去給小侯爺了。”


    “都這時辰了小侯爺還沒吃?郭顯仁沒安排人給小侯爺送飯嗎?”


    “安排了,今晚的還是郭世孫自己送的呢。”


    “哦,算他識相。”


    成雪融呼哧呼哧地吃麵,金銀花猶豫著開口。


    “主子,有件事不知您想不想聽。”


    “你不說我怎麽知道自己想不想聽。”


    “呃,李小姐拿著晚飯過去的時候,正好聽見了裏邊郭世孫對小侯爺說的話,她好像受了些驚嚇……”


    “驚嚇?”成雪融張了口,卻沒吃筷子尖夾著的那一口麵,仰頭先問:“什麽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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