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雪融就奇怪了。


    “無雙有那麽厲害的易容術,怎麽就被發現了呢……”


    “就算被發現了,憑著他的身手,再易容一次、再配合著昂祭司的蠱毒術,逃出來也不成問題啊……”


    周堯軍已經五天沒有來攻城了,兩天前還聽說周莫醒了;


    然後成雪融就一直在等,等著喬佚、烏步昂“功成身退”,回到元荈府來;


    可誰知等來等去,沒等來凱旋,倒等來二人將要被處斬的公示。


    李鉞鉞問:“姐姐,怎麽辦?”


    烏伽什也問:“阿姐,你想想辦法救救昂大哥和小侯爺。”


    還能怎麽辦?


    還有什麽辦法能想?


    成雪融聳聳肩,對馬林、黃智可二人吩咐:“準備一下,明天把城裏所有人都帶上,咱劫法場去。”


    劫法場?


    二人愣住。


    “姑……姑奶奶啊。”馬林很不好意思地提醒,“您不是下令叫城裏的人離開嗎?好多都走啦,現在元荈府裏就剩不到五百人!”


    黃智可補充:“這其中,還有超過半數是老弱病殘,沒什麽心願,就想死在元荈府裏。”


    “……”成雪融尷尬地清嗓,“不管了,都帶上,咱輸人不輸陣嘛。”


    “啊對!”馬林一聽就來勁兒了。


    雖然不知道公主殿下要玩什麽,但他覺得跟著公主殿下混肯定很好玩,因為公主殿下從不按常理出牌,常常是什麽招兒陰損就出什麽招兒,太新鮮了。


    當然,攢便便、漚瘟疫這個招兒雖說堪稱陰損中的陰損,但有點“殺敵一千、自損八百”了。


    要沒有幾位祭司給的那些抹鼻子的藥粉,他估計他得先讓便便熏死!


    .


    次日正午,昭陽府北城門口,臨時法場已經搭建好了。


    成雪融、金銀花、夏枯草、馬林、黃智可、李鉞鉞、力其什、烏伽什、烏武相、烏回格。


    十人十馬,帶領著五百老弱病殘,慢吞吞、死沉沉地繞過羊牯嶺朝著法場趕去了。


    黃智可頻頻回望,始終覺得自己是在做夢。


    後邊那三百個互相攙扶著、走得比烏龜快不了多少的,再後邊那兩百個根本走不動、都堆在牛車上喘息著的,就是辛知府指定了要帶出來劫法場的力量?


    別懷疑了,還真的是。


    現在元荈府裏除了蚊子、蒼蠅、蟑螂和老鼠,都沒有活物了。


    前幾日沒離開元荈府還不覺得如何,現在一走出來,呼吸了新鮮空氣,再想到要回去麵對那空氣中總似有若無飄著一股子騷臭味的環境,黃智可就覺得……


    還是讓他戰死吧。


    成雪融大概也是想到了這一點了,整個人都已經蔫了,喊來烏伽什。


    “十五,你那個抹鼻子的藥粉還有嗎?再給我多一點好不好?”


    烏伽什對成雪融向來大方,立刻把百寶袋裏的庫存都給掏了。


    “不夠,還有嗎?”


    “身上帶的沒有了。這個也不難做,我回去再給阿姐做吧。”


    回哪兒去?


    既然帶你們出來了,就沒想再讓你們回去。


    成雪融擺擺手,“那算了。有這一袋子應該也夠用了。”


    “當然夠了,這都夠阿姐你抹半個月的了。”


    “半個月……”成雪融沉吟著問:“十五,半個月後,瘟疫都該過了吧?”


    “嗯。”


    烏伽什抬頭望了望天。


    雨水斷斷續續地一直沒有停,又悶又熱的陰雨天天氣,再加上馬林、黃智可他們還打了那麽多老鼠扔在糞池裏,瘟疫隨時就要爆發。


    半個月時間,足夠這場人為的瘟疫吞噬一切活物。


    烏伽什一想起這事,又舊話重提,“阿姐,我給你的藥丸,你記得一定要吃。”


    記得記得,預防瘟疫的嘛,留下來的每個人都有。


    而且,不出門、遠離瘟疫源頭、吃的飯要煮熟、喝的水要燒開……


    這些都是預防瘟疫的常識,她懂。


    不但她懂,在烏伽什的喋喋不休中,連李鉞鉞都會背了。


    李鉞鉞有點不滿:“十五祭司你不如想想怎麽劫法場。”


    她的關注點在法場,一說起法場就必須罵周莫一番,“那個姓周的神經病,良心是讓狗給吃了吧?”


    小侯爺好心去幫他解蠱,他倒好,恩將仇報。


    但包含“小侯爺”三字的任何話,李鉞鉞都是隻放在心裏說的。


    馬林接口說:“周莫哪裏還有良心能讓狗吃?他是反過去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竟然敢將鎮北侯斬首示眾!”


    “哪有什麽眾?昭陽府百姓都讓他給屠沒了,哪裏還有眾能看他示的?他就是個神經病!”


    這兩人性子裏都有點逗的,於是你一句、我一句,把周莫罵了個狗血淋頭。


    成雪融手搭涼棚,望著天際。


    西南這地兒,氣候就是這麽怪。


    明明斷斷續續下著雨呢,可就是沒有一絲風兒,憋得人心頭又煩又悶。


    成雪融順手抹了把汗。


    然後,一塊帕子就遞到了跟前。


    成雪融望過去,笑了,“謝謝你啊,十五。”


    烏伽什沒說話,吸著鼻子搖頭,眼角漸漸發紅。


    這又是……咋啦?


    成雪融用帕子擦了汗,稍微扯了扯緊束的衣領,然後,心猛地一沉。


    她竟然出汗了!


    她體內還有寒蠶蠱,之前大夏天的她都還要穿棉衣,可現在她隻穿著單衣,竟然還會熱、還會出汗!


    是寒蠶蠱漸漸失去作用了。


    她之前一直在想,她最後會怎麽死呢?


    是讓火蛭給吸血吸成人幹死了的,還是寒蠶蠱被紅蔓蛇毒給打敗了然後她毒發而死?


    現在她知道了,是後者。


    然而,她心裏並沒有太難過。


    前麵,還有事情等著她去做。


    她揚鞭,吆喝:“走咯,咱劫法場去!”


    .


    周莫作為監斬官,午初時刻就來到了法場。


    接近午正時,士兵來報:“稟殿下,從元荈府趕來一隊兵馬。”


    周莫蹭一下從高座上站起,問:“來人多少,其中可有辛姑娘?”


    “有。人數不多,與辛姑娘同行的有九人,帶了約三百老弱百姓,再後邊是牛車,拉著的是……是二百餘名傷殘病弱。”


    百姓?傷殘病弱?


    阿儺帶著這些不中看更不中用的人出來做什麽?


    難不成是……故弄玄虛?她實際帶出來的這五百人乃是精兵中的精兵?


    可即便是精兵,隻有五百個,且沒有馬,隻靠兩條腿和幾輛牛車,能如何?


    還真是……搞不懂。


    越是搞不懂越是不能掉以輕心,於是周莫下令,“吩咐下去,小心戒備。”


    “是。”


    .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那龜速一樣的隊伍終於來了。


    遠遠見到成雪融騎在馬上的身影,周莫便策馬上前,在安全距離內停下,喊:“阿儺,你過來!”


    成雪融下令隊伍停下,自己策馬就要上前。


    馬林攔住了,“不可!周莫殘暴,姑奶奶您不能孤身犯險。”


    “這不是我犯險。”


    是周莫犯賤。


    她解釋,“他要殺小侯爺,哢嚓一刀就殺了,搞這麽大陣仗幹什麽,不就是為了引我出來嗎?放心吧,他不會對我怎麽樣的。再說了,”


    她掃了一眼自己肘部,示意那裏還有腕弩。


    “我是有自保能力的。”


    說完,她一人一馬過去了。


    周莫也策馬迎著她走近,“阿儺,你帶這麽多人來幹什麽?”


    成雪融笑嘻嘻地,“不是你說的,今天這裏有斬首示眾嗎?昭陽府裏的百姓都讓你殺光了,元荈府裏的百姓也都被你嚇傻了,可我怕你沒群眾啊,於是拉了這些反正快要死了也不怕你屠的出來,還準備了瓜子,要來給你捧場啊!”


    她說著,還真摸出一把瓜子來,悠哉悠哉開始嗑了。


    周莫簡直能讓她氣死。


    都說多少次了,昭陽府屠城的事,跟他沒、關、係!


    可他也知道,他難辭其咎。


    因此他極力想得到成雪融的原諒。


    “阿儺,你聽我解釋,昭陽府裏的百姓不是我下令殺的,我……”


    “行了,我信你。”


    “阿儺……”


    周莫一聽心裏就歡喜,心想,她心裏果然還有我。


    然後策馬靠近她,對她說話的語氣也都軟了。


    “我進了昭陽府之後就一直呆在你房間裏,那時候我以為你還在城裏,我想引你出來,想找你出來……”


    為了引她出來,他殺了知府範希文;


    為了找她出來,他讓周沈慎在城中搜索、審問。


    但他沒想到周沈慎竟然會瞞著他在城中尋找火藥,大開殺戒。


    不過周沈慎始終是他兄弟、是他部下,賣了周沈慎來為自己辯白的事,他也不屑於做。


    如若成雪融追問……


    幸好,成雪融並沒有追問。


    但她斂起笑容,聲線驟冷,“桀王殿下,你真的不必再解釋,我知道屠城的不是你,是你的部下嘛。你的部下聽你號令行事,他們該死,你也有罪。”


    周莫聽了僵住。


    “所以,你今天帶這麽多兵來,是來殺我的?”


    “嗯。”成雪融嗑著瓜子,漫不經心說:“我今天是來劫法場的,如果能順便殺了你,那就最好了。”


    “哼哼。”周莫黑著臉冷笑,手一揚,埋伏在四周及城牆上的弓箭手都露了出來,冰寒箭鏃全對著她。


    “劫法場?你看清楚了,這裏是我的地盤,你就算有十萬兵馬,來到了再想全身而退都是做夢,你還想劫法場,你不要命了嗎?”


    “不要命的事,我也不是頭一回做了。”成雪融扔了手裏的瓜子,下巴一抬,挑釁周莫。


    周莫氣的咬牙,“你說,他到底是誰?你就那麽喜歡他,為了他,命都不要了!本王的法場你敢闖,本王的弩陣你也不怕!”


    “那他人呢?”成雪融伸長脖子往法場中央望,卻沒見到任何人,“快到午正了,你還不把人亮出來?”


    周莫固執地追問:“他是誰?”


    成雪融卻隻問:“他人呢?”


    “你和他什麽關係?”


    “你先讓他出來。”


    “說出你和他的關係,我讓你見他。”


    “……”成雪融想了想,答道:“他是我夫婿。”


    “夫婿?”周莫冷笑。


    似乎隻在一瞬間,他周身氣息便由翻騰的怒火變作了死沉的陰鷙。


    附身向她,低聲反問:“夫婿?本王怎麽不知道,答應了要嫁給本王的瓊英太長公主竟然已經有了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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