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怎麽說仡濮寨神奇呢?


    陶新月一幫人還沒來到寨子門口呢,山中的蛇蟲已經“奔走相告”,把這消息傳回了寨子裏。


    烏伽什指著空蕩蕩的牆角告訴成雪融,“剛才跳進來七隻毒蠍子,那是我們的暗號,證明叛徒她們有七個。”


    七個?


    成雪融掰著手指數了數,猜想除了那老妖怪、小妖怪,老道士、小道童外,其他三個應該是凝雨殿裏的“宮女”。


    她往外走。


    烏伽什正翻箱倒櫃地往百寶袋裏裝東西,見了就喊:“阿姐你等等我,我收拾了東西馬上就帶你去見族長大人。”


    成雪融腳步不停隻顧著往外走,沒有注意到烏伽什說的是“帶”而不是“陪”。


    隨口應他,“你收拾完了就先去吧,我還有事。”


    喬桓還在下邊呢,她得去看看該怎麽處置。


    .


    此刻,喬佚正帶著喬桓暫時回房歇息。


    他知道成雪融是在逃避,因此沒有真等著成雪融安排食宿,而是準備自力更生,先叫喬桓歇著,然後自己去找人。


    因為始終隻有他們父子兩人,也沒有五毒將能給他們報信,因此,他們並不知道叛徒已經來了的事。


    直到成雪融推門而入,大喊一聲:“無雙,你爹呢?陶新月和百裏雲帆帶著那姓戴的兩個人來了!”


    父子兩人身形同時一僵。


    “他們來了?”


    “他們……不是死了嗎?”


    成雪融先是一愣,想了好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了,猛拍自己腦門,又罵自己,“啊,說話之前能不能看看環境啊?”


    喬佚找回記憶,和喬桓相認之時,肯定有把白士蘭的遭遇告訴喬桓。


    可那個時候,逼死白士蘭的戴充、篡改喬佚記憶的陶新月,表麵上都已經死了。


    可這忽然之間,又叫喬桓聽見“陶新月”和“姓戴的”這麽兩個名字,他能不驚訝嗎?


    驚訝過後,能不明白嗎?


    明白了之後,能不氣憤、能不想著去殺了那兩人報仇嗎?


    不能!


    他握刀起立,就要出去,喬佚在門口將他攔住,他一腔怒火又轉到了喬佚頭上。


    “逆子!”他大罵。


    “你早知道仇人是詐死的,是不是?”


    “爹……”


    “你不要叫我爹!”喬桓氣得雙眼通紅,“你……你不孝啊,那可是你娘,你知不知道你娘死得多慘!”


    他指著自己的心口,哽咽著,許久說不出話,雙眼也越來越紅。


    半晌了,他啞聲問:“兒啊,你知不知道,當為父去到敦州,在你說的那個西堂後院,在那個被填了的井下挖到你娘的屍骨時,為父是什麽心情?”


    心情他不敢說知道,但情形喬佚還真知道。


    當時喬佚讓喬桓去收殮白士蘭屍骨,是寫了信讓喬桓帶著去敦州百裏堡直接找韋共舟協理的,因此韋共舟全程陪同,喬桓辦事也辦得很順利。


    但大概是喬桓他身為見慣生死的沙場老將卻為亡妻悲痛欲絕的劇烈反應實在令韋共舟意外,韋共舟專程給喬佚回了信,叫他多多寬慰老父。


    信中,韋共舟是這樣形容喬桓的:“……懷抱屍骨、伏地痛哭,狀似北漠月圓夜引頸長嚎的失偶頭狼,情至深、意至切,令聞者傷心、見著落淚”。


    喬佚覺得,末尾那八字,用在此時此刻的喬桓身上,一樣可以。


    他鼻腔有點堵。


    “六十年……”


    喬桓低著頭,伸出手,中間三指蜷起,露出大小兩個手指。


    “我們承諾了彼此六十年相伴相守,可為父苦等十數載,等來的,隻有你娘未寒的屍骨……”


    “那時候我甚至在想,仇也報了、兒子也大了,我孤零零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麽意思呢,不如就隨阿蘭去吧……”


    喬佚心頭一緊。


    “後來我就常常做夢,夢見你娘在那個冷冰冰、潮乎乎的井底下,哭著喊著一直在找我……”


    “她、她太慘了!”


    “為父要為她報仇!”


    “哪怕是死,為父也要為你娘手刃仇人!”


    最後這句話,喬桓是流著淚、咬著牙說完的。


    喬佚、成雪融都知道,這一次喬桓是無論如何都要跟他們上山的了。


    成雪融拉拉喬佚衣袖,低頭悄悄說:“對不起,是我說露嘴了。”


    “……或許,就該這樣。”喬佚堅毅望向他父,“爹,這次,就讓我們父子二人,一起為娘親報仇。”


    “嗯,嗯……”


    喬桓背過身去,聲音含糊。


    竹屋外,烏步昂的聲音也傳了來,“白公子,辛姑娘,那夥叛徒來了,快跟我們一起上山。”


    .


    成雪融正好就站在門外,一轉身,就看到力青昂、烏步昂父子兩人。


    “剛好,我問問你們。”她指指屋裏,“無雙他爹來了,想跟我們一起上山,可以嗎?”


    喬桓已經收斂了情緒、也換好了仡濮族服飾,聽了便挽刀大步流星走出來。


    烏步昂給他爹解釋:“這位就是喬老爺子,剛剛才來的,我還叫白公子下去認,真是白公子的爹。”


    喬桓對力青昂抱拳,“這位兄台,現下來的那夥叛徒正好是我殺妻仇人,我要跟我兒一起上山,手刃仇敵。”


    力青昂倒有點為難,“族長大人沒說白公子的爹會來……族長大人已經上山去了,這會兒我沒法請示……”


    什麽事都要請示,不得不感慨,族長大人的領導力真特別好!


    成雪融腹誹了一頓,又古靈精怪道:“那我有個法子,我們就帶著老爺子上山去找族長大人當麵請示。”


    “……”大昂小昂父子倆覺得這不是法子,這是空子。


    “行了,別猶豫了。叛徒馬上就進來了,我們在這浪費時間呐。還有,那叛徒就堵在寨子門口呢,這時候讓老爺子回去,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大昂小昂父子倆覺得有點道理。


    “那就……帶上喬老爺子一起上山吧。”力青昂拿出三個錦囊,“係在身上,可以驅蛇避蟲。”


    三人接了係上,成雪融又想起一事來,問:“對了昂大叔,你剛才說,族長大人已經上山去了?”


    “是啊。”


    “可我記得十五說過,你們做祭司的都沒有上過山啊……那族長大人自己走了,誰來給我們帶路?”


    “……”


    力青昂覺得成雪融問的問題總是很尖銳。


    但族長大人的決定一定不會有錯,族長大人的人設他必須要維護。


    於是答:“族長大人籌謀全局,族長大人做什麽肯定都有她的道理,她叫我們自己上去,那我們肯定就能自己上去。”


    “哦,嗬嗬。”


    腹誹什麽的,成雪融已經不會做了,她現在對族長大人隻有崇拜。


    崇拜啥?


    崇拜她能讓屬下對她崇拜至如此盲目的地步啊。


    那也是一種過人的能力,是不是?


    .


    於是,一行五人順著高腳樓東側開放的走廊開始往山上走。


    才剛穿過高腳樓,進入山穀,迎麵就撞上力其什、烏伽什父子兩個。


    “咦,什祭司,十五。這是專程下來找我們嗎?不用不用,我們上來了。”


    成雪融喊了人,順便還介紹了喬桓。


    力其什潛伏鎏京多年,本來就是認識喬桓的,恭恭敬敬見了禮;


    回答成雪融:“姑娘先上去,我和烏伽下來是另外有事。”


    喬佚問:“可是有關那夥叛徒?我和陶氏約好的時間是九月十五,但今天才十四,是否……”


    他擔心族長大人的安排被打亂,也懷疑陶氏一夥其實是尾隨喬桓而來。


    畢竟,陶氏一夥來到的時間,就跟喬桓是前後腳。


    力其什神色也是凝重,但顯然,他跟喬佚擔心的不是同一樣。


    他答:“不管十四十六,族長大人說了,叛徒她們愛哪天來就哪天來,沒關係的。”


    “阿姐,”烏伽什湊過來,眼裏盡是擔心。


    “沒有人上過山頂,你跟著昂大伯、昂大哥他們千萬要小心,我很快上去找你、保護你。”


    “我知道了,但是十五,你跟你爹要出去嗎?去做什麽?”


    烏伽什沒答,扭頭看看他爹;


    又對喬桓、喬佚兩人說:“姐夫,還有……姐夫爹爹,你們記住了,阿姐是我族人,她姓辛,她叫阿儺,她不是……”


    差點說露嘴了,烏伽什立馬捂住自己嘴巴,眼神又驚又慌地猛搖頭;


    最後咬牙說了一句:“總之,她隻有一個名字叫阿儺辛!”


    看來,族長大人半年多前提的這個條件,大有內情。


    成、喬兩人互相看看,都很困惑,又不約而同望向更加困惑的喬桓,對他點頭以示肯定。


    喬佚更在心裏想,隻怕這也跟族長大人執意不跟雪兒相認有關係了,隻是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


    他拍拍烏伽什的肩,“放心吧,我知道。”


    “什祭司、十五,山上見。”成雪融更笑著揮手。


    兩撥人在這裏短暫交談後分開,成、喬等人往山上去,什氏父子則往山下去。


    力青昂寬慰:“白公子、辛姑娘盡管放心。”


    “聽烏伽說,那叛徒後人不會用五物哨,寨門口那兒有五物陣,她們輕易進不來的。”


    “大概幺叔和烏伽下去,是要放叛徒她們進來,免得寨門口的五物白白犧牲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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