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時一刻。


    夜明珠放下斧頭,攤開自己的手心,掌心和幾處關節上全是水泡。


    好幾次將嘴唇咬破了,嘴裏麵是難聞的味道,她想起阿姐每次都勸自己跟著她習武。


    說鍛煉身體也好。


    那時候她一心想著睡懶覺,吃好吃的,每次都拒絕阿姐的好意。


    一邊劈柴她便在一邊想,要是自己身強力壯,也不至於舉起斧頭都吃力,以前看二哥在家劈柴,一斧頭下去便是兩塊,她需要三下甚至四下。


    在家裏有吃不完的零食,做了紅燒肉和肉丸子,哥哥姐姐都放在她的麵前,後來有了夜笙,自己要做的事情,他都會搶著做。


    甚至現在他依舊護在自己麵前,他八歲,自己九歲了。


    甩了甩手,強製性將手腕那股酸澀感忽視。


    “臭要飯的,誰叫你偷懶的,今天還想不想吃飯了。”板凳見狀隔著老遠就直接開罵。


    夜明珠不敢怠慢,立馬拿起鋤頭看著自己麵前小山一樣的柴,埋頭劈了起來。


    眼淚卻不爭氣的掉了下來。


    茅廁。


    夜笙將門板上的大便洗幹淨,手裏麵的掃把用力戳著地,他剛剛觀察了一下後院,想要帶著明珠逃出去的機會很渺茫。


    出口位置都有人守著,那些人看著凶神惡煞的,他會一些三腳貓的功夫,明珠過去直接就被拎起來了。


    雖然是這樣,他依舊沒有放棄。


    讓他挑糞,夜笙扯下衣擺的一角將鼻子堵住,因為身高原因,他每次隻能挑半桶。


    沒有吃東西的,餓的有些頭暈眼花,他用力甩了甩腦袋,絕對不能倒下,以前餓幾天都能受得了,這算什麽。


    想到此,他變得更加的精神抖擻,來來回回他擔心的還是在廚房劈柴的明珠,雖然在夜家,他才是最小的那一個,他卻想像哥哥一樣寵著她。


    有好幾次她睡著了,他都會去偷偷捏她的臉,肉嘟嘟的小臉捏起來很舒服。


    今天大力那個王八蛋居然揪明珠的耳朵,他越想越想將他那隻手剁下來。


    酉時。


    葉明珠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她憑著一口不認輸的執念,終於將這些柴劈完了,頭發汗濕了貼在了臉頰上,小臉更是紅撲撲的。


    最要命的是她的手,抬起一看,好幾個水泡破了,晚娘端著曬幹的菌菇進來,正好看見坐在地上的明珠,她將明珠扶起來,將她的手拉過去瞧了瞧,看見上麵觸目驚心的水泡,一陣心疼:“你這孩子為什麽這個逞強,劈不完他們也不會將你怎麽樣,那些人就是嘴臭,欺負你們新來的,來我給你弄點雞油擦一擦,這個可寶貝了,是用雞身上的油熬製的,對於燙傷或者水泡很管用,我有時候會不小心傷到,所以隨身攜帶著。”


    晚娘害怕夜明珠拒絕自己的好意,便耐心的解釋道,說話的功夫她拿出一個胭脂盒子,將裏麵的雞油細細的抹在了明珠的手心。


    那股冰涼的觸感接觸到皮膚,夜明珠覺得那股灼燙的感覺好像消散了一些。


    她仰頭看著這個漂亮的大姐姐,眼圈紅紅的感激道:“謝謝晚娘姐姐。”


    “不用謝,我家裏的小妹跟你正一般大的年紀,不過我已經很久沒有回家了,記住了每天早上辰時一刻吃早膳,中午午時三刻吃午飯,下午是酉時末,廚子吳楊會按人口做好飯菜,平時大家都叫他楊大哥,到了時間不用人喊,自己直接過來就行了,這裏沒什麽規矩,大力雖然是管事的,隻能管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掌櫃的說了算,隻要不犯錯,就不會怎麽樣的。”晚娘說著摸了摸夜明珠的發頂,渾身上下散發著慈姐的光輝。


    看著諄諄教導的晚娘,夜明珠就像是看見了自家阿姐一般,眼淚不爭氣的砸了下來,她咬著唇抽噎著道:“晚娘姐姐,我知道了,謝謝你。”


    晚娘看見柱子走了進來,拍了拍明珠的肩膀,去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夜明珠也看見了柱子,抬手擦去臉上的淚水,低頭將柴撿起來放在牆角,整整齊齊的擺好。


    “去,去前麵拖地,二樓有兩個雅間,收拾幹淨,弄完了來吃飯。”柱子將一水桶一抹布扔到夜明珠的麵前。


    晚娘放好東西,聞言忍不住說道:“柱子,馬上就要吃晚飯了,等她弄完就錯過晚飯時間了。”


    柱子仿佛聽不懂她的言下之意,沒好氣的瞪了夜明珠一眼,一臉歉意的看著晚娘:“實在是對不住啊,晚娘姐姐我也想小乞丐能吃上飯,這是老大的意思,我不能違背,他現在正在前麵等著呢,好不趕緊去。”


    看見還楞在原地的夜明珠,柱子一腳踢在木桶上,水花四濺,夜明珠一個激靈躲開,不敢說什麽,抬頭感激的看了晚娘一眼,提著水桶走了出去。


    晚娘張了張嘴,最終放棄了勸說。


    大力掐著點去了茅廁,打開幾間茅廁的房門看了一眼,發現裏麵打掃的幹幹淨淨,他勾了勾唇角,等下掌櫃的看見定會給他嘉獎。


    早上掌櫃的叫他將這裏打掃幹淨,有客人反應茅廁太臭,他答應了,卻故意弄髒讓夜笙打掃,不僅掌櫃的哪裏能交差,柱子說幫忙為難的,也說的過去。


    他以前做小廝的時候經常被人打罵,以至於他的性格扭曲,現在當管事後,對下麵的人也是輕則臭罵,重則大打出手。


    夜笙將糞桶放在牆角,活兒已經幹完了,他正欲要去洗手,一條鞭子橫空劈了過來,夜笙身子一歪奪了過去,抬起頭目光凶狠的看著來人。


    人的忍耐是有極限的。


    他厲聲說道:“你發什麽瘋,我又做錯事嗎?”


    大力明顯愣住,在這塊地盤上,還沒有人敢跟他頂嘴,他用鞭子指著糞桶:“你挑糞就挑糞,那麽用力往地下扔,摔壞了你賠得起嗎?打你你還敢躲?”


    說著又是一鞭子抽了過來,這一次夜笙沒有躲,隻不過看著大力的目光有些滲人。


    阿姐之前說這個世界上總有些人雞蛋裏挑骨頭。


    大概就是如此,他放個糞桶也要挨打。


    “今天的碗還沒有人洗,去洗了。”大力這一鞭子結實的抽在夜笙的肩膀上,他心情大好,出奇的沒有罵人,說了一句走了。


    夜笙沉默的去洗碗。


    戌時末,整整六個大盆的碗,夜笙全部洗幹淨放好,站起來擦了擦手。


    “把廚房的地拖了,飯菜在桌上。”原本正準備拖地的板凳看見夜笙站起來,一把將手中的抹布塞到他的手中,擠眉弄眼的離開了。


    夜笙看著他得意洋洋的嘴臉,很想將抹布扔在他的臉上,然後將他狠狠湊一頓。


    可惜,他沒有這麽做,依舊是沉默的看著他離開。


    進了廚房,一把掀開桌子上的蓋子,兩碗稀飯,一碟還剩下幾片的菜葉子。


    與其說是稀飯,還不如說是米湯,裏麵有多少顆米都能數清楚的那種。


    夜笙喝了兩口放下,環視一圈都沒有發現明珠的身影,他以為她在砍柴,看了一眼牆角堆成山的柴,這些都是明珠劈的?


    一腳將地上洗菜的盆踢出去老遠,欺人太甚。


    他焦急的來回走動著,等待是一件很漫長的事情。


    前院。


    夜明珠被罵了好幾次,大力說她沒有抹幹淨,她濕潤的眼眶就沒有幹過。


    她明明抹幹淨了,是他們故意踩髒的!


    心裏麵委屈,卻沒有傾訴的對象,隻能忍氣吞聲繼續幹活。


    聞著客人桌上食物散發出來的香味,她早就饑腸轆轆了,她已經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扛餓的感覺。


    她暗暗在心裏麵發誓,從這裏出去後,她一定要發憤圖強變得厲害些,絕對不讓人欺負。


    “小乞丐將這些碗收拾了,端到後麵去。”正出神想著其它的,小腿被人踢了踢,大力手中端著兩個盤子遞給她。


    夜明珠放下手中的抹布,小心翼翼接過盤子下樓朝後院走去。


    走到轉角的時候,她的腳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手中的盤子飛出去一個,啪嗒一下摔在了地上。


    板凳收回腳,捂著嘴笑得滿臉通紅,在大力趕過來的時候,悄悄溜了。


    夜明珠嚇壞了,剛想將盤子撿起來去廚房。


    就聽見鞭子抽在地上的聲音:“臭乞丐,這青花瓷的盤子就是你有錢也買不到,是招待貴客用的,一共就兩,你居然摔碎了一個!找打!!”


    原本大力那一鞭子是準備抽在夜明珠背上的,他剛剛轉身去樓上沒走幾步就聽見盤子摔碎的聲音。


    被她躲開了,他這下可不會手下留情。


    十成力道下去,夜明珠的後背直接被抽的皮開肉綻。


    接下來就是鞭子抽打在皮肉的聲音。


    “叫你幹活偷奸耍滑...”


    “給你一點顏色,你就給老子開染房。”


    “你以為這是你家?耍小性子是吧,讓你幹一點活就不樂意,故意摔盤子,今天我就好好教訓教訓你。”


    一陣鞭子雨落在了夜明珠的身上,她解釋了好幾遍,自己不是故意的。


    以前她覺得這世界上最惡毒的人就是李小芳。


    身上的疼痛卻告訴她,不是這樣的。


    掌櫃的從外麵走進來,看見這一幕,抬手止住大力的動作:“好了,將人打死了,誰給我幹活,將人抬回去。”


    警告的目光落在大力的鞭子上,大力收回手衝著掌櫃的福了福身子,像是拖一條死狗一樣將夜明珠拖回了柴房。


    將廚房的地抹幹淨,夜笙看了一眼外麵的天色,還是沒有看見明珠回來,他決定去外麵找找看。


    剛剛走到門口和迎麵而來的小六子撞上。


    夜笙後退幾步,在這裏唯一沒有對他們展現惡意的便是這位小六子跟晚娘。


    “你有看見我妹妹嗎?我現在正準備去尋她。”夜笙衝著他微微頷首,客氣的說道。


    小六子本就是來尋夜笙的,看見他焦急的神色,他握緊了手中的藥瓶,神色複雜的看了他一眼:“你妹妹在柴房,這個給你。”


    說著他將一個小小的藥瓶塞給夜笙,轉身離開了。


    夜笙撲捉到他神情的不對勁,剛想伸手拉住小六子問個清楚,他腳底抹油跑出去了老遠。


    轉身回廚房,夜笙將剩菜倒入米飯,端著一碗稱不上食物的湯水急匆匆去了柴房。


    遠遠望去柴房的門是虛掩的,可低頭一看,去柴房的路上淅淅瀝瀝有著零星的血點。


    夜笙隻感覺大腦轟的一下炸了,他隻覺得腳下一軟,強撐著跑到了柴房。


    一進去撲麵而來的臭味跟血腥的味道混合到了一起。


    “明珠?”他試探性的叫了一聲。


    夜明珠趴在草垛子上,聽見有人叫自己,她睜開有些發困的眼睛。


    張了張嘴,很小聲的回應:“我在。”


    氣息有些紊亂。


    夜笙將門打開,跑了過去,外麵射進來的光落在夜明珠血淋淋的後背上,一道道鞭痕看著十分的觸目驚心。


    “夜笙,我摔碎了盤子,其實我不是故意的。”夜明珠想要解釋,她真的不是故意做錯事的。


    夜笙將碗放下,伸手輕輕碰了一下那些傷口,眼眶充血,聲音十分的壓抑:“是大力那個王八蛋幹的嗎?摔碎一個盤子就將你打成這樣,我跟他拚了。”


    說完他站起來就要衝出去。


    褲腳被一隻冰涼的手拉住:“不..不要去,他會打你的,要是你也受傷了,我們都離不開了,阿姐...阿姐要是找來了,不知道...不知道我們在這裏怎麽辦?”


    壓抑了很久的夜明珠嗚嗚的哭了起來,手卻死死地拿著夜笙的褲腳。


    夜笙渾身一顫,小小的胸脯上下起伏著,胸腔內聚集了一團火,發不出也咽不下。


    憤怒讓他的臉龐變得扭曲起來。


    小小的拳頭捏的哢擦哢擦作響,明珠說的有道理,他卻更加窩火,看著自己的親人被打成這樣,他隻能在一旁看著。


    “夜笙...我想喝水。”夜明珠哭了很久,覺得喉嚨裏麵啞啞的很難受。抽抽噎噎的說著。


    夜笙將那股呼之欲出的衝動硬生生的壓了下去,蹲下來拿起碗:“這是稀飯,你先喝一點,我給你去找吃的。”


    喝了小半碗,夜明珠便搖頭不喝了,突然她顫顫巍巍從懷裏麵掏出一個布包。


    “給,這是晚娘姐姐給咱們的蔥油餅,我吃了一個,很好吃,夜笙,你嚐嚐。”從前的夜明珠遇見好吃的,會通通一個人吃掉。


    自從她學會了一個叫分享的詞,她便改變了這種現象。


    雖然很好吃,她知道夜笙和自己一樣沒有吃飯。


    看著皺巴巴的布包,夜笙的眼淚不受控製的流了下來,一邊挑糞的時候他就警告自己,自己是男子漢,頂天立地的大丈夫是不會輕易哭的。


    可,看見明珠顫抖的手,他實在忍不住。


    輕輕接過布包,打開後一股蔥油的味道撲鼻而來,夜笙掰了一小塊塞在嘴裏:“很好吃,不過我吃過飯了,明珠乖,你吃吧。”


    “騙人,晚娘姐姐說晚飯是酉時末,那時候你要吃飯,定會來找我的,你沒有找我說明你也在幹活。”抽抽搭搭的夜明珠別過頭不去看夜笙。


    夜笙手一頓,默默地將蔥油餅包起來放在明珠的手邊,咽了咽口水,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正常些:“我不喜歡吃,廚房留了晚飯,是剩菜剩飯,我餓了就吃了。”


    說完他拿出小六子給的小瓶子,回想起他複雜的神情,想必他知道了明珠被打的事情。


    小心翼翼將藥粉灑了一點在明珠的肩頭,他問:“有沒有刺痛的感覺,這是小六子送來的藥粉,我不知道是什麽。”


    夜笙詢問夜明珠。


    夜明珠吸了吸鼻子:“涼涼的。”


    為了不讓夜笙擔心,她隨口說道,其實她沒有任何感覺,整個後背都沒有感覺了。


    火辣辣的一片像是被撒了辣椒水一樣。


    她想起了上次阿姐被李小芳用棒槌毆打的情況,阿姐當時直接暈了過去,想必更痛。


    眼裏默默地滑出眼眶。


    夜笙蹲在一旁,默默地將藥粉全部撒了上去。


    趴著的夜明珠隻覺得眼皮越來越重,最後頭一歪睡了過去。


    亥時二刻。


    夜笙站起身揉了揉發麻的雙腿,陰沉著一張臉悄悄地走了出去。


    去廚房找了一把菜刀別在了腰間,在所有的櫃子箱子裏麵,依舊沒有找到食物。


    夜笙目光落在了牆角的土豆上,他將土豆撿起來放到灶台裏麵,點燃了火。


    用灰將土豆埋起來燒,這還是阿姐教的方法,她說這樣燒的土豆很香。


    蹲在牆角等了半個多小時,見沒人發現他將土豆翻開,掰開一個。


    熟悉的香味飄了出來,他嚐了一口是熟的。


    全部掏出來用布包好後,夜笙將現場的痕跡弄掉後回了一趟柴房。


    發現明珠睡著了,他藏好土豆出了門。


    來到柱子住的窗戶下麵,他用手指戳了一個小洞,朝裏麵觀看著。


    聽著裏麵鼾聲震天的呼嚕聲,他看清楚了幾人睡得鋪位,將位置記在了心裏。


    一番搜尋卻沒有發現大力的位置。


    他退到了陰影處,繼續沿著牆角去找,最後在西南角的一個房間發現了大力的房間。


    將手探到腰間準備將藏在哪裏的大刀拿出來,他遲疑了片刻。


    他的腦子裏麵想的是,明珠傷的那麽重,能隨他離開嗎?


    想了想,他悄悄退了回去。


    吃了一個土豆,準備閉上眼睛睡覺,卻毫無睡意。


    他把玩著手中的小刀,是他去廚房還菜刀拿回來的,他準備拿在身上翻身用。


    三更十分,他睜開眼睛,聽著腳邊傳來吱吱叫的聲音。


    討厭的老鼠在他和明珠腿邊來回穿梭,夜笙一把將手中的小刀甩出去,插在了老鼠的頭上。


    看著在地上掙紮的老鼠,他若有所思的想著。


    第二日夜笙照常起來幹活。


    大力吃了一碗肉絲麵,心滿意足的摸著自己的肚子進來,看見夜笙在洗菜,沒有看見夜明珠,他用腳踢了踢他:“還有一個小乞丐呢。”


    夜笙洗碗的手一頓:“我妹妹生病了,她的活兒,我幫忙幹。”


    大力摸著肚子的手一頓,臉色瞬間黑了下來:“她以為她是千金大小姐不成,生病了就不用幹活?想得美,隻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幹活!”


    說著他從腰間掏出鞭子就要朝柴房的位置而去。


    迎麵走來的晚娘攔住他:“老大,您昨日下手太重了,我剛剛去瞧了一眼,趴在地上動都不能動,我昨兒晚上就將今天要買的東西買了一些,正好有空,我幫著做一點吧。”


    說著她衝著大力笑了笑。


    原本氣勢洶洶的大力見平時對他冷眼相待的晚娘衝他笑,瞬間心花怒放,一副大好人的樣子擺了擺手:“那好吧,就讓那個臭乞丐休息一天,看在晚娘的份上我就不計較了。你,去將車上的米和麵全部扛到廚房來。”


    回頭看著洗碗的夜笙,大力覺得這活兒實在是便宜他了,讓他去卸貨。


    夜笙感激的看了晚娘一眼,便跟著去卸貨。


    後院門口,兩車麵和米,還有油。


    沒有人幫忙,就他一個人。


    夜笙打量了這條路,出去有兩個路口,這門前半夜有人看守,昨天晚上後半夜他注意到沒有人看守,而鑰匙就在大力的腰間。


    他一邊扛著米一邊想著。


    早飯的時候,他還在來回幹活,小六子經過他的時候給他手裏塞了一個饅頭。


    夜笙不動聲色的藏在了袖子裏麵。


    去後門卸貨的時候,他掰下一半三兩口塞在了嘴裏。


    “慢點吃,這裏沒人,吃過早飯大家都很忙,這個給你。”晚娘走過來正好看見給嘴裏塞饅頭的夜笙,她將一個油紙包放在夜笙麵前。


    看著她和善的笑容,夜笙喉嚨一緊,對著她深深鞠了一躬:“晚娘姐姐,謝謝你。”


    晚娘趕緊將他扶起來:“你這孩子,這些市井人就是這樣,你們的事情我聽說了,我這兩天上街都在注意尋人的外鄉人,希望你們的家人早點找到你們,這個小籠包趁熱趕緊吃了,你妹妹那邊我也送了一份。”


    說完她回頭瞅了一眼,提著裙子離開了。


    夜笙看著那個油紙包,拿起來放在懷裏,將準備給明珠的半個饅頭拿出來吃了。


    搬完這些東西,大力叫他將院子掃一遍,夜笙掃到牆角的時候,從袖中拿出一個黑色布包,將裏麵的東西灑在了牆角。


    這是他昨晚去廚房找吃的,在廚房的死角發現的老鼠藥。


    看見明珠受傷,他知道硬闖不行,看見老鼠藥的時候,他便想一不做二休,給井水裏麵投毒,將這些人毒死。


    到時候定能順利離開。


    今天他卻不想這麽做了,並不是所有的人都是壞人。


    他不想幫助過他和明珠的人也跟著死了,他們是無辜的。


    這一天依舊是沒有飯吃的一天。


    所有人吃飯的時候,他去前院收拾桌子,抹地,挑水。晚飯的時候板凳指揮著夜笙去倒臊水。


    壞掉的,爛掉的,剩下的倒在一起,惡臭難聞,兩個大缸都裝不完。


    板凳指著後院的一角:“全部運過來裝在裏麵,灑在地上被我看見,小心你的皮。”


    這原本是他的活,現在卻落在了夜笙的身上。


    夜笙點點頭:“我知道了。”


    看著他們去吃飯,夜笙提著桶出去了,卻去了板凳他們住的房間。


    他的手中提著兩隻老鼠,找到柱子,板凳的包裹,夜笙將老鼠的腦袋削下來,將老鼠血全部染在他們的家當上。


    做完這一切,他將老鼠放在他們兩個的床板下,悄悄地退了出去。


    傍晚回到柴房。


    夜明珠依舊躺在草垛子上,看見夜笙她裂開嘴角:“夜笙你回來了,晚娘姐姐送來吃的,我給你留了幾個。她給我上藥了,我已經不疼了。”


    聽著她的聲音,夜笙走過去蹲下來摸了摸她的腦袋:“明珠越來越懂事了,今日他們並未為難我,我說要是再不給飯吃,我就報官,把他們嚇死了,晚娘姐姐給我的小籠包我留給你了,趕緊吃,明天就要起來幹活,沒力氣可不行。”


    說著他將懷裏的小籠包拿出來,還是溫熱的。


    夜明珠遲疑:“可是我吃了呀,我們一起吃。”


    聞言,夜笙卻隻將她留給自己的拿了起來,小口小口的吃著。


    兩人說了一會兒話,明珠睡了過去,夜笙坐在窗戶下仰頭看著天空。


    等著時間過去,眯了一會兒。


    子夜十分,他猛地睜開眼睛,無聲無息的摸到了大力的窗戶下麵。


    聽著裏麵的呼嚕聲,夜笙等了一刻鍾的時間,從窗戶爬了進去。


    匍匐在地上朝著床鋪的位置一點點挪動著,此刻他沒有畏懼,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興奮。


    來到床邊。大力翻了一個身。


    夜笙立馬趴在了地上。等了半個時辰。


    突然他站起身,看見大力是背對著自己,此刻正抱著被子睡著香甜,似乎是夢見了什麽,時不時砸吧一下嘴。


    就這時,夜笙揚起手中的菜刀,對著他的脖子一刀剁了下去。


    溫熱的血濺了他一臉,他一把扯過被子捂住他的頭。


    這一幕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過了許久許久,被褥都染紅了。


    夜笙緩緩將被子掀開。


    大力依舊是雙眼緊閉,像是睡著了,脖子被切開一個大口子。


    剛剛那一刀帶著他所有的憤怒跟力氣。


    擦幹淨手上的血,夜笙將人裹了起來,在他的腰間將鑰匙解下來。


    將人塞在了床底下。


    看著床上的血跡,他找來一床被子蓋住。


    從窗戶爬出去,夜笙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看著自己的手,在微微的顫抖。


    顧不上那麽多,他去井邊將自己胡亂清洗一番,回到柴房將夜明珠搖醒:“明珠,醒醒,我們現在就離開這個鬼地方。”


    夜明珠被晃悠醒了,剛想說話,被夜笙一把捂住嘴巴:“不要說話,來我背你。”


    說著他蹲下身子,順手將昨晚藏起來的土豆拿起來塞入懷裏。


    夜明珠聞到了夜笙手心散發的血味兒。


    顫顫巍巍的趴在了夜笙的肩頭。


    此刻小小的肩膀卻蘊含了巨大的厲害,他背著夜明珠輕車熟路的來到了後院,將鑰匙遞給她:“將門打開。”


    夜明珠接過鑰匙,看見猩紅的鑰匙,手一抖差點沒有掉在地上。


    挨個試了一遍,在她滿頭大汗的時候,終於打開了門。


    夜笙背著她出去後,還不忘將門合上。


    夜晚的風特別涼,灌入夜笙的脖頸處,他隻覺得渾身都被一股涼意覆蓋。


    七繞八繞,聽著夜笙踹粗氣的聲音,夜明珠拍了拍他的肩頭:“放我下來吧,我能走。”


    夜笙側頭詢問:“能行嗎?”


    “可以的,我自己走,咱們能跑快一點。”夜明珠咬著牙滑落到地上,兩人手拉手出了林城。


    “我們現在去哪兒啊。”夜明珠走了一段距離,四周伸手不見五指。她有些發慌。


    夜笙拉著她朝山裏麵走:“來的時候咱們是走的大道,現在應該朝小路跑。”他具體不知道去哪裏。


    這還是他第一次離開嶺南,他隻知道不能被抓住。


    天色漸漸亮了,夜笙看見周圍一片碧綠,看著夜明珠臉色蒼白,他找了一個草叢兩人先躲了起來。


    應該是在林城附近的山裏麵。


    早上的山裏麵霧氣朦朧,夜笙摘下一片葉子接了一些露水給夜明珠喝。


    夜明珠眼皮十分沉重,靠在夜笙的肩膀上一點都不想動。


    夜笙卻警惕的看著四周。


    如意酒館。


    板凳爬了起來,身上的衣裳穿了三天,應該換一套了,他找到自己的包裹,睡眼惺忪的打開。


    一把摸到黏糊糊的東西,他以為是其他人給他弄髒了,呲溜一下從床上站起來,去窗戶下瞅了一眼。


    定晴一看,嚇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失聲尖叫起來。


    “板凳我操你大爺,大清早的讓不讓人睡覺啊。”


    柱子坐起來臭罵,伸手在床上摸著,想摸一個東西砸過去,摸到一個硬邦邦的他掏出去就要砸過去。


    看清楚那玩意兒脫手扔了出去,站起來提了小六子一腳:“誰他媽將死老鼠仍在我床板下。”


    小六子被踢醒,火氣上來對著柱子就是一腳:“去你媽的,又不是老子放得,你踢老子做什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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