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明亮!”


    “夏哥!”


    “老大!”


    小混混們亂七八糟的稱呼著,那個背著書包,嘴裏卻叼著一支煙,不緊不慢朝這邊走來的人。


    他的黑色高幫皮靴一腳腳踩在殘雪裏,不斷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但步履卻是異常的堅定。


    但小混混們就有些不淡定了。


    打架這種事情,取勝的要素無非兩種,一是人多勢眾,二是個體武力。


    在過去的很多年裏,大家都相信,前者更為重要,在人海戰術之下,某個人再強悍,也起不到什麽決定性作用。


    所以,疊源市之前極少有什麽大的鬥毆事件,大家通常在嘴炮完之後,點一下人頭,少的一方自然就跑路或者認慫了。


    直到那一次,一幫街頭不良蹲在市一中外麵,對著過往女生吹口哨,甚至還試圖攔截學生,索要“保護費”。


    很不巧,他們攔住的,是夏明亮。


    還沒長開的他,當時就揮舞著板磚,一個人打趴下六個成年人,這些街頭不良照著平常的習慣一直叫人,夏明亮卻手握一根鋼筋,就站在街頭,來一個打一個,來一群打一群。


    那一戰,打出了夏明亮和市一中的赫赫威名。


    小混混們,是這個世界上最崇尚暴力的人群,很長一段時間,稍微能和市一中挨上點邊的小混混們,都哭著喊著要給夏明亮做小弟。雖然他一直獨來獨往,頂多就是和單位宿舍裏的無業青年們,也就是林歆在醫院裏所看到的那些人一塊,但這並不妨礙大家“遙尊夏哥為主”。


    而這些小混混,顯然就是這一類巴結不上,隻能曲線救國,通過柳月涵來靠近夏明亮的主。是的,他們信息不暢,隻是以前聽柳月涵吹噓過自己和夏明亮的關係,就真以為柳月涵真是夏明亮的什麽人。


    “夏哥,柳姐……”


    當先的小混混不明白狀態,還想要向夏明亮表功,結果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夏明亮一巴掌扇到了牆上。


    他捂著嘴,吐出了一大口血,血裏還包著幾顆牙齒。


    其他小混混們麵麵相覷,就算再大條的人,也知道這件事情,似乎、可能、也許……辦得不太對?


    柳月涵扭頭看著步步走來的夏明亮,剛剛還飛揚跋扈如猛獸的麵孔,瞬間柔弱了下來,眼眶竟然也跟著潮濕了。


    柳月涵倒不是想著要扮柔弱,隻是見到朝思暮想的夏明亮,忽然把最近被退學的委屈,和被父親嚴懲半個月的委屈一股腦的發泄了出來。人大多都會這樣,隻有在自己內心裏想要親近的人麵前,才會自然而然地流露自己的真情實感。


    夏明亮瞟了一眼梨花帶雨的柳月涵,還是向前走了過去。小混混紛紛讓開道路,但夏明亮依然毫不留情,雙手伸出,同時抓住兩個人的肩膀,直接把人拎了起來,直接丟向了路的兩邊。


    於是,蹲在地上緊緊縮成一團的林歆,映入夏明亮的眼簾。


    瞬間握緊的拳頭和暴起的青筋,令人膽寒。其他小混混們立刻軟弱下來,識趣地往後退去。


    夏明亮看著林歆瑟瑟發抖的肩膀,林歆不敢抬頭,也沒有抵抗,隻是一直蜷縮著。


    “都給我滾!滾!”夏明亮一聲怒吼。


    小混混們被這一聲怒吼嚇得一哆嗦,紛紛退遠了幾步。離柳月涵最近的趕緊拉拉她的衣角:“柳姐,走吧!”


    可柳月涵卻推開了她的胳膊,直直地走到夏明亮身邊,指著林歆的腦袋,帶著哭腔大喊:“夏明亮!原來你喜歡她!”


    夏明亮犀利的目光,帶著滿眼怒火,猛的回過頭來,伸出剛勁有力的食指,點著柳月涵的腦門,一字一頓地,從牙縫裏蹦出:“我警告你,以後離林歆遠點兒,否則!女人我一樣照打!”


    柳月涵半張著嘴巴,想說什麽,卻有一口氣由胸腔內往外噴發,又被卡在喉嚨,呼不出來。聲音沒出來,眼淚卻先下來了。


    “滾!”夏明亮看也不看一眼,再次警告地怒吼,慢慢扶起林歆。


    小混混拉著柳月涵向後退了好幾步。柳月涵依然是受了巨大打擊的樣子,目光呆滯無神的杵在那裏,隻有眼淚劈裏啪啦的掉下來。


    “走,我送你回家。”夏明亮扶著林歆的肩膀,柔聲說。


    小街轉入小巷,林歆的顫抖漸漸平複下來。又繼續走到了外婆家樓下,林歆停下了腳步,稍稍抬起的頭,卻未曾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擠出三個字:“謝謝你。”


    “跟我還這麽客氣。我送你上去。”夏明亮示意繼續往前走。林歆卻止住腳步。


    “不用了,就,就到這裏吧。”


    “送到門口就走,不進家門。”夏明亮簡單直率地說。


    林歆不好再說什麽。到了二樓門口,林歆又低聲說:“那,再見。”


    夏明亮也不多糾纏,隻拋出一句:“以後我會保護你!”轉身下樓了。


    林歆站在門外調整了調整情緒,才開門進屋。她還來不及對夏明亮剛才說的“以後我會保護你”做出反應。此刻她隻想著,好好平複一下自己的情緒,不要讓外婆發現什麽蛛絲馬跡,以免外婆擔心著急,再引起舊病複發。


    夏明亮在大門外站了一小會,又握了握拳頭,這才轉身離開。走出巷子的時候,他遠遠的看到,那幾個小混混正對著柳月涵指手劃腳,憤怒地說著什麽。


    柳月涵沒有說話,一直在哭,梨花帶雨,看起來楚楚可憐。


    但夏明亮沒有任何上前幫她解圍的意願,他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一個聖母婊。他一直認為,做錯了事,就要受到懲罰。這,與男女無關,與年齡無關。


    他的成績是不怎麽好,但他住的單位宿舍,有的是博學多才的高級知識分子,從小,他就深深的記得,那個退休的高工,講過的那一句話——


    九世猶可以複仇乎?雖百世可也!


    高工說的是複仇,但當時還小的夏明亮,卻神奇般的從另一個角度理解了這句話。


    做錯了事,九代以後都要遭到報應,何況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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