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浮萍苑裏貴客頻頻,有時客人們會在大堂裏點上幾段小曲兒來盡興。雖說那憶羅姑娘平日是不接客的,但有時還要走走堂子過過場子。她那精湛的琵琶演奏為她贏得了不少榮譽,很多人都會慕名而來,隻為聽她撫奏一曲。


    除去琵琶表演,憶羅也是不會來前門大堂拋頭露麵的。她不像別的姐妹那樣成天靠著自己的皮肉出賣色相維持生計,也不會整天看著老鴇的臉色度日。她是有身價的,在這個燈紅酒綠,花街柳巷裏身價是最為重要的。它不僅會帶來財富,而且會帶來少許的尊重,與那幾乎少得可憐的自尊。或許她得到了這一切,然而除去這些,她一無所有。


    今天就是鎮東將軍李興要帶來貴客之日,自從她在澹台玨那裏得知今天來的可能就是馬華池之後,心情就再也無法平靜下來。對她來說這馬家一族是她的仇人,她對他們的仇恨不共戴天,深入骨髓,她怎能用一顆平常之心像對待別的客人那樣去應酬他呢!她擔心到時會控製不了自己的衝動,要是與他麵對麵的坐下,她可能會拔刀衝向對方刺進他的心髒。不,不是可能,而是一會定會如此的。


    這樣做肯定會壞了劉公子的大事!她想到了那個男人,他那晚千叮嚀萬囑咐不要她衝動魯莽,當時她也是一口承諾定不會負予他。


    傍晚夜幕將近,天盤懸月,洛陽城內華燈初上,街市仍然人來人往,穿梭不息。浮萍苑已是車馬迎門,迎來送往,琴曲繞梁。這浮萍苑,本是一處麵積不算大的畫坊。苑內也是亭台樓閣,廊榭相依,花草景山四季如春,格外雅致。苑中的姑娘們更是格有特色,分為幾等級,各有分工。一些急著用錢的,稍有嫵媚的就會自己出門拉客;有些自命清高的,不願露麵的會待在後院閨房中聽從媽媽的召喚;還有一些隻是以自己的才藝為生的,也同樣等在後院每日勤學苦練,等到夜晚登台亮相。


    憶羅姑娘就是個藝妓,雖也是藝妓,但她與這苑中的其他藝妓也是有所不同,她不用每晚去前樓獻藝。這也是提高身價的一擇手段,越是不輕易拋頭露麵便越是精貴,想看你的人就越多。人們的好奇心著實極為可怕,那些達官貴人家的公子老爺們為了一睹憶羅的芳容不惜重金雙手奉上,但通常還是被婉言拒之門外,而奉上的那些銀兩卻是不會退還回來。這樣一來,憶羅成為了浮萍苑裏身價最高的藝妓。


    今夜,月掛枝頭,仔細望去還有幾顆星鬥零零點點,洛陽城,這個千年古城則是格外繁華。她在秀閣樓上,倚窗而坐,城中燈火盡收眼底。一聲歎息淹沒眼前繁華,隻看到頭頂殘月,隻聽到滿懷哀怨。她雙手環抱自己的臂膀,盡力讓自己冷靜下來,但感到全身的冰冷與顫抖。她也分不清這到底是緊張還是恐懼,或許兩者皆是。


    馬上,就在此處,她終於要見到那個人了,那個殺人如遊戲的狂徒,那個與她有著血海深仇的畜生。這幾年裏她心裏所想夢裏所見的就是那個人,她已不記得他的長相了,見他的時候她還太小,但他的聲音她是牢記在心的。她這一生也不會忘記他那一聲凶殘無比的命令:“不得聲張,今晚將其一並解決,不得留有活口……”


    她又是一陣寒戰,吐出一口濁氣,雙目緊閉。此時,卻聽見上樓梯的腳步聲,是衛媽媽,她能聽出她的小碎步。果然,衛媽媽推開房門進了來,興奮而又有點激動的語調笑著說:“快點下去吧,兩位官人都到啦,別讓人幹等著……”她說著目光落在憶羅身上,上下打量著,又一次激動起來,上前拉住對方的一隻手,讚道:“喲,姑娘今兒真是下了功夫,這行頭,這妝容,不俗,不俗,嘖嘖嘖……早要是這樣該有多好,這洛陽城中的各所花魁也不敵你半分呀!”


    憶羅對她媚眼一笑,從她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她現在沒心思與這個老女人閑扯。她這個時候也是六神無主,為了掩飾心中恐懼,她在鏡子前再三躊躇,一時不知應當怎樣。在衛媽媽的摧促下,她抬手從牆壁上取下琵琶往樓下走去。


    說話這當朝會稽郡太守馬華池這些日子也沒閑著,上個月遠在京城裏的長兄太宰馬華汐派來信差傳了話,要求其弟馬華池速速趕往洛陽城有要事有待商榷。馬太守聽聞此事非同小可,兄長才如此緊急,便當日喚來幾個家奴,再帶上十幾護衛馬不停蹄的連夜奔向京城。


    自從那八王之亂漸漸平息之後,朝野上下紛擾不斷,倒是沒有什麽大的風浪,但總是有些唯恐不亂的好事之徒借此事大做文章,弄得官員們人心惶惶。再加上文臣武將相互猜忌,互相打壓,各懷鬼胎,搞得滿朝風雨四起,人人自危,憂心重重。這樣一來,那太宰府理當成為眾矢之的。馬華汐當初就憑著八王之亂之時得誌予此,那三代忠臣澹台一門就是被他所陷,落個滿門滅族的下場。雖已事過境遷,但在朝廷上的那些曾與澹台一門有過交情的老臣們還是耿耿於懷,對馬氏的這種做派非常不恥與憤慨。


    那馬華汐卻偏偏上奏天子重文輕武,提出以文治國的方案。天子也是十分重用他的,認為此人可為是本朝之中的佼佼者,於是對他提出來的建議極為讚同。天子便漸漸收回各將兵部大權,故而,當朝大將軍王敦無奈隻能交出兵符,領著空職位閑置在京寸步難行。


    久而久之,這些朝中大臣軍中將領們對馬華汐越來越是不滿,幾番上奏彈劾,豈料天子已經對他有所依賴,終究沒能如願。不過,朝中兩個重要人物的出現則讓這局麵有了風回路轉的苗頭,使得太宰這一黨被推近風口浪尖之上。


    當朝太保許忠良,正一品,職位在太宰之下,許忠良乃當今天子晉懷帝司馬熾輔弼,曾也是晉武帝的家臣。晉武帝死後,晉惠帝繼位,豈料年幼的惠帝不懂世事,則外戚楊駿輔助。然政治集團內部矛盾加劇,最終八王內亂。許忠良也在那次政治浩劫中險些失足落馬,幸而此人老奸巨猾,圓滑多變,急時倒戈,投了豫章王司馬熾麾下,這才保全自己揚眉家門。他一向與馬華汐政見不一,又明裏暗裏與其爭寵,加則又是重武一派。於是,在朝堂之上幾番針對於馬太宰,兩人交章於期,相互攻訐,許太保卻是次次占上之峰,使得馬華汐多次憤然抽袖退朝。


    讓馬太宰頭疼的還有另外一人——當朝從一品驃騎大將軍何光秀。驃騎大將軍雖不敵大將軍的權限,仍是掌握軍中要事的重要職位。本想那王敦被奪了兵權後天子會重用予自己,未想到晉懷帝與太傅司馬越聽信太宰馬華汐的讒言將軍權一拚收回,他為此勃然大怒,其後與許忠良抱為一團,暫時放下私心和大將軍王敦聯手彈劾政敵。


    馬華汐腹背受敵,疲憊不堪,隻能依靠往日人脈無聲抵坑。他有意拉攏司馬越為自己的後盾,司馬越本就是疑心很重心思如發的勢利之徒,他不願為一個小小的馬華汐去惹怒眾將,哪怕職位在他之上的一品太宰,故而再三避之不交。馬華汐不想失去這一座龐大靠山,一直堅持與其攀交。


    馬華池這次來京城洛陽表麵上是走親訪友,實質上是為家兄出謀劃策,欲將那司馬越拉攏到他們這一邊。馬太守也是有這個能力的,官職雖不如家兄,腦筋倒是轉得比他快些,畢竟他還是年輕一些。兄弟倆在太宰府裏揣摩了兩天,他才出了府。家兄見自家兄弟遠道而來就被他纏在府中好幾天,於心不忍,很是過意不去,故而就請心腹李興陪同胞弟去洛陽城中轉上一轉。


    這李興也是個喜愛曲藝之人,平日裏就愛穿梭在這燈紅酒綠的風月場所。他雖是朝中從二品鎮中大將軍,但因自己是馬華汐一手提拔,馬家對他可謂是恩重如山。因此這些年裏他為馬家鞍前馬後,惟命是從。


    一年之前,李將軍無意間來到浮萍苑裏,一眼相中了那藝妓憶羅,之後便隔三差五的前來奉她的場子。這憶羅的技藝讓李興如癡如醉,戀戀不忘。之後他便經常包她的場子,在獨門獨院的雅室裏欣賞那優美動人的琵琶曲兒。


    今晚,李將軍引著馬華池來到浮萍苑,二人身穿輕便常服,打扮成富家商人走入這煙花之地。馬太守雖在朝中為官數十年,但骨子裏還是個文人雅士,素來不會躥胡同逛窯子,此番還是頭一遭,不免有些許拘謹。二人一前一後穿過前樓花廳來到後院,迎麵而來的是浮萍苑的鴇婆子衛媽媽。


    老婆子見是往日常來的客人李大官人,立即眉飛色舞的飛奔而上,咧著一張紅豔嘴唇,唱道:“喲,原來是李大官人呀,今兒這是哪陣風將您給吹來了呢?大官人這幾日是不是總是打噴嚏,那是因我這婆子想您了呢。我想您不成,關鍵是我們這兒的姑娘們天天念叨著您呢!”她說著便抽出袖中的一條絲帕,頓時豔香撲鼻。


    李興對她哈哈笑著,在她撲上身的一瞬間他靈巧的閃躲開去,道:“媽媽真是熱情,今兒我特地請這位老友一道而來,為的就是見見憶羅姑娘,我這位朋友也是風雅之士,聽聞憶羅姑娘技藝超群,慕名而來,巧的是我也是和姑娘有些交情的,這不,就來了。”他說著便從衣袖中掏出一袋子錢遞給了鴇婆子。


    衛媽媽捧著這沉甸甸的錢袋子,睨了一眼李興身後的馬華池,見他笑容可掬的躲開了她的目光,便知曉他還是個新手,她向他欠身行禮,嬌聲道:“這位大爺初次到奴家這裏來,小苑真是蓬蓽生輝呀,大爺放鬆一點,來我家就是找樂子尋開心的,不必拘謹呀。”


    馬太守聽著這妖媚而又有些挑逗的語氣,再聞著刺鼻的胭脂香氣,他渾身打了個寒顫。李興有些不耐煩,便引著他向後院走去。


    浮萍苑的後庭院不大,但很雅致,也有亭台樓閣,流水潺潺。馬華池見那鴇婆子沒有跟過來便鬆了口氣,全身也是自由一些。雖然他在郡都中也逛過青樓,也包過場子,但現在畢竟是在洛陽,天子腳下易出事端,盡管朝廷嚴禁官員進出風月之地,但有多少人能做到!大小官員還是三天兩頭往窯子裏鑽,隻要不穿官袍便如魚得水。但此時的馬太守哪有這種閑情逸致留戀風月,況且現在是非常時期。他也想不通長兄為何要讓李興帶他來這裏,偌大的洛陽城好看好玩的地方有的是。要是被旁人得知他堂堂一個郡太守大老遠從會稽郡跑到京城來隻是為了逛青樓找窯姐,一世英明將會毀於一旦,想來想去還是改姓‘馮’為妙。


    走在前頭的李興將軍倒是一臉愉快自在,走在青樓裏就跟走在自個家後花園一樣輕鬆熟悉。轉廊穿亭一番後,他們來到一棟小閣樓下,門一推,便是清涼雅舍。馬華池進門定神環顧一圈,這房中擺設倒是不俗,不亞於名媛閨房。李興客氣的請他坐下,再向門外擊掌三聲,兩個丫環打扮的小姑娘端著茶水點心穿堂而過來到客人麵前,為兩位沏茶後緩緩退了下去。


    “兄台不用著急,那憶羅姑娘還在準備,用茶,今年的新茶,鐵觀音,這兒的茶算是圈內最好的啦。小弟每次過來都要喝個痛快的呀,哈哈!”李興一邊說話一邊喝了一杯下肚。


    “還是李老弟心寬,這些天我看得出大哥他這回真是遇到難事了,馬某人遠在外地對京裏的事情也是力不從心,想來這些年也是多虧了李老弟一直扶持著家兄。”馬太守笑嗬嗬的用手拍了拍對方放在桌上的手背,又歎氣道:“如今局勢也是讓家兄為難,讓我想法子也是難為我,那司馬……”他話說一半便收了口,四處望一眼再小聲道:“司馬越可不是好糊弄的主兒,不是隻要給個奇珍異寶就可以拉攏的,我這個老哥哥給我出了個難題,好大的難題呐!”他眼皮子向下耷拉著,無精打彩的長長歎氣一口。


    李興繼續笑著,抬手幫馬太守斟茶,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小聲說道:“大人的意思是,既然那司馬越油鹽不進,就在他身邊的人著手。這世人哪個不知那司馬太傅有個親如兄弟的知己好友,現在又視為仇敵的……”


    馬華池眼睛一亮,問:“你是說,可是那苟晞?”李興雙目微閉,笑裏帶刀的點點頭。馬華池愣了半天,回過神來露出恍然大悟之色,道:“好一個東平郡公,這一路仕途走下來都是靠司馬越的庇護與舉薦,又由友化為敵,可想而知二人的關係非同一般。在他那裏作作文章,想必家兄早已想到這一層,李老弟真是家兄的左膀右臂,得力幹將,隻有你才能真正懂得家兄的心思,嗬嗬……”他來了精神,抓起杯盞一飲而盡。


    這時,憶羅抱著琵琶輕如燕兒一般走下樓,茶廳的二人見到她便停止交談,李興見到她立即站起身來衝她殷勤一笑,來到她身邊,道:“姑娘可算是來了,來來來,為你引薦,這位是馮員外,在下的好友。兄台,這位是憶羅姑娘,洛陽城中最為有名的名藝。”


    憶羅看向馬華池,對方與她四目相對,她臉上沒有一點喜色,隻是感到臉部肌肉抽搐不停。她努力的控製自己,擠出笑容,向對方行了一禮,道:“馮老爺,奴家憶羅獻藝一曲。”她轉身走向對麵的一方繡墩前坐下。


    馬華池見眼前這姑娘麵相清秀,衣著素雅,實在不像是風塵女子,不時間看的有些入神。這姑娘十八九歲,麵紅膚白,體態端莊,聲音悅耳,眉眼之間透出的是靈氣而不是妖嬈。要不是在此地遇到她,他不會看出來她是風月藝妓,而是閨閣秀女。


    姑娘纖指在琴弦上輕輕一撥,隨之而來的便是如流水如行雲如山林如浪濤的美妙旋律繞梁飛起,飄入耳中。一曲作罷,又來一曲。這一曲與前麵的完全不同,時而如驚濤駭浪,時而又如遠山雲海,蕩氣回腸。此曲乃《十麵埋伏》,傳說當年楚漢爭雄,西楚霸王被困烏江,幾番苦戰之後拔劍自刎,《十麵埋伏》就是用特殊的方式描述當時的情景:兩軍交戰,聲動天地,屋瓦若飛墜。徐而察之,有金鼓聲,有劍弩聲,人馬聲……使聞者時而奮,繼而恐,涕泣無從。曲目跌宕起伏,使人仿佛身臨其境。


    憶羅撫著琵琶弦,微微挑起眼皮向前方的馬華池瞄去。全身的血液都攏集在一起,使得雙眼仿佛快要爆掉一樣火辣辣的。她被困在這人間地獄裏終不見天日,她家破人亡無處可藏,無處安身,這樣的磨難這樣的困境如此的遭遇都是眼前這個人所置。而現在他卻滿麵春風,衣冠楚楚的坐在她麵前,教她怎能不恨,怎能不怒,怎能不痛!心中的那團燃燒至今的火焰跟著琴弦的跳動和旋律的跌宕滾得越來越大越來越旺,她吃力的壓製著,她的靈魂在體內怒吼,肉體還在故作沉靜。


    也許我可以趁這個機會殺了他!她心裏這樣無數次的念叨這句話。曲終弦靜,馬李二人連連叫好,便請她與他們同品名茶,她擱下琵琶來到桌前坐了下來。李興親自為她斟茶,她賠笑著喝完杯中水,隻聽見李興道:“姑娘今兒真給麵子,兄台你有所不知,我們的憶羅姑娘平日裏是不會隨便與客人同坐共飲的,還是兄台麵子大呀。”說著又替她斟滿。


    “嗬嗬,李老弟真會說笑,老夫說白了就是個土埋半身的遭老頭,憶羅姑娘之所以願意坐在這裏還不是看在你的麵子上,漂亮的姑娘誰不喜歡像老弟這樣年輕有為的青年才俊而又英勇過人的俊俏公子呢!”馬華池調侃笑道。


    李興正是四十多歲的年輕壯年,當然要比馬太守年輕得多,他哈哈大笑,瞄了一眼身旁的憶羅,有點羞澀的撓著頭發。


    憶羅沒有聽進他們的話,她正掙紮著到底要不要現在出手殺馬華池。她事先在衣袖中藏了一把匕首,若是趁對方不備之時把匕首用力插入他的喉嚨,他定是活不了的。她再次偷偷的盯著馬太守,右手伸進左袖裏尋那把匕首。突然想到還有一個李興在一旁,這李興可是武將出身,雖與她相處近一年多之久,對她也是十分愛慕。不過,要是現在在他麵前刺殺朝廷大臣,他也定不會袖手旁觀坐視不管。何況他說白了就是馬家養的一條狗,這馬華池職位雖沒他高,但也可說是他的半個主子。就算拚上性命他也會出手相救,到頭來死的不是姓馬的,卻是她這個可憐人。


    她的命現在一文不值,死了也是一種解脫,對她來說也是件好事。不過,楊鴻煊又怎麽辦?他的計劃將要被她一手破壞,苦心經營的一切都會化為泡影。不,不可以這樣,他說過要為她複仇,她要做的就是相信他,配合他,而不是拖他的後腿,也不是連累他,想到那楊鴻煊,她將袖中的匕首緩緩鬆了開。


    隻聽窗外‘嘩啦嘩啦’的落了細雨,她扭頭望了望窗外,屋簷上被相嵌上一幅長長的水簾。


    “這雨會越下越大的,兄台,咱們還是走吧,不然一會大了可真走不了啦。”李興建議道。


    “也是,那好。”馬太守站起身來,望著憶羅,笑道:“今天真是有勞姑娘了,有機會馮某人還是會來捧姑娘場子的,那麽,姑娘,在此告辭。”他向門外走去。


    李興也疾步跟了上去,忽轉身朝著憶羅笑道:“姑娘受累了,改天在下再來探望,請姑娘保重身體,切勿勞累過度。”他拿出一袋子錢放在桌上後依依不舍的出了門,門外的小廝迎向前來為他撐了傘。


    憶羅見他們已經走遠,便癱坐在繡墩上,剛才真是好險,隻差一點點她就有可能要了那姓馬的小命兒,同樣的也差那麽一點點她自己也有可能丟了性命。她悔恨自己還是沒有那種勇氣,難道事到如今還是怕死嗎?她的眼淚滾滾而出,多年來每每想象著今天這樣的場麵,也策劃著該用何等方式麵對仇人,手刃仇人。但今天她卻什麽都沒有做,隻是冷眼旁觀,隻能假意相陪。真是諷刺,極大的諷刺。


    她無力的站起了身,踉踉蹌蹌的爬上樓去。她伸手打開了小軒窗,窗外細雨紛紛,路人熙熙攘攘。街道兩旁的紅燈籠照得洛陽城好似披有鳳冠霞帔的新娘,雨天的洛陽城宛若落淚新娘,梨花帶雨,楚楚動人。她倚坐窗台,心生哀怨。


    一座城,遍地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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