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公遠有八子,除久病不愈英年早逝的第五子和落水身亡兒時夭折的第八子,其餘的六個兒子中最得他心意的要數第六子祝英恒。英恒在九歲時就充分的顯示出他的優勢,然這些優勢是其他哥哥們遠遠不及的。故而祝公遠拿出全部精力去培養兒子,十歲進高等書院,十三歲返回故裏為父親打點少許生意,十六歲便開始獨立掌管幾家分店。被譽為‘江南第一經商奇才’的美名,傳遍整個南方商界。


    祝英恒雖與七弟祝英澤相差三歲,但相比之下,他性格穩重,處事果斷,嚴於律己,做事有條不紊,一絲不苟,左右逢源。在家孝敬長輩,在外威懾四方。可以說他全身上下無一缺點,全心內外無一頑劣之處。


    祝家的產業之大,經營的生意也是各種各樣,不過他們主要經營的則是布匹一類。他們的綢緞莊也是遍布全江南,江南以內的各大府城無一沒有‘江南第一莊’的牌匾。祝公遠早幾年就把布匹這一塊交給了老六,希望他發揮所長,盡最大之力繼續擴大市場。於是,之後的七八年裏,祝英恒就把全部精力投進了這裏。一年到頭都往返於各大店鋪與養蠶基地之間,或泡在飯局中與合作夥伴亦生意對手不斷周璿。


    一個月之前,位於蘇州府城中心的‘江南第一莊’無原無故的半夜走了火,火勢之凶猛,整整燒了一天一夜,待到燒盡才可熄滅。這場火災燃掉了在蘇州布匹產業上的所有一切,可謂是滅頂之災。這讓祝英恒很受打擊,他多年投入的心血全被這莫明之火燃了個精光,又惱又氣又恐慌。萬般無奈之下隻能回去求助於自己的父親,對於這個兒子,祝公遠是一萬個讚賞的,哪怕他現在遇到了難處,給自己帶來個偌大的損失,他也沒有指責兒子。他及時的從大兒子的米莊調來了大量的現金交給了六兒子,這讓祝英恒更是自責,拿了錢後對父親保證今後不會再出任何差錯。


    他用這筆資金先在蘇州府另尋了一處地段蓋建了一處店鋪,再將剩下的錢投入了綢緞布匹上。不料在運貨過程中出了差錯,居然被山匪野徒劫了去。他隻好決定親自帶人去將貨物奪回來,這是他的身家性命,絕對不能丟。


    此時,那霸地虎正以一種審視的表情盯著他,這山間寨主沒有像傳言說的那樣凶殘無比,麵部可憎。他隻是一個文文弱弱的小生而已,這讓祝英恒有些許意外。旁邊的大個子像是他的貼身隨從,聽那小生叫他為牛頭,英恒勉強的坐了起來,誰知身邊的小匪用力按住了他,嗬道:“見了我們大哥還不給老子跪了!”說著就上手去將他揪了起來,英恒奮力反抗,奈何手腳被束無力擺脫,單膝跪地,腰幹挺得筆直,與其僵持著。


    “算了,”霸地虎突然發了話,那小匪再沒有動作,但還是狠狠的揪著他的衣領不撒手。他的老大像是在看什麽新奇玩意兒似的上下打量著英恒,半晌間哼道:“請問閣下是哪位?”


    英恒正了正身子,道:“祝英恒,敢問你們是什麽人?”話音剛落空中飛來一掌重重煽在他臉上。他眼冒金花,隱約聽到全場一陣哄笑和旁邊雲滄海‘嗡嗡嗡’的憤怒。他用力睜開雙眼,看向滄海,隻見他被五花大綁不說還被什麽東西堵住了嘴巴。


    “昨兒和今兒的布匹是你的?”霸地虎換了個坐姿,問。


    “正……正是……是我……我的……”英恒被那一掌打得有些暈,說話都有點吃力。小匪又要上去打,被他們老大叫住。


    “老大,那些人已經逃到了山下官道,我們已經來不及追上了。”前來傳話的小匪氣喘籲籲跑過來稟報。


    祝英恒一聽便知自己成功了,臉頰上又紅又腫卻不知道疼,心中滿是寬慰,再轉臉看了一眼雲滄海,他也是一臉笑意的向他點點頭。


    “真是渾蛋!大哥,這兩小子膽敢到咱這兒偷東西,豈不小瞧了咱?大哥,將他們就地宰了,以震山威。”牛頭咬牙切齒的拿著大刀飛步來到英恒麵前,準備殺之。


    霸地虎漫不經心的扭了扭身子,打了個哈欠,道:“你殺了他,貨箱就能自己跑回來?二弟呀,你就不能多用腦子少用刀刃辦事嗎?他偷了我們的東西你就要殺他,那我們搶了別人的呢,豈不是被殺幾百上千次了?”


    隻聽一旁的祝英恒笑出聲來,牛頭氣壞了,一把將他扯住,問:“你笑啥?以為老子不敢動你?奶奶個熊,老子現在就送你上天!”說罷舉起屠刀,正要砍下。


    “殺了我,你不旦得不到好處,反而還會連累你大哥……”英恒慢騰騰的說道,牛頭的刀在半空中靜止,他喝斥道:“你是什麽意思,殺你的人是老子,關俺大哥啥事?”


    “人,是你殺的,但你,可是他的人,他的人出了人命案子的話首先他就脫不了幹係,到時,不但他受你連累,這山中的每個人都會被你這一刀給害死。”英恒看向對方身後的霸地虎,隻見他神情古怪的望著他。


    “你別嚇唬老子,好漢做事好漢當,不關俺大哥和兄弟們的事,老子幹的就是這刀刃上的活兒,早就不在乎什麽……”


    “不在乎什麽?性命呀?你們隻不過是做些搶劫的小活計,你們至今為止沒有殺過人吧?這殺人可不比搶劫簡單,隻要手粘上一滴血,別說你想過現在的快活日子了,就算是想找個仙境終身隱居,逃得了官府的追究律法的判決,也逃不了自己的心魔。搶劫點財物算什麽呢?要是奪去了人的性命,那你就會嚐到暗無天日的滋味了!話雖這樣說,但凡事總有第一次,隻要你能捱過去的話,以後殺了個千百個也不當一回事了。”英恒在這關鍵時刻還能口若懸河,說的頭頭是道,弄得牛頭一直舉著大刀落也不是放也不是。


    “二弟,別胡鬧了,把刀放下。”終於,霸地虎發了話,牛頭才將英恒放開,祝英恒癱在地上,半天沒緩過神來,險些成了刀下冤魂,嚇得他一身冷汗浸濕衣衫。


    “祝公子好膽識,刀架在脖子上說話還如此有條理,也是一條好漢,來,將其鬆綁。”霸地虎哈哈大笑,令手下把他們鬆了綁。


    祝英恒終於手腳自由,忙跑到滄海身邊,將他鬆綁,把口中之物掏了出來,問:“海哥你怎樣?”


    “六爺,我沒事,你呢,可別傷著哪裏了!”滄海一身是傷,艱難的爬起了身,立馬擋在六爺身前,小聲說:“尋個機會你快點跑,我想法子拖住他們。”


    “要走一起走,他們這麽多人你打得過?那小個兒的對我有點興趣,見機行事。”英恒說完便一身輕鬆的走到霸地虎身前,欠身行了個禮。


    這綁山匪哪見過有人在他們麵前行禮呢,於是個個麵露尷尬。霸地虎倒顯出一副見怪不怪的態度,並無還禮之意,一直盯著對方,像是在尋找他身上的什麽東西。


    “祝老弟話雖說得在理兒,但你畢竟從我這裏偷了東西去,就算我不想殺你,但這筆賬咱們怎麽算呢?”這隻‘虎’似笑非笑的問。


    “閣下用‘偷’來形容在下的行為好像有所不妥,這本是在下的東西,不小心讓閣下借了去,在下在萬般無奈之下前來討回,這也是天經地義,隻能說是物歸原主罷了,何為偷呢?”英恒有意將‘借’字加重語調,再看周圍的小匪們個個怒不可遏的盯著自己,他便挺直了胸膛瞟了一圈他們,哼笑了一聲。


    霸地虎聽罷放聲大笑,站起身來走到對方身前,豈料這祝六爺竟比他高出一個頭,他隻能抬首仰視著他,道:“能在我這裏拿去東西的迄今為止隻你一人,我霸地虎隻服有勇氣的人,你還真算一個,不過今兒這賬還是得算清的,貨是你的,我不想追究,我這座寨子這些年來一直無人敢闖,你卻闖了進來。我若將你們放了,轉眼間你們帶了衙門來端我的寨子,畢竟你的那個手下把這的路子摸了個一清二楚,我是說什麽都不能放了他的。”他扭頭看向雲滄海,滄海一步一步的走向他。


    “隻要你們放了他,我任由你們處置。”滄海道了一句。


    “何時輪到你替我作主了?給我消停點。”祝英恒向身旁的同伴嗬斥道,滄海再想爭辯卻見況再沒開口。


    霸地虎看了一眼滄海,再盯向英恒,嘖嘖嘖了幾聲,道:“祝公子,這樣如何:把他給我,我立馬令人將你送下山去,你膽敢向官府透露半個字,你今後就休想在這蘇州混下去,你若是乖乖聽話,我保證咱們井水不犯你那灘河水,意下如何?”


    “他是我的人,我不會給你的,不止他,今兒跟我一塊來的兄弟我一個都不會給你留下。那些貨比我命還重要,既然我以達到目的,那麽其他我也顧不了許多,要殺要刮悉聽尊便,給個痛快的便是。”英恒麵不改色,他瞅著麵前這個小個子男人,怔怔的說道。


    “大哥,少跟他們廢話,待俺把他們宰了一了百了。”牛頭又拔腿上前,準備舉刀砍人。


    “話說在前,我的手下可不止這些人,方才運貨下山的那些全是祝家親信,也是熟悉這山路的了。天亮之後,他們要是還見不到我這個人……”祝英恒瞄了一眼牛頭手上的大刀,從口中慢慢蹦出一句:“我不能擔保他們會不會報官。”那大刀慢慢從他頭上挪了過去,英恒再看向霸地虎,接著說:“殺了我們有什麽好處?殺人和掠貨,本質上的區別在於,前者要嚐命,後者是坐牢。殺了我,祝家不會善罷甘休,那幫官府隻要見到白花花的銀子,讓他們做什麽都會去拚命,你以為他們是沒有能力抓你們?他們隻是不想勞心勞神,隻要有人肯給足夠的銀子,就算要他們把這座山夷為平地也能做到,而我們祝家從來就不缺銀子,更何況我手下人已經知道進山寨的路線。又有銀子賺又有功可領,那官府可不是要削尖了腦瓜子往前衝嗎!”


    霸地虎心道:這姓祝的說的句句在理,殺了他對我又有啥好處!再說我本無心開殺戒,為了幾車布匹錦緞真是不值。立即問:“依你看如何是好?放你們回去,你拿什麽保證不去報官?”


    “我祝英恒拿自家性命擔保,絕對不會出賣諸位,如若食言,千刀萬剮,五雷轟頂,百世不寧。”英恒對天起誓……


    夏季的來臨讓上虞祝家莊又增添了幾分不一樣的色彩,荷花小榭裏蓮花塘中的蓮兒們開得正是熱鬧,放眼一望滿是夏意。塘邊的三兩家丁正在用一根長長的竹竿清理水中的雜物,竹竿的一頭上麵綁著一個大大的網羅,這樣容易把塘中的一些浮萍落葉打撈上來。


    祝家人丁興旺,來往頻繁,不但有親戚經常來訪,而且還有許多外來貴客來此攀纏,故而府上時常主客滿堂。府上的家丁們也是成天忙碌,不得休息。不過,今兒卻很是清靜,無人上府上拜訪,祝夫人則吩咐底下人將這荷花小榭從裏到外細細打掃一遍。這處荷園麵積挺大,加上園中假山高嵩,顯得十分壯觀,十來個丫頭小廝在裏麵忙活不停。


    在這些人中倒是有一丫頭格外膽大,她躲在荷塘上的水榭中正躺在那竹藤長榻上打著盹兒,白色繡花絹帕遮住了她雙眼以下的麵部,兩條白得剔透的胳膊塔拉在額上,頭上的雙丫髻上插著一小朵不知名兒的小紅花。她睡得正是香甜之時迷迷糊糊感覺有什麽東西在胳膊上挪動,她以為是條該死的蟲子,用手去撓,誰知是一隻大手一把將她的小手扯住,她‘啊’的一聲跳了起來,正眼一看,眼前原是子德少爺。


    子德少爺眯縫著雙小眼睛,身穿一件白色宴居服,手持一把小巧精致的白底黑竹紈扇,他也是一驚,便慌忙退了一步,見這小美人驚嚇的模樣十分惹人,便再次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色眯眯的道:“小娘子,是新來的?平日裏怎麽沒見過呢?”


    那丫頭不知所措的想要輕輕抽回自己的手,奈何對方抓得甚緊,一時掙脫不開,她像隻小兔子膽怯的往回縮著小身體,那子德少爺便更是膽大,稍用了點力將她摟入懷中。丫頭不敢聲張,隻能小聲亨道:“少爺,饒了奴婢吧,不行,求求您,放過奴婢吧……”那子德哪肯鬆手,忙伸出一隻手去解她的衣帶。丫頭不停哀求著,滿臉是淚痕,想喊但出於難為情也不敢聲張,隻能默默忍受。


    這時,隻聽旁邊傳來一聲熟悉的聲音:“子德少爺,請您自重。”兩人聞聲看去,那雲滄海正走向小榭內。子德一臉不快,道:“原來是雲管事回來了,找我有事?”


    滄海來到水榭內,見一旁的小丫頭衣冠不整的低著腦袋小聲抽泣著,他問:“怎麽回事?”


    “什麽怎麽回事,這裏沒你的事,退下。”子德少爺有點上火,提高音量向他命令道,還不時的整理著身上的衣衫。


    “少爺,府上的規矩您不會忘記了吧?這要是被老爺和夫人知道,恐怕不大好。你,退下,不好好幹活在這裏偷懶,不想幹了嗎?”他向那丫頭嗬斥道。丫頭聽後忙要離去,子德少爺便跳了起來,一把將她重新摟入懷中。


    “本少爺就是想尋個樂子,你雲滄海算什麽,隻是條看門狗,也敢來管本少爺的事,這是想反了?”他兩眼發光,顯出一定的威性。


    “滄海不敢,隻是管理府中的丫頭小廝是滄海分內所職,二則是老爺這些天心情不好,夫人特令下來全府上下收斂一些,滄海隻是為少爺著想……”


    “你住口,你一向不把本少爺放在眼中,倚仗著六叔,你眼中還有誰?告訴你,今兒本少爺要定了這妮子,你大可去老夫人那裏告上一狀,我倒要看看老夫人是向著你這個下人,還是護著她這個孫兒。”說完,他就要把懷中的丫頭拉走。


    姑娘嚇得麵無血色,又不敢多嘴央求,隻能半推半就任少爺拉扯。雲滄海一把將她拉了過來,她終於脫了身,忙往外逃去。


    祝子德勃然大怒,揚起手中紈扇向滄海臉上掃去,滄海忙向一旁閃開。對方吼道:“雲滄海你果真要反?待本少爺今兒非得教你何為主何為奴。”說完便飛去一巴掌。


    這一巴掌雲滄海沒有躲,任由它重重的抽在自己臉上,頓時紅腫起來。子德少爺一巴掌還不解氣,又飛去一掌,這時卻被人抓住了手腕,他凶惡的掃視一旁,立即臉色大變,站在麵前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六叔。


    祝英恒眼色一怔,將侄兒的手用力一甩,子德有些心虛,忙收回凶相,尷尬一笑,道:“六叔,您何時回來的?小侄失禮了。”


    “你又怎會在這裏?跟你爹一起回來的?”六叔瞟了一眼侄兒,又看向滄海的臉,臉色一沉,一眼瞪向侄兒。


    子德忙低下腦袋,答道:“爹沒有回來,隻有我一人回來的,是想看望祖父與祖母大人……”


    “子德今年也有十八了吧?”


    “是,今年整十八。”


    “翅膀硬了,該自己想飛了?所以想為所欲為,眼中盡無旁人了?”英恒逼視著眼前這個比自己年輕的小輩。


    “侄兒不敢,侄兒隻是……”


    “這雲管事雖是家中的管事,也算是你的長輩,自你母親嫁入祝家之前他就在祝府,這麽多年來與我同你爹爹叔父們同輩而論,我們兄弟都不曾動過他一根指頭,你又有何能奈有何資曆動他?”英恒慢慢走向躺椅前坐了下來,一隻手輕輕磨蹭著另一隻手上的虎骨扳指,再朝子德盯去,問:“難道你是想拿他開刀來教訓幾個叔父不成?莫非你想在祝府獨大不成?”


    子德被他說得滿頭冒汗,他是知道這六叔的厲害,這祝府上下無一不怕他的人,他也不例外。他趕緊上前彎腰行禮,道:“侄兒不敢,適才是侄兒太過激動,亂了方寸,驚擾了六叔,請六叔多多包涵。”


    “你打的不是我,跟我道哪門子歉!去,向你雲叔賠禮道歉。”


    滄海連忙推辭,英恒卻朝他使了使眼色,他便不再說什麽,隻見子德不情願的朝他說道:“子德方才有失分寸,冒犯了雲管……雲叔,請雲叔原諒。”說罷,向六叔行了禮就匆匆走開了。


    “這孩子若不好好管教,今後是個禍害!海哥,你別跟小孩一般見識,好不容易咱們從山匪那裏活著回來,你也是疲憊不堪,回去歇息吧,兩天後還要去蘇州。”他站起來輕輕拍了拍滄海,對方笑了笑,便向外走去。


    被打的那半張臉正火辣辣的麻得厲害,滄海一邊走著道一邊輕輕揉著傷,想是紅腫得很。那子德少爺則是祝公遠長子的次子,說白了也是祝氏家族的長房滴孫,此人平時蠻橫霸道,在外也是個混世魔王。跟著父母常年住在蘭州府城,一年中回來幾趟探望祖父祖母。滄海每每見他回來都要格外注意,生怕他惹出事端,今天倒是與他交鋒一場,好在六爺現身解圍。


    他又想起之前在穹窿山上的經曆,那霸地虎還算是守信之人,得到英恒的保證之後立即放他們下了山。滄海正在複廊裏一心想著這些,沒在意前方的路,突然與迎麵之人撞個滿懷,他抬眼看去,對方卻是五奶奶。她被他撞得往後彈了一下,靠在牆壁上。


    滄海忙上前問:“五奶奶,您怎麽樣了?”


    五奶奶看上去十分年輕,是位少婦,站直了身體,笑眯眯的搖搖頭,手中拿著一本讀物,想是剛才看書入了幾分神沒有看見前方的路人。滄海也是不好意思的笑道:“您腳下留神,在下先退下了。”他行了禮準備走。


    五奶奶卻擋住他的去處,小心的指了指他那紅腫的臉頰,一臉疑惑的望著他。他會意道:“不小心,跟旁人打著玩,傷到了。”


    五奶奶點點頭,想了一會,便輕輕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轉身跑開。他便站在那裏看著她的背影,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讓他等在這裏。


    不一會兒,她跑了過來,手中拿著一個精致的小錦盒,遞給他,笑著用雙手比劃了一下,滄海立即明白這是金創藥,她是讓他用的。他感激的朝她點頭道謝,她卻開心的望著他,一雙會說話的眼睛閃閃發光,便轉身跑開了。


    祝府南院的一處花園中麵花齊放,花叢重疊,姹紫嫣紅,甚是豔麗,這裏倒像是一處春意。三兩隻蝴蝶快活的在這花叢中盡情的飛舞,飛飛停停,來來回回。岑空蟬手持一把剪刀已在這花與花之間站了很久,身後的女婢提著一小竹編籃靜靜的跟在主子身後,不時的向主子多上一嘴逗得對方‘咯咯’直笑。


    “今年的這滿園蝶兒也無人打擾嘍,九妹那丫頭不知現在如何了?”岑空蟬嘀咕道,順手將一朵白色雛菊剪了下來,纖細手指拈著花兒轉身放進竹籃之中。


    “九姑娘現在可能正在遊山玩水呢,她可真不夠仗義,我們六奶奶對她那般好,她卻獨自出去快活!”這女婢噘嘴道。


    岑空蟬沒有說什麽,隻是閉口偷笑著。那九妹出去功書是瞞著府中下人的,這小妮子也是不曉得的,隻認為那平日就待不住的九姑娘這會子又跑到哪個遠房親戚家小住時日。


    她是這祝府中的六奶奶,是祝英恒的結發之妻。岑家在江南一帶也是地位顯赫的世族大家。祝家與岑家算是世交,當年祝公遠的父親與岑家太爺是同窗故知,兩人見仕途前景渺茫決定一起下海經商。之後各自回到故裏白手起家,經過幾十年的拚搏,江南終於出現兩個地位顯赫的世族——祝家莊與岑家堡。


    岑家現在的當家人就是這岑空蟬之父,岑員外與祝公遠從小交好,以至於下一代的關係也非同一般。這岑家三小姐岑空蟬也是自小就常常往返於祝岑兩家,長輩們等時機成熟後就為她與祝英恒辦了婚事。這樣說來,她與祝家六爺則是實實在在的鳩車竹馬、總角之交的感情,進了祝家成了人媳已經四年,兩人舉案齊眉,如膠似漆,感情甚是投緣。隻是,成親已過多年,始終不見喜事,請了許多名醫前來就診,卻得出女方身體有恙,不易受孕,這就是兩夫妻之間的心結。


    這時,隻聽女婢歡喜的喊道:“六爺回來了呀!”


    空蟬扭頭見到自己的夫君正站在她身後凝視著自己。她微微一笑,把剪刀遞給了婢女,走向他,停留在他麵前,上上下下先打量了他一番後,笑道:“沒有我在身邊,你還胖了一些!”


    英恒也笑了起來,問:“這些日子家中可好?”


    他的妻子收回了笑容,並沒馬上回答,繞過他走進了屋裏,把廣袖放了下來,再把籃中花一朵一朵拈了出來。


    英恒跟她一起進來後,沒聽到她吭聲,便上前去坐在她麵前兩眼乜著她,道:“變成啞巴了?好了好了,我應該問‘這些天夫人好不好’可行了?還是這個樣子,總是愛計較。”他說著就伸手抓住了桌上的白淨玉手。


    “一切安好,六郎,我在書信上都寫得很詳細,是你沒有看吧,定是連拆都沒有拆!”妻子瞪了他一眼,將手從中抽了出來。


    “看啦,當然看啦,不過你說小九出去功書的事讓我很是擔心,她自小就是個闖禍精,這下被放出去那還得了!我還在想忙完這陣子後就親自去將她帶回來……”


    “七弟已經去了。”


    “七弟?你指望他能帶她回來?他們倆一丘之貉,這下好了,小九又多了個幫手,爹娘也是由著她的性子,書院豈是姑娘家去的地方!”英恒自言自語著。


    “我想九妹追求自己的夢想也是不錯的,書院為何不能讓女子進?我要是現在能出得去我也去了。”空蟬咬了咬紅唇,不甘心的反駁道。


    英恒‘哼’了一小聲,便不再說什麽。隻聽妻子問:“雲管事可回來了呢?”


    “嗯,這段時間也是把他累著了,我讓他在家裏好好休息。唉,蘇州那邊還有很多未了之事。”


    “他回來了就好……”她話說到一半也沒說下去。


    “嗬嗬,為何盼他回來?我才是你夫君呀!”英恒打趣道。


    妻子白了他一眼,道:“五嫂她這幾天心情不大好,九妹又不在,想著平時隻有雲管事才能與她談得來,這會子他回來了正好去看看她……”


    英恒沉下臉來盯著自己的妻子,半天才道:“這種話,以後少說為妙,男女授受不清,就算他們以前很熟識,深院之規也要講的。再說爹……”


    “深院之規?嗬嗬,那隻能約束像我們這些有夫之婦,五嫂何來的夫?你要說她的夫在地府嗎?五哥去了近十年,她一人就守在院裏近十年,更何況她乃是不會說不會聽的啞子,有誰會關心她?”空蟬反駁道。


    “爹對這些比什麽都要看重,你這話要是被人聽去,再傳進他耳中,你不但害了雲滄海,你還會害死五嫂,到時別怪我沒提醒你。”


    “那你們,就繼續把那可憐的啞女關在這籠中,關她一輩子,關她到死好了!”岑空蟬冷冷的說道。


    這時先前的那個婢女輕腳進了屋,雙手端著托盤,盤中放著一碗藥湯,她把藥湯輕放在桌上,道:“六奶奶,這藥好了,您趁熱服下。”


    岑空蟬厭惡的看了桌上一眼,蹙眉輕歎一聲走向前去,聞著這藥草之味倍加感傷,她一副痛苦表情將這碗藥湯生生咽了下去。英恒見她這樣於心不忍,順手拿了塊蜜餞遞給她,她沒有接過,隻是用手輕擦嘴角,道:“這碗苦湯乃是我的恥辱,可憐之人豈止她一人呢!嗬嗬……”她把她的丈夫一個人扔在那裏,獨自慢步著向裏屋走去。


    英恒目送著妻子,直到不見了她的背影,許久不曾挪動。看著桌上的那個白瓷湯碗已是空空如也,但還能依稀聞到一股藥草之苦,他不禁難過起來,將這小小湯碗緊緊握在手中,越握越緊。


    一味藥湯,一聲輕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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