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已經走了,英台心裏還是有些不舍,總是空落落的。大清早,她跟山伯將七哥送下山去,哥哥臨走時還特意囑咐她一定要守住秘密。當然,這話純屬是多餘的,但也是七哥的一份關心。她目送著他飛馬奔去,在塵土飛揚過後便消失不見。這時她才意識到從此刻起自己乃是自由人了,不免掩飾不了心頭的喜悅,倒是用這份喜悅填補了那短暫的失落感。


    兩人漫不經心的走在回書的鎮子上,這還是他們來到書院後第一次下山,這裏的街市對他們來說還很陌生。早上出來趕集的人絡繹不絕,來去匆匆,鎮子雖小,但很是熱鬧。街道是很幹淨整潔,人與人之間迎來送往也是十分和睦謙恭。街道裏的兩排柳樹鬱鬱蔥蔥,枝條迎風搖曳,很是悠閑。除了柳還有其它種類的花草樹木。他們的枝葉上都有各種顏色的五彩條所裝飾著,要是迎來一陣輕風,這些彩條擺動起層層彩浪,甚是絢麗。


    街道兩旁的那些小攤位上擺放著各種物品,顯然這些小物件很招姑娘們喜愛,每個攤位上都擠滿了她們的倩影。那胭脂小販忙得不亦樂乎,恨不能自己多長出幾隻手來,隻看他一手拿著三盒脂粉,另一隻手五根指頭上各粘著一種顏色的胭脂正在向姑娘們一一介紹著。離他不遠處的一個賣巾帕的小販直接把那些各色帕子係在頭上,從遠處看上去活像一隻深山中跑出來的野山雞,不過他也顧不了個人形象,隻要生意好,哪怕讓他把這些帕子當衣裙穿在身上他也絕對可以在大街上跳起舞來。


    “沒想到山下別有洞天呐!”山伯與英台並肩走著,他東張西望著笑道。


    英台手拿一把紈扇,一副俊俏公子的模樣在大街上步伐款款,時不時的擺弄一下扇子,那些姑娘們的目光跟著她手中的紈扇移動著。她倒是得意得很,道:“過幾天是什麽日子,你可知道?”她看向同窗。


    山伯道:“過幾天……哦,幾天後乃是七月初七,七巧節,嗬嗬,怪不得今日這般熱鬧呀!”


    “梁兄家中有沒有可以使你在鵲橋相會之日想念的人呢?”英台調皮的瞥了一眼他,問完後便躲在扇子後麵偷笑。


    她的同窗一聽這個問題不禁頓了一會,道:“有!”說罷就自己上前了幾步。英台一聽,更是一驚,心想他這樣的呆板之人難道還有心儀之人了!山伯倒是沒有回頭看她,他隻是樂悠悠的邁著步子。


    “這麽說你在家難道已有家室了?”英台不依不饒的問,他輕輕搖了搖頭,她又問:“那是已有心儀的女子啦?”


    “它叫小花,可惜它已有心上人了,不,應當叫‘心上貓’才確切。”他一本正經的回答。


    英台聽出他是在戲弄自己,一扇子朝他腦袋打去,他便閃到了一邊,對她開懷大笑起來。英台氣壞了,向他追去。他麵向著她往後快速後退著跑起來,一邊後退一邊衝她‘喵喵喵’的叫起來。她追上了他,一把抓住他的一隻手腕,一腳踢到他的小腿上。他再也掙脫不掉,便一臉無辜的說:“隻許牽袖不攜手,這可是你定的,現在違反法約的可是你自己喲!”說著就停止爭紮似笑非笑的盯著比自己矮一個頭的英台。


    英台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手正拉著對方的手腕,一時慌張便立即撒手,山伯往後退卻一步差點摔倒,“你幹嘛!”他定下神來嘀咕一句。


    這時,英台看見他身後有一個賣些玉器銀簪的小攤位,在這個地方像那些正規的玉器行是見不到的,這些小攤上的玩物大多也是些普通貨色,價格也是很便宜的。英台越過山伯來到攤位前,攤主麵前所掛的物件有些確實是十分精致的。攤主見他們來到推前,馬上提起了精神來到他們身前,把自以為最值錢的貨品移到最顯眼的位置。


    “二位公子,來看看,這都是今年最新款的玉佩,還有這些玉扇都是從京都裏傳出來的,以二位公子的氣質來看,這幾塊都是最合適的。還有這扇墜,也是新款的……”他喋喋不休著。


    英台隨便看了一眼,說實話眼前這些貨色對她來說簡直是廢品一堆,家中她閨房中隨便從哪個角落找出一點東西都比這些強的。她很快就失去的興趣,準備離開,輕輕一瞥間她看到最不起眼的地方掛著一件小物件,那是一隻玉蝴蝶,樣式不夠新意,也不算大,隻有小手指那麽長,一對翅膀半透明的展開著,全身呈月白色,非常清雅。


    “英台怎麽了?”山伯見她駐足不前,便問。


    英台拿起那隻玉蝴蝶在手中反複賞玩著,問:“老板,這個多少錢?”


    那小販一看對方在攤子上挑來挑去很不高興,然而當他見他終於挑出一件時,高興的回答:“這塊……公子您喜歡?”英台點點頭,小販變了態度,殷勤地說:“公子真是好眼力,這塊玉蝴蝶有了個來曆,話說在春秋時代有一越女美如天女,愛上了一個樵夫,可惜被越王搶了去,越女思念情郎無休無止的哭泣,她的眼淚化作了一對玉蝴蝶,一隻雌蝶,一隻雄蝶。”


    “那我手中這隻是雌是雄?”英台顯然被故事吸引了,忙問。


    “當然是雄蝶了,這雌蝶在我這裏,公子您看。”說罷,他就從一堆貨物中拿出了一隻玉佩來,正是一隻蝴蝶。


    “原來還真是一對,此物寓意比翼雙飛,看這樣式倒是不俗!”山伯盯著小販手中的那隻雌蝶笑道。


    英台接過來,這雌蝶要比雄蝶體積小一點,色澤也是很不錯的。“這一對玉蝴蝶我要了。”英台爽快的拿出了錢袋……


    一路上,她都在細細觀賞著這對玉蝴蝶,把它們舉得高高的,放在陽光下,照得它們更是潔白。她一邊觀賞一邊感慨:“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唉,可惜了那越女相思成疾,終不能與情郎相見。”


    “英台怎知她最後沒有與樵夫再見呢?”山伯不明白她怎可如此斷言,問道。


    “一定是很悲涼的結局了,要不然這對玉蝶怎會落入民間呢?”


    山伯想了想,覺得此話在理,再看看英台手中的玉蝶,道:“我看這東西不太吉利,你就這樣帶回去有些欠妥。”


    “山伯也學會那些胡說八道的山間神棍的說辭了嗎?我可不信,這對玉蝶我以後自有用處。”她不以為然的反駁道。


    “有何用意?”


    英台想了想,自己卻笑了,把一雙玉蝶在山伯眼前晃了晃,然後再將它們放在陽光下,反射的光照在她的臉上,道:“我要將其中一隻送給我的心儀之人,當作定情信物。”


    山伯一聽便樂出聲來,打趣道:“羞羞羞,這種話兄台也可拿出來說給旁人聽,在下真是敬佩,敬佩呐!”他向英台深深鞠躬作揖。


    他這一鬧,英台便又意識到自己的言語十分出格,含羞臉紅起來,看同窗一臉壞笑,便疾步前行,索性不去理他。


    “英台,七夕之夜你會想念哪家姑娘呀?把那玉蝶傳了去送給她吧。”山伯在身後還在朝她調侃。“雙宿雙飛覓香丘,待得他日定終生。”他一邊笑一邊喊道,隨口說了句打油詩來,羞得英台向山上逃去。


    梁祝二人一路追追打打的終於回到了書院,在門廊下遇見了馬文才,他正火急火燎的衝出院門,與英台撞了個滿懷。英台急忙閃躲時手中的一隻玉蝶不甚脫了手,山伯身手敏捷將其救了去。馬文才卻麵無表情的看了他們一眼,什麽話也沒說就向山上奔去。


    英台見山伯手中的玉蝶完好無損便放心下來,看著早已遠去的馬文才,道:“你說,馬文才的大哥為何在這深山老林中?之前那馬鈴兒說來找人,是不是就是找他呀?”


    “總歸是別人的家事,咱們不便多問。給,差點就碎了,要小心喲,沒等到賢弟的意中人出現,定情信物卻遭了殃,一雙成單隻可就太不好啦!”他將玉蝶遞到對方手中,說著就跨進了書院。


    英台回到廂房,興致勃勃的把那對玉蝶取了出來環顧四周,最後決定將其掛在床榻中央的幔簾上。她在榻上仰麵平躺,望著上方正被微風輕輕帶起的雙蝶,好似翩翩起舞,煞是唯美,心情也愈發愉快起來。無意間瞅到案幾上有個小木箱,她一軲轆翻起來來到案前上下打量著這箱子。是誰放在這的呢?是不是山伯?她好奇的打了開這才知道原是七哥留她的。看看裏麵裝著都是一些夏季用的熏香之類的東西,她查看著心道:七哥真是無微不至呢!隻見箱底放了封信箋,拆開讀了讀她便開心的笑了。那七哥寫了許多叮囑她注意安全防寒防炎的話後,沒忘記問她到底把他的那件雁雀羅衣怎麽了!英台不住笑了起來,調皮道:“七哥你的雁雀羅衣讓我改成了一身長衫嘍!”她把信和東西都收了起來。


    正要往外走,山伯走了進來,懷中抱了些作習用的筆墨紙硯,還拿了本書。他把它們統統擺在案幾上,乍一看可真不少。英台奇怪的瞅了瞅這些東西,不解的問:“這都是什麽?”她拾起那本書,立即驚訝道:“《三都賦》!呀,你是從哪裏弄來的?”


    “前村的錢員外給的,他要雇人抄這本,給這個數呢!”他開心的作了個手勢,笑道:“這活我就接了,今晚開始,兩個晚上就能抄完。”他把案上的筆墨紙硯擺了整齊。


    “我說你又要授課又要做工,現在還要幫人抄書,你有幾隻手啊?這活還是個細活,他要什麽字體?唉呀,不管什麽體抄起來也是傷神,我看就推了吧,給的錢又不多……”英台勸道。


    山伯沒有馬上說話,隻是默默的收拾自己的東西,半晌才道:“我想賺點錢寄給我娘,這麽熱的天她在家為人織布很傷身子,”他無奈的微微一笑,道:“我都這麽大的人了,不能老是靠年老體弱的母親。我娘每次寫信來隻說她這好那好的讓我放心,其實我都清楚她隻會……隻會報喜不報憂,字裏行間都讓我心疼。”


    聽他這麽一說,英台莫明的難受起來,她蹲下身來接過他手中的紙硯,看到他滿臉汗水,想必剛才是跑回來的。她心疼的拿出巾帕幫他擦了擦額上的汗珠,道:“你孝心,你厲害,你無敵!盡說大話,這麽一大本,兩個晚上就能抄完才怪!”


    山伯翻看一眼《三都傅》,嘖嘖嘖幾聲,道:“哪是一大本嘛,上次我抄了一部《兵法二十四篇》,那才叫厚呢,不過,抄書有個好處,邊抄邊讀邊思考記得就很快了。”


    “那你就在書中‘風謠歌舞,各附其俗’吧,注意別把眼睛弄壞掉了,離察舉還有些時日,別到時變成了瞎子,得不償失!”英台嘀咕著站起身往外走去,在門外又回過身來補充道:“累了,找兄弟們,每人幾句也是替你減了輕。”


    山伯衝她點了點頭,也站起身來跟上了她,趁機把胳膊她的肩膀上,說:“好兄弟,走,一起吃丙膳去,今兒哥哥我請客。”


    “放開啦,你違約了,放開我!”英台用力掙紮著。


    他就像是隻老鷹一樣把她攬在胳臂內,笑道:“你也違約我也違約,那你的約法三章就無效了,這樣勾肩搭背才叫作好兄弟嘛!”他越說越來勁了,大大咧咧的依附著她向走去。


    “你這個笨蛋!我才不要吃丙膳咧,放開我啦,你放開!”


    他倆這般你拉我扯的舉動引來不少同學側目而視,他們大多都是在笑話他們。英台用腳使勁一踩對方的腳,山伯立馬鬆手蹦了起來,英台這才脫身,氣鼓鼓的將衣衫整理了一下,轉身上前走去。可憐的山伯在後頭踉蹌了幾步,向前方的好友喊道:“你這小子也太狠了吧!”一瘸一拐的跟了上去。


    現在離開飯的時候還早了些,山伯丟下英台去了火房幫忙。英台坐在自己習慣的座位上托腮發呆,膳堂還很安靜,她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陽光穿過窗子透了進來照在她的雙頰上,她微鎖著眉頭繼續假寐。


    這些天,馬文才也無心在課堂聽講,一直書院,斷岸峰兩頭跑。孫立誠也是整天找不到他,他也沒在意,心裏知道那太守府大公子出了事,文才想必也是焦急萬分,索性就盡量不去打擾好友。他一人晃晃蕩蕩來到膳堂,見大堂裏空空如也,正要調頭出去,卻一眼瞅到窗下的身影。他便想那人是誰,走近一瞧原來是英台,她正睡得甜香,他沒有叫醒她,直接坐在她的對麵。


    此時的陽光變得有些討厭,總是爬到人家的身上臉上盡情的釋放著它的光彩,它卻不自知此刻的光彩多麽的毒辣。英台的小臉蛋沒一會兒就變得通紅,她閉著雙眼用手撓了撓頭發,絲毫沒有察覺身前多了個人。孫立誠見她那酣睡模樣覺得十分好笑,瞅一眼窗外烈日炎炎,躁熱不堪,再收回視野投向英台。他伸出一隻手,張開成掌擋在對方臉頰上方,陽光被遮住了一小片,英台的小臉上呈現出五指的圖案。


    他的這個動作持續了片刻後就覺得手臂有些酸麻,便換了一隻手。從指縫間向她瞄去,他發現她可真是美如璞玉,高高直挺的鼻梁,眉如遠山含黛,密而長的睫毛,紅而潤的嘴唇,白淨細膩的皮膚,宛若妙齡女子一般。一時間他看呆了,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暗罵自己是不是腦子進了些不幹淨的惡習,竟然對同窗產生那樣的念頭,真是該死!


    “是你呀!我睡多久了?”這時英台醒了過來,看見麵前一隻大手,立即坐直身體,卻看到孫立誠在直直的盯著她,便問。


    立誠忙縮回胳膊,道:“我來時就見你在這裏昏昏欲睡了。”他的語調與平時不大相同,有些拘謹,還咳嗽了兩聲。


    英台對他甜甜一笑,道:“所以你一直為我遮陽嗎?哈哈,果然是好兄弟,唉,今天吃什麽?”


    他見她並沒有發現自己之前的舉動,放下心來,嗬嗬地賠笑道:“你說吃什麽,今天我請客。”


    “好,我要吃……”英台正要往下說,似乎想到了什麽,接著說道:“立誠兄,能不能把山伯那份也算上?請我們兩個吧。”


    “果然,祝兄和梁兄感情深厚得羨煞旁人呐!行,今天小爺我大放血,要是能下山就請你們下山找了個好館子吃個夠,唉,這裏的東西實在難吃得緊!”他隨手從桌上的竹筒中抽出一雙箸把玩著。


    “我也要,你們怎麽每次有什麽事都會把我忘了呀?”隻聽那蔣嘉暮湊了過來,後麵跟著淳於爾嵐。


    “上次打回的兔子結果全送給師娘了,現在都問我要好吃的,好不好意思啊?”立誠叫屈道。


    “下次再去打就是了,孫大公子請客怎能少掉我呢對吧?”嘉暮硬是擠到立誠旁邊坐下,嘿嘿的摸著自己的肚子。


    立誠看了一眼還在站著的爾嵐,歎道:“你也坐吧,今天我是逃不掉的,上次打獵竟然與你弄了個平手,兄台箭法了得!”


    爾嵐挨著英台坐了下來,哼道:“箭,不是我的強項,相反,是最弱的一項。”他說完後瞟了窗外一眼,那楊晉鵬正從那裏經過,見這淳於爾嵐與他對視,他便匆忙躲開。


    “你就吹吧!”立誠撇了撇嘴回道。


    山伯忙了一中午,終於可以坐下來用膳了,使他奇怪的是在打飯時英台卻硬是把他拉回座位,麵前卻放了一份甲膳。那幾個人便裝作沒看見似的,自顧自的吃起來,隻有英台笑嘻嘻的說這是今天的‘冤大頭’請大家的。山伯摸不著頭腦,卻看到立誠一臉委屈的對自己苦笑著,便知道他就是那個‘冤大頭’。於是山伯打趣道:“哇,好大的一顆頭呀!”頓時其他幾人笑噴了。


    這是烈烈夏日中的一片笑聲,爽朗,自在,灑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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