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10月4日


    吳軍第二天醒來,也不知道什麽時候1號病床多出了一個人。


    還是他先搭訕道,“你怎麽?”


    “洗胃。”那人又說,“bytheway,別叫我喂,我不叫史喂。”


    吳軍笑了,“我們該組個團。”


    “你怎麽知道,我就叫史團。”那人有些詫異,“剛剛開玩笑的,我叫史團,今天是過來洗胃的。”


    “我叫吳軍,沒有今天,我在這裏會呆上一陣子。”


    “bytheway,他是唐澤,就一直躺著。”吳軍模仿史團剛剛的rap語氣。


    “啊?”史團有些沒有明白。


    “他是植物人,我從來的那天就沒見他醒過。”吳軍解釋道,“我得了癌症,不過是早期,醫生說我還有救。”


    “你真是個有趣的靈魂,很高興認識你。”史團說道。


    “我是搞笑藝人,或許你當了說唱明星之後我們會有合作。”吳軍笑著說。


    “明星的話,我可能得先控製一下我的身材了。”史團拍著自己的肚皮說著,還拍得一響一響地帶著節奏。


    “不痛啊?不剛剛洗胃嗎?”吳軍關心地說著。


    “習慣了。”史團先是平靜地說,“我常常來的,每次都是吃太多,沒辦法,我控製不住暴飲暴食。”


    史團朝著吳軍方向怕他沒聽見大聲地說。


    “我們這樣會不會吵到中間的人啊?”吳軍又學著他的樣子回喊道,“山那邊的朋友,你們好嗎?”


    史團笑了,“吵醒了才好啊,不是怕他不醒嗎,吵醒我們就是醫學界的奇跡了,紅不紅就靠這一次了。”


    “你可別進軍演藝圈了。”吳軍又說,“我怕你搶我飯碗。”


    “說道飯碗。”史團從包裏拿出五包薯片、三瓶可樂、一碗泡麵、兩包辣條、一塊麵包和一瓶奶茶,“你要吃什麽?”問吳軍。


    “你不是洗胃嗎?帶吃的幹什麽啊?”吳軍不解。


    “之前買的,現在吃不了了。”史團把零食帶過來給吳軍挑選,吳軍拿了包薯片。


    史團走過2號病床就在唐澤的桌上放了麵包和奶茶。


    好的,明天的早餐有著落了。


    林心語進來沒看見史團,“人呢?不會是躲到廁所裏吃東西了吧?”


    吳軍差點噎住,“人家在吃飯呢,說什麽廁所廁所的,多不衛生啊。”


    這麽一看,他們幾個年紀相仿,都是剛剛畢業出來工作的樣子,相處也像是朋友而不是病人和護士醫生。偶爾也會打打鬧鬧,開開玩笑。


    林心語跟他們挺親近的,除了有時候跟著護士長巡房的時候比較拘謹之外。


    果然,所有人都不喜歡跟長官領導打交道。


    護士長是個腰纏三層肉,發量居多,動作雷厲風行的人女人,護士長叫班島,你這麽愛管人下輩子是要當班主任的。


    “都醒了吧,護士長叫你們起床了。”


    “我們要有個好的身體就要有規律的作息……”


    不知道為什麽有種一秒回到上學時候的感覺,有些懷念又有些討厭。


    回想起昨天的夢,真是令人害怕啊。


    史團過來告別,說要出院了,吳軍又是一陣慌張,“別啊,我一個人睡,我害怕啊。”


    “我一定會回來的。”史團瀟灑的背影消失在門前。


    又傳來一句,“好人一生平安。”


    吳軍拉著護士長問道,“我什麽時候出院啊?”


    “我什麽時候開始治療啊?”


    “能不能有個人來巡房啊?”


    “醫生也行啊,我看那個許醫生就不錯。”


    “啊?許醫生啊,你認識許醫生啊?許醫生是精神科的,與你無關。”


    “我們會安排就診和化療,醫院會有具體的通知請配合工作。”


    她們出去後,突然“啪!”的一聲門重重地自己關了起來。


    吳軍心裏咯噔了一下,“再在這裏呆著我想我不是前列腺有毛病,我心裏都出毛病了。”


    喔,原來是前列腺癌啊,被我偷聽到了。


    就在吳軍惶恐惴惴不安時,門被推開了,像大中午的陽光全照著推開的人,吳軍直直看著,像是朝拜什麽聖賢一樣炙熱的目光。


    許醫生回看了一眼,徑直地走向唐澤。


    吳軍像抓什麽救命稻草一樣抓著許醫生,“醫生,你會來巡房嗎?”


    “會。”許醫生冷冷地回答。


    “那你能睡那邊那個床鋪嗎?”吳軍又說。


    許醫生看了他一眼沒有回答,吳軍也覺得自己的要求無理了,“我是說,還是挺滲得慌的,你說他要是打呼,還是便睡覺邊放屁,這倒沒什麽。”吳軍故意停了一下,想看看許醫生有沒有被他的話給逗笑,結果毫無表情,接著說,“他就這麽躺著,又安靜,也不知道什麽時候醒來,是不是有點……”


    “病床有病人會住進來,巡房會有固定的人值班,醫院有安裝監視器,他醒來我會第一時間趕過來。”


    說完幫唐澤掖著被子換了吊瓶就走了。


    不知道是許醫生的話還是他的神情,總給人一種很安心的感覺,很快吳軍就沒那麽焦慮了。


    1999年10月5日


    吳軍開始做一件事,就是每天醒來叫著唐澤的名字,希望把他叫醒了,這樣晚上他就不會害怕了。


    叫著叫著突然覺得,他是不是在裝睡啊?


    因為,有時候我也會這樣,因為不想麵對的事,因為討厭的人,因為複雜的生活,因為看不見的希望。


    突然,他不想再叫醒他了,或許活著不如沉睡呢。


    定是有什麽不順心的事了,可怎麽也沒見到什麽人來看望呢,除了林護士就是許醫生。看來這小子還真是不招人喜歡啊,怎麽連個女朋友都沒有。


    就在吳軍一個勁地胡猜的時候有個小孩兒被林心語和爸媽帶了進來。


    “媽媽,我不想搬家。”孩子奶聲奶氣地說著。


    小孩兒是個不到十歲的男孩,圓嘟嘟的臉蛋稚氣未脫,白白嫩嫩的樣子很是招人疼愛。


    吳軍看了立馬揮手親近,孩子爸媽也點頭微笑示意。


    “乖,樂樂我們是住進新房子了,以後樂樂就可以到房子附近的中心小學上學了。”媽媽蹲下身來摸著孩子的頭,溫柔地說。


    “樂樂不想去中心小學,我朋友們都不在那裏,”小孩嘟著嘴說著。


    “沒事,我們樂樂能在新學校教到新朋友的。”媽媽又說,“新朋友會比之前的朋友要好的。”


    我沒明白她說這話是什麽意思?


    朋友這種感情不是能用來對比的,隻是遇見了就是遇見了,不在於時間的長短,不在乎家境的貧寒,不在美醜和距離的。


    從前有等級製度的時候,人們拚了命地抗爭,現在卻又想把自己跟別人劃分開來。


    “先吃飯,反正學是一定要上的,不管你怎麽想,媽媽都是為了你好。”


    出現了,這句恐怖的話top1。


    不過,打開盒飯的時候,我還真是想我奶奶了,吳軍偷偷地瞄著1號病床。


    有燒雞,有大蝦,有排骨還有地三鮮。


    吳軍隻得躺著閉著眼睛,任由美味在空氣中彌散看來。


    這時候我終於相信唐澤是真的昏迷了,那也好不活受罪,哎。


    同樣活受罪的還有我啊,在對麵門縫看你們的卡西莫多安。


    “我不吃了。”小孩兒調皮地把筷子摔在地上,“我要玩遊戲機。”又在床上翻滾。


    哎,多浪費啊,真不懂事。


    吳軍和“檔案袋”空前一致的想法。


    “沒吃完不準玩遊戲。”媽媽大聲嚴厲地教育道,似乎不知道這裏還有兩個閉著眼睛的人。


    “讓他玩會兒吧,都進醫院了還這樣嚴格呢。”爸爸終於說話了。


    媽媽瞪了他一眼,“還不都是讓你給寵壞的。”


    爸爸一時語塞,小聲嘟囔,“我幹什麽了我。”


    “你不是給他買手機了,還往上麵綁卡了,能耐啊你,掙錢掙多了是吧。”媽媽厲聲道。


    “那,他說他們班同學都有的,不能讓孩子輸人家啊,人家有的我們也得有啊。”爸爸解釋道。


    “那是要看什麽方麵,有這些錢讓他多學點才藝不好嗎。”媽媽辯解。


    “你看你讓他學的足球,還有遊泳。他壓根兒就不會,這不還搞到醫院裏來了。”爸爸反駁道。


    “那是你沒用,你怎麽也不會呢,不會好好教兒子啊,現在男孩子不會打個籃球,踢個足球什麽的,以後怎麽辦呀。”媽媽氣不打一處來地說。


    “該怎麽辦怎麽辦唄。”爸爸最後的堅持。


    媽媽又瞪了一眼,爸爸就也沒再說話了。


    等到孩子爸媽出去辦理手續的時候,吳軍坐了起來,跟小孩兒聊天。


    “樂樂,你怎麽上醫院來了?”吳軍一臉關係的樣子。


    “我媽媽不讓我和陌生人說話。”樂樂拒絕溝通。


    “喔,這樣啊。”吳軍一邊假裝無奈地說,一邊從抽屜裏拿出一盒拚圖遊戲。“我這兒有盒變形金剛的拚圖,不知道誰會啊?”吳軍故意拉長聲音。


    “我會!”小孩兒立刻眼裏放著光,舉手說道。


    “你要跟我一起玩嗎?”吳軍問道。


    小孩兒點點頭。


    “可是我媽媽不讓我跟陌生人一起玩的。”吳軍攤攤手,做出一臉欠揍的樣子。


    回擊成功後吳軍沾沾自喜,我覺得,真是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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