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小六身形站立不穩,向後退出一步,怔怔地看著眼前這位一臉病容的年青人,他千算萬算也決計算不出這人居然是他隔傳弟子。


    他雖未親自傳授武功,但此人卻是依照他丟失的武功秘笈修煉至小無相功的至高境界。


    當年他修習道家小無相功心法,足足用了二十年的工夫才至登堂入室之境,眼前這位麵色慘白的年青人年紀輕輕,卻已修煉至九重九化境,當真是匪夷所思。


    他正在思忖之時,楚無憂已搶身上前,一式“鬆濤拍岸”,單掌向著薛小六揮去。


    這一掌去勢迅疾,挾風滾滾,又快至巔毫,薛小六未加思索,反手也是一掌“鬆濤拍岸”迎上,隻聽得轟地一聲,楚無憂退後兩步,麵頰上透出一絲血色。


    薛小六一掌擊退楚無憂,身形向斜側躍起,竟是要取淩煙兒。


    淩煙兒手足被縛,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薛小六襲來,說時遲那時快,忽見兩道白光從眼前閃過,徑直打向薛小六胸腹周圍。


    薛小六聽到利器破空之聲,斜過身子將袍袖輕輕拂起,一揮一拂之間已將兩根銀針打落,但這一番情形兔起鶻落,身形難免為之頓滯,雙足落地之時再看淩煙兒身前已立有一人。


    曲莫言一根玉笛橫在胸口,施施然地站在淩煙兒身前,狀甚豐姿優雅。


    他適才聽聞這名女子便是這段時日朝思暮想的淩煙兒時,便一直目不轉瞬地緊盯不放,趁著薛小六與楚無憂說話之際,一步一步地挪將過來,有心護她周全。


    饒是如此,待到薛小六飛身偷取淩煙兒之時,他自忖身法不及施救,情急之下隻好亮出橫笛,發出兩枚銀針阻住薛小六去勢。


    薛小六一天之中,連遇強敵,輕蔑之心頓時消了不少,他環伺四周,大手一揮,登時從台下躍上二十多名漢子,將夯土台圍攏起來。


    楚無憂追尋殺父凶手多年,今日終於得以確認,他自知內家修為尚且稍遜薛小六一籌,反而更加謹慎冷靜。


    這時台下一個持劍的漢子偷偷地溜過,楚無憂喝令道:“把劍給我。”


    那持劍的漢子有些癡傻,居然雙手將長劍呈上,楚無憂順手抄起,長劍劍身一抖,一劍便向著薛小六刺去。


    那漢子手中沒了兵刃,兀自撓了撓後腦勺。


    我眼見那一眾盤龍村的漢子撲將上來,心中擔憂淩煙兒有所閃失,卻見曲莫言已將她負在背上,一根玉笛耍得神出鬼沒、眼花繚亂。


    金槍小侯爺躥入人群之中,左右橫拳連續擊出,未曾料到這群漢子中癡傻者雖然不少,但多半內力渾厚,往往身上挨了一拳,退後一步,反而撲得更凶。


    南歌子雙足連續踢出,但見一個漢子雙臂肌肉虯結,愣是硬生生地用雙臂接住,反身一記橫拳向著南歌子麵頰打過來。


    南歌子一吐舌頭身子一矮,躲過這蠻橫一擊,一拳搗至那漢子右肋下麵,那漢子吃痛不已,哇哇大叫。


    薛小六見楚無憂一劍刺來,心中不敢托大,側身左手淩空切下。


    誰知楚無憂半途中手劍分離,那柄長劍宛若自長眼睛一般,平空裏劍身拐了道彎,複又向著薛小六腰腹間繼續刺去。


    薛小六連退三步依然未曾避開,索性站立不動,雙掌齊胸推出。


    那柄長劍仿若刺到了城牆上一般,劍尖向下急墜,即將落地的刹那,忽然抬頭又起,竟撩向薛小六胯下。


    薛小六雙足點地,半空中一個到栽跟頭翻了過去,化拳為爪,兩根手指竟捏住了劍柄,內力運處,那柄長劍竟斷為數截。


    我眼瞅著曲莫言背負一人,行動受限,在五人群攻之下已落為守勢,當下連劈三掌,逼開麵前三個漢子,兩個縱步來至曲莫言麵前,一掌橫掃之下,便有兩個漢子踉踉蹌蹌退後數步,一跤摔倒在地,半晌爬不起來。


    曲莫言這才騰出手來,將玉笛橫在嘴邊,輕輕吐氣,笛聲瞬間壓住滿台的搏鬥吆喝聲娓娓傳來。


    笛聲悠揚婉轉,似乎是妻子送別遠行的丈夫般戀戀不舍,又似是母親老淚縱橫般地撫著幺兒的頭頂傾訴別後的相思,低沉處餘音不斷,勾勒起縹緲的憧憬與未知的難為情,似乎是在朦朦的煙雨中孑然獨行,品味著孤獨落寞時的感傷......


    曲莫言全力吹奏,一時間台上台下諸人皆受笛聲迷惑,各人眼前似乎展開一幅畫麵,手上的動作不由自主地慢了下來。


    我撕下一塊布條塞住耳朵,精神頓時為之一振,這才斜眼看到薛小六雙掌上下翻飛,竟是大開大闔的路數,招招緊逼楚無憂。


    楚無憂雖然落在下風,卻防禦得滴水不露。


    這兩人竟是不受笛聲影響,招招式式如快打旋風一般,兩個人此番性命相搏,隻看見兩個人影閃轉騰挪,分不清彼此。


    這番打鬥下來,楚無憂縱能守至百招不敗,隻怕也要真氣耗盡。


    我雙腳疾速奔行,施展出“淩空幻影”的輕身功夫,繞著二人團團旋轉,隻盼著能夠插手進去,將兩個人分開。


    奈何兩個人內力罡風猛烈,真氣彌散周圍,近身不得。


    我正自暗暗焦急之時,忽然一陣勁風襲體而至,原來是薛小六一心二用,見我環伺在旁,一掌推出,勢挾浩然內力,甚是威猛。


    我正麵接過,與他對了一掌,但覺他內力綿綿然似無絕期,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


    這番對掌之後,我已融入戰團,便一左一右兩邊夾擊薛小六。


    薛小六原本穩占上風,此時以一敵二竟也不落下風,堪堪地打了個平手。


    有幾次薛小六單掌已劈至楚無憂身側,不知為何卻忽然變換了招式,從他身旁劃過。


    楚無憂卻是越打越是心急,一招一式絕不留力,他功力與薛小六相比稍遜一籌,便是這一點差距,此時此刻卻無限放大。


    我連續推出四掌,薛小六右手見招拆招也還了四掌,兩廂真氣碰撞之下,薛小六忽然跳出戰圈,一腳踢向金槍小侯爺。


    小侯爺未有絲毫防備,給他一腳踢至台下,也恰恰因為這一腳將他從曲莫言的笛聲中解脫出來。


    他凝睛一看,周圍人不知何故將你來我往的招式演繹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薛小六此時也發覺出異樣,便縱聲長嘯,嘯聲高亢激越,經久不絕,頓時便將曲莫言的笛聲給掩蓋下去。


    我心知不妙,曲莫言此時正自全心全情投入,若是分心岔氣,輕則耗損內力,難以回複從前,重則走火入魔、一身武功盡失。


    當機立斷之下,我蘊足體內渾元真氣,大喝一聲,揉身而上,向著薛小六劈出一掌。


    薛小六頓覺一股至剛烈風洶湧而至,氣息頓時為之一窒,嘯聲立時戛然而止,他雙手抵於胸前,欲要化解這道渾元真氣,卻未曾想到渾元真氣乃是一層疊過一層,前前後後共有五層之多,待到第五層真氣湧至,薛小六口中悶哼一聲,身子若斷線的風箏般摔出十多步遠。


    我大喊一聲:“走......”


    金槍小侯爺已上前攬住楚無憂,南歌子躥至曲莫言身前,掩著三人向著夯土台後撤去。


    我左臂一提,已將第二根木樁拔出,雙掌向前推送而出,前麵湧至的五六個漢子擠在一團,無法閃避,紛紛踉蹌著後退,三四人未經站穩,竟然仰麵倒地。


    我縱身躍起,一腳橫踢之下,那根長長的木樁猶如一波浪潮侵襲而至,瞬間又倒下十多個盤龍村的漢子。


    一招得手之後,我施展出“淩空幻影”的身法,向著楚無憂、金槍小侯爺等人追去。


    一行六人奔過一座丘陵,前麵兩座山峰橫亙眼前。


    楚無憂指著右側山峰道:“這座峰頂隻有懸崖峭壁,乃是死路一條,咱們另尋它路......”


    淩煙兒伏在曲莫言的背上,輕啟櫻唇開口說:“這兩座山峰俗稱盤龍姊妹峰,峰頂皆無逃生之路,你們若是肯聽我的,我帶諸位去一個地方吧。”


    耳聽著後麵人追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當下依著淩煙兒所指方向,從盤龍姊妹峰中間穿越過去,前麵居然是一片荒蕪之地。


    這麽偌大的一片不毛之地,甚至於一根雜草也是不曾見到。


    淩煙兒手指前方,柔聲道:“那裏有一片野樹林,常年霧氣昭昭,若是咱們運氣好的話,便可以躲過薛六爺了。”


    薛小六今日本要將她斬首,淩煙兒卻還是尊稱他為“薛六爺”,可見有時候一個人心中藏有怨念,卻仍是忘卻不了童年時的記憶。


    淩煙兒自幼便稱呼薛小六為“六爺”,此時仍是順口說出尊稱,絲毫不覺別扭。


    六個人轉瞬間便奔至野樹林,隻見林前居然豎起一塊頗大的石碑。


    石碑上綠苔深重,卻仍是清晰可見三個大字——“罪己詔”,下麵豎行小字若幹,確是看不清楚了。


    自古以來,“罪己詔”都是皇帝為了收買人心而親自頒發,原意是通過自己給自己降罪,一則祈求上蒼護佑,二則表達謙遜之意。


    六人越過石碑,走進野樹林。


    甫一進來,迎麵一團濃霧瞬間便將六個人籠罩其中。


    這團濃霧,似煙非煙,仿佛自此踏入仙境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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