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之鳳”將腦袋在他身上來回蹭了兩下,忽然雙翅高高揚起“撲棱棱”地飛入黑暗之中。


    燕飛空霎時竟然有一種悵然若失的感覺,忽然之間,他覺得一個人若是孤單太久,便越是希望得到慰藉,哪怕這份慰藉不是來自朋友而是來自一隻鸞鳥也是如此彌足珍貴。


    “炎之鳳”在半空中盤旋一圈,身形漸漸放低,直至兩隻利爪在水麵不停劃過,怎料黑潭水麵死水微瀾,瞧不出有何變化。


    燕飛空卻知道“霸王蛇”一定潛伏在水中,不知何時便會破浪而出,他這邊緊張地盯著下麵水澤,身旁眾人卻陷入黑暗之中,金槍小侯爺不停板動金槍啟火開關,板了十餘次,突然閃出一絲火苗,瞬間燃燒了起來,至此眾人才重獲光明。


    薛小六適才一直站在燕飛空身旁,直至鸞鳥飛去也未曾挪動半步,這時火焰燃起,見燕飛空手掌心托著兩粒白白晶晶的珍珠,正探首向下俯看,他一個箭步邁出,左掌切向燕飛空手腕,右掌拍擊後背。


    燕飛空正全神貫注看向山腹底部,忽聽背後勁風襲來,心知不好,未及轉過身來,掌心處給人抓撓了一下,幾乎與此同時,後背已給薛小六一掌擊中,身子立時失控,悶哼一聲,從峭壁上跌落了下去。


    這一下兔起鶻落,大出眾人意料之外,薛小六仔細端詳著手中兩粒晶瑩剔透的水珠玉丸,仰天大笑兩聲,嘴巴一張,將兩粒丸子盡數吞下,臉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眾人駭然失色之際,楚無憂與南歌子幾乎同時趕至,兩個人各出一掌,楚無憂攻其上盤,一招勢大力沉的“子午開碑掌”排山倒海般推了過來,南歌子周身骨節劈劈啪啪地爆出響聲,內力運轉至右臂手掌,一道陰寒至極的掌風襲向薛小六小腹。


    薛小六一聲喝處,單掌拂出,與楚無憂硬碰硬對了一掌,楚無憂頓覺胸口氣血翻湧,薛小六掄起左腿欲要化解南歌子的攻勢,哪知南宮家傳武學確有獨到之處,南歌子身手居然不是他想的那麽平庸不堪,這一式南宮世家的“幽冥神掌”乃是極高明的掌法,竟然出手如風、快似閃電,繞過他左腿輕輕地按捺在他丹田小腹上。


    南歌子功力不及楚無憂深厚,給薛小六護體罡氣反彈開去,這一掌雖然擊中,卻隻剩下三成功力,饒是如此一道陰寒冷冽的內力仍是從薛小六丹田湧起,薛小六飛起一腳,將南歌子逼退三步,又連出兩掌迫開楚無憂。


    這才止住笑聲道:“諸位非老朽對手,容我說上兩句。”


    他話音甫落,急忙將腦袋側開,兩根銀針從麵前射過,隱入黑暗之中,曲莫言一招未能得手,欲要躍身向前,手臂一緊,淩煙兒已將一隻玉臂纏在他臂彎,對著他搖了搖頭。


    金槍小侯爺手執金槍,冷冷道:“薛六爺,暗中偷襲可算不得英雄好漢,你對著燕飛空行如此卑劣手段,今日我等若是放過你,保不齊你也會這般對待我們幾個。”


    南歌子道:“這隻老狐狸編了好大一堆的謊話,隻為了讓咱們掉以輕心,他才好暗中偷襲,將咱們一個個陸續除去,以守盤龍宮的周全。”


    薛小六斜睨眾人一眼,搖頭道:“老朽之前所說並無虛言,隻不過有兩件事卻出乎意料之外......”


    淩煙兒抬步上前道:“還是我替你說了罷,這第一件事便是你千想萬想,也料不到‘炎之鳳’確然能夠存於世間,燕公子更是做了它的主人,你若是不除掉燕公子,又如何能夠取而代之。”


    “若是傳聞成真,‘炎之鳳’輪回人間八百載,苦苦尋覓的有緣人隻有兩個而已,你又怎會甘心接受一個外族人成為本族的赤炎騎士?”


    薛小六目光跳動閃爍,道:“那第二件事又是什麽?”


    淩煙兒麵露戚容道:“你身患絕症,心心念念地想要找到‘炎鳳之淚’來解除病患,隻因本族傳聞‘炎鳳之淚’非但可以醫治百病、延年益壽,更可以增益一甲子內力修為,以此彌補你這些年來真氣耗損。”


    說到這裏,淩煙兒眸中淚花閃閃,抬起手指向薛小六道:“你......你為了一個傳說竟對著燕公子立下狠手,試問......此間英雄又有誰能容你活過今日......”


    薛小六縱聲長笑道:“煙兒,你果然是冰雪聰明,猜出了十之八九,可是你卻不知當年我還是‘瀟湘魔君’的時候便知曉了一個道理,在江湖中,誰的武功最高,誰說的話便是王道,如今我平添一甲子內力修為,昔年之仇也不必假手於人......此刻我諸般心願皆可一一達成,你我同宗同族,我自然不會這般待你......”


    淩煙兒“呸”了一聲,恨聲道:“你我雖然同宗同族,卻也有刻骨銘心之恨,我隻恨生做女兒身,不能修習上乘武功,那也是拜你所賜......”


    曲莫言站在一旁悠悠道:“薛六爺,‘鬼疰’之症在下也曾聽聞過一些傳言,卻從未聽說過此症可以根治,‘炎鳳之淚’雖是稀罕之物,到底有無效果,畢竟是無人知曉,薛六爺此舉操之過急,萬一‘炎鳳之淚’起不到作用,又該當如何?”


    薛小六聽聞之下,不禁微微一怔,他自忖隻要服食“炎鳳之淚”後,自會百病消除,身康體健,至於“鬼疰”之症萬一不能痊愈又該如何這一層瞬時之間可沒有想過。


    曲莫言目光抬起向他瞟了一眼,見薛小六麵色稍有滯疑,知道他內心起了些微變化,又淡淡說道:“歧黃之術是老祖宗傳下的瑰寶,自古以來都是循環漸進方可標本兼治,上至皇家禦醫下至行走郎中,可沒有一方一劑便可藥到病除的道理,‘炎鳳之淚’即便再是靈丹聖藥,也絕不能有悖於藥理治則,薛六爺,你說是不是?”


    薛小六給他說得有些糊塗,沒好氣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曲莫言緩緩將玉笛插進束帶中,嘴角浮起一絲微笑道:“在下的意思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但凡是沉屙難症,想要治愈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薛六爺縱然武功卓絕、罕逢敵手,但在醫家麵前也隻是一位凡夫俗子而已。”


    薛小六眉頭微微皺起,道:“那又怎樣?”


    曲莫言長歎一聲道:“在下並非是惋惜燕飛空燕大俠遭遇不測,中了壞人的暗算,而是惋惜薛六爺不懂藥理反而誤了性命。”


    薛小六聽出曲莫言諷譏之言,故意裝作不知,冷笑道:“那是什麽藥理?不妨說來聽聽。”


    曲莫言抬手在腦袋上輕輕一敲,好像想起一件事情,說道:“古時‘醫聖’張仲景所著《傷寒論》中提及‘小青龍湯’,容在下想想,好像是說道‘傷寒心下有水氣,咳而微喘,發熱不渴。服湯已渴者,此寒去欲解也,小青龍湯主之’,可見諸病百治是不大對的。”


    薛小六自幼便在盤龍村長大,雖然也曾讀過諸子百家,但如何能與涉獵頗廣的曲莫言相提並論,當即有些疑惑道:“老朽身患之症又與‘小青龍湯’有何幹係?”


    曲莫言道:“在下費盡唇舌,講的是一個藥理的問題,薛六爺不妨仔細想想,天下方劑何其繁多,為何隻有‘小青龍湯’方可醫治傷寒,且不說這副湯藥尚需文武火煎而熬之,連飲月餘才能起效,若是‘炎鳳之淚’也是這般,薛六爺豈非是飲鴆止渴,斷了自己的生路。”


    薛小六雙目之中有些呆滯,若有所思道:“你是怪我暗算了燕飛空,從此再沒有‘炎鳳之淚’供我服食,反而斷送了性命,是不是?”


    曲莫言道:“在下隻是心存一份擔憂,隨便說說罷了,薛六爺若是嫌在下囉嗦,姑且當做不曾聽過便是。”


    薛小六道:“閣下到底是何人?莫非也精通歧黃之術麽?”


    曲莫言大笑數聲,道:“在下生平涉獵廣泛,不單歧黃之術,尚有音律、詞賦均有探究,少年時曾拜在‘神醫鬼見愁’門下數年,也曾學到過一些皮毛,若是論及在下生平所好,隻怕是醫術要排在首位,音律、詞賦次之,武功居末。”


    薛小六不禁有些半信半疑,道:“‘神醫鬼見愁’是哪位高人?”


    “神醫鬼見愁”本就是曲莫言隨口編纂,當下笑道:“先師隱遁於世,並非常人可見,若非對方身患奇病怪症,先師是不屑於出手醫治的。”


    薛小六目光盯緊曲莫言道:“老朽的‘鬼疰’之症算得上奇病怪症麽?”


    曲莫言沉吟半晌,緩緩道:“若是薛六爺信得過在下,容在下給薛六爺切脈看看如何?”


    薛小六麵露狐疑之色,一步步向著曲莫言走去,待走至他身邊,突地抬起一掌拍在曲莫言胸口,曲莫言仍是麵不改色,反而麵露笑容道:“薛六爺是害怕了麽?”


    薛小六這一掌全無內力,輕觸即放,將左手放在曲莫言麵前道:“如此有勞閣下了。”


    曲莫言嘴角忍不住有一絲抽動,卻仍是麵色平緩,將薛小六左臂托起,三根手指向著他腕間脈搏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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