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槍小侯爺道:“其實不然,梅兄誌趣高雅,平素結交摯友中少有庸俗之輩,官府中人多有爾虞我詐之徒,他不願與之攀交也是有的,但在下雖是生於官宦之家,卻如同閑雲野鶴一般,故而隻身闖蕩江湖,著實結交了一眾弟兄,也算不得稀奇。”


    燕飛空頷首稱是,金槍小侯爺將兔肉烤得外焦裏嫩,撕下一塊丟了過去,燕飛空劈手接住,咬了一口道:“侯爺,向你打聽一件事。”


    金槍小侯爺微怔道:“燕兄盡管問,在下定當知無不言。”


    燕飛空道:“侯爺可曾聽說過血月宮?”金槍小侯爺點了點頭。


    燕飛空又道:“當年血月宮和夜魔蕭殘心一戰,不知侯爺是否有所耳聞?”


    金槍小侯爺道:“那一戰原是不聞於江湖,武林中知道的人並不多,不過在下府中門客眾多,有一位高手卻是恰逢其會,有幸得以目睹當年一戰。”


    燕飛空神色頗有些激動,追問道:“不知侯爺府中哪位門客?”


    金槍小侯爺沉吟道:“‘漠北一道煙’葉不落。”


    南歌子本來站在一旁靜靜聽他們說話,此時不由得大吃一驚道:“‘漠北一道煙’?莫非是昔日獨闖西域打遍無敵手的葉不落麽?”


    燕飛空對這位葉不落的名頭倒也聽過,隻是此人的名號在西域震爍古今、一時無倆,初時中原知之者甚少,但隨著中原武林門派近些年與西域諸派往來漸密,“漠北一道煙”的名頭在中原越傳越是玄乎。


    隻是眾人沒有想到這麽一位傳聞中的絕世高手竟會是金槍小侯爺侯府的門客。


    金槍小侯爺給眾人分發完兔肉,這才帶有歉意道:“葉不落曾經提及夜魔蕭殘心那一戰後生死未卜,而血月宮卻從此在江湖中隕滅無蹤,但個中詳情究竟如何?葉不落卻不曾細說,燕兄若是有心知曉,不妨此間事了之後到府中一敘。”


    燕飛空見他說話時眼光望向遠處,一時之間無法確定他這席話是真是假,至於葉不落是否真的未曾吐露過其中的實情,眼下金槍小侯爺這番話的意思再明顯不過:若要知曉當年的經過,非得離開此地不可。


    如今這幫人在曆經千難萬險之後,無形之中皆是以他馬首是瞻,目光不約而同地停在他的身上。


    燕飛空心道:無論如何,隻要不脫身離開此地,金槍小侯爺斷然不會將血月宮和蕭殘心大戰之事吐露分毫,看來當下之急便是要重返中原故土,但眾人困在群山之中,瞧著日色尚可分出東南西北,若是想要積木成舟隨波逐流漂泊至中原,唯一穿梭兩地的人選此刻又雙目已盲,內力全失,直如廢人一般。


    他原先將希望寄托於炎之鳳身上,但這時抬頭看天,除了一片蒼茫無垠,瞧不見一龍一鳳半點影跡,或許這兩隻上古時代的神獸隻因未知的浩劫而降臨凡間,如今脫困而去,至於能否再度重返人間尚是未知之數。


    好在此處闊葉粗樹甚多,漫山遍野到處都是,千年成木難覓,百年逾齡的闊木放眼望去盡染層林。


    眾人飽餐一頓之後,燕飛空領著南歌子和金槍小侯爺攀上一處高峰頂巔,放眼四望,隻見群山西側一片海藍,時不時有巨浪翻滾,侵襲而來。


    南歌子有些喪氣道:“看來這裏隻是懸於世外的孤山懸脈,如若四周都是這樣的巨浪滔天,便算是伐木成舟,也下不了水。”


    金槍小侯爺心中也是如此想法,這時南歌子忽然拍了一下腦袋,道:“燕兄,不如咱們找回盤龍村,從深潭中潛渡回去,豈不是個好辦法?”


    燕飛空苦笑道:“那座深潭連接地下暗湧,水勢湍急,咱們順流而至倒是容易,若是想要逆流回去......嘿嘿......”他連連搖頭,其意不言自明,縱然一個人武功再是高強,也決計不能對抗自然力量。


    金槍小侯爺眺望一會,才緩緩說道:“薛六爺曾經說過每年終有幾日,風向逆變,順風而行便可自回中原,梅又夕便是如此,難不成要我等再此等上一年?”


    燕飛空道:“困在此處亦是無法可想,不如咱們先到海邊再覓良策。”


    當下三人躍身下峰,與眾人說明緣由,楚無憂負起薛小六,淩煙兒走近燕飛空身畔,低語道:“燕公子,生死有命,若是你不嫌棄我,我必追隨你左右。”


    燕飛空默然無語,領著眾人一路西行,越過幾道山麓,直走到天黑,才隱隱約約地聽到驚濤拍岸的聲音。


    此時已是繁星點點,一彎明月懸在天空,灑下冷清月色。


    燕飛空等人循著海浪拍擊石塊的巨響,披星戴月中翻山越嶺,終於來到岸邊。


    夜空下的海岸當真是海天一色,遠端的盡頭如同陷入層層迷霧之中,呈現出昏昏暗暗的顏色。


    一陣海風肆虐而至,不由得涼意襲來,眾人躲在一塊巨石後麵。


    燕飛空幾人席地而坐,淩煙兒隻好靠著石壁瑟縮著,蘊藉著月光看著燕飛空。


    一洗皎潔的光暈投射之下,照映出燕飛空棱角分明的俊朗麵龐來,淩煙兒輕歎一聲,耳中聽著金槍小侯爺的話聲傳來。


    “燕兄楚兄,大夥兒總不能在這裏待到風平浪靜、風向逆轉之時再謀出路吧,這要等到何年何月,不如咱們問問薛六爺如何說法。”金槍小侯爺想到楚無憂當初獨自駕舟而至盤龍村,轉念又想起薛小六盛年之時更是往返於盤龍村與中原武林之事。


    薛小六伏在楚無憂背上時已是虛弱不堪,不久便昏死過去,此刻躺在楚無憂與燕飛空中間,一直未曾醒來,不過氣息尚算均勻,顯然性命無礙,至於何時能夠醒轉,那是誰也不知。


    燕飛空曾給他續過一些真氣,護住他心脈不斷,隻不過薛小六體內殘留的兩成真氣才是他續命的根基所在,眾人聽到金槍小侯爺這一番說辭,都忍不住看向薛小六。


    南歌子武功雖然算不得頂尖,但身在名門望族,所見之事頗廣,當下幽幽說道:“這老頭一身真氣所剩無幾,隻怕沒有三四天不會醒來。”


    燕飛空點了點頭,道:“眼下當務之急便是等待薛六爺醒來,否則誰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離開這裏,侯爺,楚兄,如今之計便是要在附近尋得一處落腳之地好捱過這幾日。”


    眾人皆點頭稱是,南歌子忽然道:“適才途經半道時,曾見過一個山洞,大夥兒不如過去看看,離得不遠,便在那片樹林旁邊。”


    淩煙兒突然道:“我也曾見到那個山洞,燕公子,不如我陪你過去看看如何?”


    燕飛空霍然起身,說了一聲:“好。”便隨著淩煙兒向著密林走去,南歌子本想與他同去,想了想還是身子向後倚靠在石頭上,合上雙眼。


    淩煙兒領著燕飛空步入林中,燕飛空見她全身瑟瑟發抖,顯然是禁不住夜風寒涼,便將身上破敗不堪的外衣脫下給她披上,淩煙兒低聲道了聲謝,腳步加快引著燕飛空向東南方向走去。


    這一片樹林倒不算寬廣,兩個人一前一後地走著,淩煙兒道:“燕公子,若是那隻大鳥突然飛回,你願意帶著誰離開此地?”


    燕飛空未加思索道:“自然是同來同往,隻不過這麽多人,隻怕不能一起離開。”


    淩煙兒道:“若是大鳥飛回,燕公子盡管帶著別人先行離開就是,我在這裏等你最後一個來接即可。”


    燕飛空略顯詫異道:“為何這般說話?”


    淩煙兒道:“女人總是相信直覺,燕公子絕非拋下朋友之人,何況是......是一個弱女子。”


    燕飛空道:“承君惠言。”二人走出林子,來到山腳下,果然看到一堆灌木叢後有一個洞口顯露出來。


    燕飛空輕輕躍過灌木叢,走了進去。


    迎麵一陣濃重的腥臊味撲鼻而來,大概這個洞中居住著某種野外動物,燕飛空不禁屏住呼吸,向著裏麵看去。


    裏麵居然有“淅淅索索”的聲響傳來,燕飛空凝睛看去,原來在洞中深處的一堆枯草上有兩個類似花斑貓一樣的小家夥在嗷嗷待哺。


    燕飛空一見之下,立時退了出去,淩煙兒剛步入洞中,見燕飛空從洞內走出,問道:“怎麽了?”


    燕飛空道:“這裏是花豹棲息之地,休要擾了人家。”淩煙兒隨他走出洞中,燕飛空借著月色向山上看去,隱隱約約地有一處地方黑黝黝地像是裸出的岩洞。


    這時忽然林中發出一陣低吟,一隻黑影悄無聲息地掩了過來,燕飛空內力精深,早已聽得動靜,手腕輕抖,掌緣托在淩煙兒腰畔,雙足發力,身子瞬間冉冉升起,至一處凸起的石棱上再用力彈起,兩個人已飄入洞口。


    此處無遮無礙,上弦月斜掛夜空,月光透入洞中,照得地上幹枯一片,燕飛空淺嗅一口,並無異味,心想這裏隻需鋪上一些幹草,應付幾個人居住應是無礙,便開口道:“淩姑娘覺得這裏如何?”


    淩煙兒正要說話,腳下一個趔趄,好似踢到一樣東西,隻聽連續幾聲“哢嚓哢嚓”,一副白骨零零散散地碎落在她腳下,月光映照之下,更是顯得白骨森森,詭秘萬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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