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呢?”張娘子問道。


    攸寧道:“信誓旦旦,不思其反。莊驥的家裏傳來消息,說他在京都,與丞相之女結了親家,他家呢,便急匆匆要和段家退婚。老塾師一口氣吐了血,請了郎中來,但病勢太急,回天無力。


    “段雲裳給老塾師送了葬,一個人在家裏居住,很快形容消瘦,夜夜在院子裏,從雲霞看到月亮。


    “她死的時候是一個月夜。”


    攸寧不說了,她也抬起頭來看著這千雲晚霞圖。


    張娘子聽了,手被針紮了一下,急急地收了回來,滲出了血珠。


    攸寧見了,急忙讓夥計拿來了藥膏,讓張娘子抹了抹,又道:“這千雲萬霞,是她滿懷期待地等他歸來的時候繡出來的,但前後的心境也卻有不同。”


    張娘子有點兒恍惚,道:“都是可憐人。”


    此時正好到了午間,雲棲樓裏人來人往,攸寧讓夥計開了一間廂房,備了午飯,請張娘子一起吃午飯。


    張娘子再三推辭,攸寧一直堅持,她也就不再推辭了,同攸寧一起上了樓。


    菜品都很清淡精致,張娘子似乎許久沒有吃過這樣隆重的宴席,卻也是不慌不忙地拿起筷子,並不猴急。


    攸寧問道:“張娘子就是蘇城人士嗎?”


    張娘子道:“我是京都人,家人被路上的歹徒殺了,我表哥原是蘇城人,但他們家似乎犯了事情被流放了,可我人微力薄,不知他們究竟是犯了什麽事,又最終去了何處。”


    攸寧道:“那娘子今日繡這千雲萬霞是為何?”


    “是衙門裏有位東方大人的夫人,聽說了這千雲萬霞在你處,在繡娘中出了高價,昨日已經有許多人來看過,皆說繡不來的,我看了看,恰好會這種針法,於是想試一試,這還要多謝你們給我方便。”張娘子斯斯文文的。


    攸寧道:“這也不算得上什麽,隻是一點心意而已。”


    張娘子突然抬眼問道:“寧姑娘,剛剛你說那個段雲裳的故事,是什麽意思?”


    攸寧道:“娘子這樣問,又是何意?”


    張娘子道:“也許是我多想,不知道寧姑娘是不是不想讓我再繡。”


    攸寧道:“娘子怎麽這麽說,雲棲樓愛才,怎會不讓你再繡?”


    張娘子道:“可是你今日所說的段雲裳之事,實在是太過悲切。”


    攸寧點點頭道:“雲棲樓所收藏品皆有往事,但往事皆苦,這些藏品的創作者曆經千辛,才得出這樣一點點東西流傳於世,我倒是想問娘子如何感想。”


    張娘子道:“如何感想?此時我衣食尚憂,繡圖為生,如何能有感想呢?我雖愛女紅,但若是始終無人買我的繡品,我能怎樣呢?”


    攸寧道:“假如今日雲棲樓讓你來,在我們夥房裏洗碗,有衣有食,你可會放棄今日繡圖?”


    張娘子想了片刻,搖搖頭道:“不會。”


    攸寧問:“娘子剛剛不是說,衣食尚憂。我們若能給你衣食,有何不可?”


    張娘子道:“這千雲萬霞,我應該能繡完,隻要我繡完,便有了衣食。”


    竟然如此自信。


    攸寧道:“我憐娘子身世,這幾日你既然在雲棲樓,那我便會吩咐雲棲樓的夥計為你送吃食,盼你一切都好,繡圖也順利。”


    張娘子聽言道:“多謝寧姑娘的好心,來日我必當報答。”


    攸寧與張娘子飯罷,閑來無事便去午休,休了半晌,突然有人來敲房門,攸寧睡眼惺忪,卻不知出了何事。


    “寧姑娘,那位歐陽公子在樓下候著了。”


    歐陽?


    攸寧瞬間從床上坐了起來,捏了個訣,將自己的形容修飾了一番,仍然困意不減,於是念了一個清心咒,這才緩緩地走下樓去。


    “歐陽公子,今日也是來看畫的嗎?”


    樓裏十分熱鬧,但攸寧的聲音清脆響亮,眾人皆抬頭望了一望。


    原來是寧姑娘。


    眾人一看,那位歐陽公子居然也在場。


    攸寧並不著急問他立約之事,隻是如閑談一樣說話,慢慢走到他身旁。


    歐陽遠道:“不,寧姑娘,我今日是特意來尋你的。”


    攸寧挑眉,坐在桌子旁,用手輕輕摩挲著杯子,道:“歐陽公子,可是想好了?”


    歐陽遠也坐下,雙手攥了攥拳道:“是。”


    眾人皆是屏氣細聽。


    攸寧道:“若是你不願意,那便不用說下去了,我也不想聽什麽婉拒的話,我都能了解。”


    “我要與雲棲樓立約。”他道。


    攸寧的眼睛亮了。


    “公子可說的是真的?”


    旁邊的夥計看見勢頭,立馬去尋周祺,周祺也趕了過來,手上拿著一張紙,遞給攸寧。


    攸寧瞥了一眼,遞給了歐陽遠。


    她當日承諾的都寫在裏麵,他應當做到的也在上麵。


    “你若是還有什麽要求,可先提一提,我們再商量一會兒。”


    歐陽遠搖了搖頭,道:“我乃是籍籍無名藝術生,得遇雲棲樓青睞,本就不該多要求什麽,於我而言,已經足夠優待了。”


    攸寧道:“但這幅畫,還需要等鑒賞會完了之後才能給你。”


    歐陽遠點點頭,簽了約,印了指紋。


    攸寧笑道:“從此以後,歐陽公子的事情就是我們雲棲樓的事情。”周祺點點頭,讓夥計帶了些禮品,與歐陽遠一同回家,並且叮囑他們,看看歐陽遠家中有沒有什麽缺少的物件。


    他們一齊走了出去,攸寧繼續在店裏喝茶。


    慕歌坐在她身旁道:“聽聞你剛剛,與那歐陽遠立約了?”


    攸寧輕輕吹了吹茶,小小地啜了一口,道:“你來得晚啦,他剛剛走呢。”


    慕歌也自己倒了一杯茶,道:“其實你隻要將畫賣出,為何還要做這樣的事情?”


    攸寧笑道:“賣畫容易,可是歐陽遠這樣的家庭,守不住這幅價值連城的畫。畫在我手中之時,那殷四且這樣為難我,畫若在他的手中,你猜猜殷四會如何?”


    慕歌道:“比起你這個硬骨頭相比,這個歐陽遠,是一個不值一提的小蝦米啊。”


    “《三十四神仙卷》選了他,我為他開心,但卻不想因此給他招來禍事,既然如此,就以我們雲棲樓的名義將他護住,告訴眾人,畫雖然給了歐陽遠,但歐陽遠這個人,與我們雲棲樓依然有關。這樣一來,他們起碼有所忌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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