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棋見林容麵色不佳,問道:“公子可是擔心那兩位小姐?”


    林容點點頭道:“我確實是擔心她們。”


    思來想去,林容有些坐立難安,好容易到了傍晚,凝香閣還未有什麽客人去,他便早早地過去了,見了周媽媽便問:“思林姑娘可回來了?”


    周媽媽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色來,道:“思林啊,她說她和阿繡去鎮子外玩耍一日,今天不回來的。”


    “什麽?”林容握緊了拳頭。


    不回來?一夜不歸?


    林容更加憂心了,在他的記憶裏,齊嶺有時會變得極為可怕,尤其在他摔斷了腿之後,時不時會出現一些狼嚎之聲,他回家之後,身上劇痛難忍,又夜夜噩夢,連日高燒,好不容易才活了下來,但活下來,也是個廢人。


    說起來,若不是徐音將他的雙腿複原,他如今怎能像個平常人一樣行走自如?


    他又想起了自己對徐音的癡念,奇怪的是,原先日日夜夜念著,自從胡靈登台舞了之後,他心裏偶爾想起的,確實她在台上的絕妙舞姿。


    以及她能驚動人心的笑容。


    可是,天色將晚,城門將閉,該怎麽尋她呢?夜一深,路就更看不見了。


    她們,會不會在鎮外尋了住處呢?若是這樣,倒也安全,可萬一沒有呢?若是她們兩個人在山間遇上了什麽猛獸,明日再見的豈不就是她們的……


    不,不會的。


    他不敢在想下去,回家裏的馬廄裏牽了一隻馬,揚鞭向鎮外的村子跑去。城門還沒有關,鄉裏的人們都在生火做飯,家家炊煙四起。


    他一家一家去問,是否有見到兩位帶著帷帽的鎮上來的姑娘,她們可有來借宿?


    可是鄉裏人皆搖搖頭,表示他們未曾見到過什麽女子。


    林容望著漸漸暗下來的天色,以及山脈上懸著的血紅色的夕陽。


    若這就是胡靈的血,那該如何呢?


    美貌的她,動人的她,善舞的她,瀟灑的她,還有不愛搭理他的她。


    血色的殘陽一點點墜下去,墜落下去。


    既然來了,怎有不見到她自己就回去的道理?他將馬鞭一打,馬兒奮力向前奔去。剛剛聽路人說,妙齡山就在齊嶺的深處,雖然不知道她們究竟有沒有出來,但是他往前去看一看,也許就能心安。


    心安?


    他突然覺得有些怪,為何找不到她,自己心就不安呢?


    他也沒有細想,天就快暗了,天暗之後,這山裏有什麽,可就不好說了。


    -


    這邊,胡靈與阿繡早晨來到了妙齡山,坐在竹子林裏,阿繡使了術法,讓竹林之中讓出一小塊地方,她們便在這之中度過一夜。


    阿繡手巧又細心,帶了幹糧和酒,用了一個酒袋子,使了個小法術,裝進了一壇子的酒來。


    徐音愛酒,胡靈的父親愛酒,但胡靈自己嘛,說不上愛不愛的。阿繡說,夜裏山中露寒,喝點酒可以暖暖身子,她便隨著她去置辦這些東西了。


    阿繡帶了一些在凝香閣做好的吃食,什麽酥豆子,烤雞肉呀,還有一些小甜點。她不知從哪裏扯來了一塊布,墊在青草地上,胡靈歪著頭問她道:“你怎麽這樣懂得,又這樣愛麻煩?”


    阿繡道:“姑娘既然到了人間,人間的麻煩事自然也要試一試,反正能活得千歲萬歲,做這種事情權且算是消磨了。”


    消磨。


    她說得也對,妖精能活這麽多年,有妖享盡人間情愛之樂,有妖專心修煉體會道法,有妖浪遊天地攀山赴海,有妖入官場入後宮。


    一世一世慢慢消磨,若是保養得宜,也能活個十幾萬歲。當然,若是有了仇家,兩相爭鬥,指不定什麽時候一條命就隕了。


    他們是世間的精靈,神識是上天賜予的。這種神識有時候太寂寞了一些,有時候又覺得它很好。


    阿繡道:“我從小便長在這裏,第一次破土,山上有一滴清露來澆灌我,我便很開心。大概就是這樣的時候,春日,我奮力長高,我想攀上去看看日頭,也想看看月亮。”


    胡靈道:“你這做植物的,確實比我們這些做狐狸的詩意得多,我就記得還小時自己在山裏亂爬,有一日,不知怎的掛在了樹枝上,我狠心的爹娘也不來尋我,最後是我姐姐找到我的,找到了我卻不救我,還將爹娘叫來,將我笑了一笑,這才救下來。”


    阿繡輕笑道:“姑娘小時候居然如此可愛。”


    胡靈道:“就是皮實了些,算不上可愛。”


    阿繡指了指一個山坳,道:“你看,那個山坳。”


    胡靈順著她的手看去,眼睛突然亮了起來,道:“你真的沒有騙我!”說完,化成了九尾狐狸身子,直直奔著那山坳去。


    整個山坳都是杜鵑,紅色的,紫色的,滿滿地開著,像是天上的神仙落在山間的一塊綢緞,十分鮮豔。


    白色的狐狸在山中雀躍。她跑著,笑著,在山坡上打滾,摘了許多杜鵑花,編了兩個大大的花環,又跑回了阿繡那裏,給她的頭上戴上。


    然後趴在她的身子上道:“阿繡啊,你先前是個竹子,不會走不會動,是不是很辛苦?”


    阿繡道:“辛苦?我不覺得辛苦。在我會化成人形之前,我根本不知道會走會動是什麽感覺呀。我是竹子,就應該筆直站立在山林之間,隨風搖曳,這是宿命。”


    胡靈笑道:“什麽宿命啊,宿命是你成為阿繡,當一根普普通通的竹子算什麽宿命。”


    阿繡笑道:“姑娘,若是這烏竹沒有你的意中人,你要去哪兒?”


    胡靈道:“天下之大,尋一個意中人嘛,我又不趕時間,你同我一起,我有位姐姐,在人間許多年,也掙了許多銀子,一定夠我們吃香喝辣的,你不用擔心。”


    阿繡道:“我擔心什麽?我現在就是一顆繡球,連竹子都不是了,我若是不吃不喝,也沒有什麽礙事的,隻是會閉了神識而已。”


    “閉了神識?你竟還能這樣?我身邊都是寫走獸成精的,實在不知道你們這些樹木的規矩,居然這麽有趣的嗎?”胡靈有些好奇了,“那你們最害怕什麽呢?”


    “當然是火呀。若你拿著火將我燒一燒,那阿繡真的屍骨無存啦。”


    胡靈道:“燒你是屍骨無存,難道燒我就不是了嗎?”


    阿繡道:“我的法術對火不太有用吧。”


    胡靈點了點頭,此時,寂靜的野外似乎傳來什麽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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