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飄起涼薄的細雨,這跟當地的氣候極不相符。不過怨魂既然能讓六月飄雪,當下這茫茫的埋骨之地,好像發生什麽,都不算過分。


    他們好像是感受到了罪魁禍首的到來,就連風的嘯聲都變得更加狂湧。它吹來,把所有的黑色頭套,都刮的獵獵作響。


    董事會最大股東奎雷施,他在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公司內部決策的走向。最為重要的一點是,在“商業機密”這件事上,他是絕對的擁護者,是鮮明的站在這一陣營的領頭角色。


    是他,對所有外界環境組織的抗議,報以輕蔑的一笑。


    是他,對內部尚有良知的下屬的質疑,報以蠻橫的嗬斥。


    是他,將mic的化理性質,中毒的防護措施治理措施,給一舉燒掉。更甚者,他們可能壓根就沒有這樣的措施。因為在他們看來,對這些措施的研究,毫無疑問是浪費時間浪費金錢,並且毫無必要的。


    最後,是化工廠當時的最高負責人,還有他的副手。


    李陣鬱那天從化工廠裏走出來的時候,他沒有看到的那些屍體,就是他們的屍體。


    他們當時是在現場的,可他們知道該怎麽逃,所以他們安然無恙。所以他們,此刻跪在了這裏。


    在此之前,他們正在盧森堡的迪基爾赫,享用著一頓兩百美金的晚餐。李陣鬱派過去的人,幾乎沒費多少力氣,就將他們找到。帶回來的路上,也一點都不坎坷。


    至於安德森,和奎雷施。將這兩人帶來的過程,不過隻多了一點曲折。他們的安保力量,在jk麵前,堪比螻蟻。


    停留在這些渣滓身上的目光,在良久之後終於是被收回。李陣鬱合了一次眼,摒去所有鑲嵌在睫毛上的水滴,隨即向那位士兵看了過去。


    他沉沉的開口,用實際卻又不帶半點感情的聲調說道:


    “bringherbackonline.”


    喚醒他們……讓他們重新上線。


    這一句話,染著機械式的冰冷,染著吊詭的寓意。


    一個人,怎麽重新上線?


    其實很簡單,一針解毒劑就可以了。


    他們之前行動時,姿態關節的僵硬,正源自於一種神經控製毒劑。目前為jk所有前沿部署的武裝力量的標配,仍舊在比利時那邊的傑森,拿到的是更高的版本。


    之所以將其形容為“上線”,便是這種毒劑,在經過靜脈或者是肌肉注射後,能夠迅速控製神經節點的反射,控製任何一種行為判定,更甚者,可以控製一個人的本能——呼吸的本能,心髒搏動泵血的本能等等。


    一經注射,人就好比像變成了機器,此刻的他們,就好比進入了待機狀態。


    一般這種毒劑,是用來押解極度危險的武裝分子時用到的。它為他們保留了眾多感知,卻限製了自我主觀行動的能力。


    而今天的這五人,無疑受到了特別待遇。


    行事毫無拖泥帶水的那位士兵,一句話不曾多言,隻是徑直轉到他們身邊,替他們注射完解毒劑,並解開頭套。


    驟然變亮的光,刺目而來,伴隨著毒劑的消退,神經節點重新開始閃爍。慢慢能夠控製身體的他們,原本僵硬的肢體漸漸消融,像是失去了骨頭一般,卻仍舊保持著跪地的姿態。


    李陣鬱沒有去理會他們,而是從那名士兵手裏,接過了一把伯萊塔。


    風比剛剛要更加猛烈了一點,今天的李陣鬱,穿著一件白的有些慘淡的襯衫,袖口的第一二顆扣子都沒有扣。腕骨一側,衣袖於這風中,正狂熱的在舞。


    這狂熱,和他臉上的靜默無常,形成著最鮮明的對比。


    等到那五人麻痹的舌部一恢複,現場頓時響起了一連串浮動的人聲。這片人聲裏,有驚恐,有怒罵,有疑惑。


    緊接著,最先有一人想要起身,卻因無力而撲倒在地。


    於是乎,四圍又多了一些揚起的灰塵。那人無意義的揮舞著手臂,到這裏,總算是有人,將死亡逼近的惶恐,將前麵那些長眠於此的人的惶恐,給徹頭徹尾的經曆了一遍。


    那個人,就是安德森。


    如何能給一個人最大限度的絕望?


    答案,不是什麽狗屁希望,而是先讓他有恃無恐。


    他揣著對國際通緝令,對引渡條約的視若無睹,逃離了審判,在毫不擔心中度過了一段悠閑的日子。哪怕國際上的聲音再強烈,他也始終清楚的知道,新德裏絕對不會希望印美關係因博帕爾毒氣案繼續緊張下去。


    正是如此,上一秒,他還在天堂。下一刻,他就抵臨了地獄。沒有什麽是比這更能讓人絕望的了,所以他崩潰了。


    他甚至都沒搞清楚自己在什麽地方,甚至都沒看清楚自己麵前到底是什麽……他隻看到了麵前那人,手上的那把槍。


    他在地上掙紮,說著不明正體的話,臉上是大片大片褐色的塵土。


    與之相比,另有一人的表現,則要顯得鎮定的太多。


    作為董事會的最大股東,他執掌著的不是一個公司,而是自己背後的財團。對於物質和財富,他可能在意。但在他眼裏,更為執著的事情,是那種挑戰的過程,是那種站在巔峰之上的血統。


    古老的家族執掌人,向來如此,這也是他們蔑視一切的由來,他們天生就認為自己,高人數等。


    即便在此刻,他仍舊保有著自己可笑的所謂傲骨。


    他慢慢的挺直著脊背,目光在李陣鬱身上停留片刻後,轉而到了麵前的那片墓園。隨後他的眼皮沉下,像是若有所思。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那裏麵絕無悔意。


    以上種種,五人的畫麵。對此,李陣鬱其實全程都未有在意。


    準確來說,他壓根就沒有去看他們。他隻是在接過那把槍後,撥動著手指。槍是伯萊塔92f,彈容一共有十五發,這裏一共隻有五個人。所以他木然的從彈匣裏,一發又一發的,退著子彈,動作緩慢,銅色的子彈帶著金屬的反光,沉重的落下。它們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化作最後的晚鍾。


    直到子彈退到最後五發,將彈匣重新安回,打開保險的李陣鬱,這才將目光轉到了那五人的身上。


    他望著剛好冷靜下來的他們,問道:


    “你們知道這裏是哪裏嗎?”


    那是一腔很輕很輕,卻跟縹緲完全無關的聲調。沒有人知道,這聲調裏其實帶著回憶,帶著虛無,帶著迷惘。


    沒有人接話,隻有某些人的喉結有過數次的上下湧動。


    李陣鬱亦沒有半點替他們解答的想法,他把握搶的左手垂到身側,朝那名士兵以目示意。隨即朝著那片墓園,邁開了步子。


    領會意思的士兵將那五人催促起來,在他們身後,抵著他們跟了上去。


    步伐踉蹌的五人不知道此刻懷揣起了什麽心思,隻知道他們沒再有一人開口,就連安德森,也隻是麵容忐忑。


    就這樣向前,李陣鬱帶著他們進入了墓園。


    但他並沒有過度深入,隻是避開著這裏政府方麵的人,槍身沒有過度收斂,就那樣隨意的掩映在側麵,並擦著墓園的邊緣,很快轉去了另外一個方向。


    在墓園裏穿行的時間,不超過兩分鍾。土堆和墓碑之間的縫隙狹窄,堪過一人,像是一睹密不透風的牆,像是一座死寂冰冷的迷宮。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永無止燼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JK暗湧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JK暗湧並收藏永無止燼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