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少白進到船艙中,掀開貨艙隔板,見貨艙裏碼了幾十袋子糧食。知道五萬兩銀子已被拆散,混裝在糧食裏。隨手打開一個麻包,伸手進去摸出一個銀錠,放在嘴邊親了一下,臉上露出愜意的笑容。


    何少白心情甚美,不由得哼唱起來:“自從歸順了皇叔爺的駕,匹馬單刀我取過了巫峽。斬關奪寨功勞大,軍師爺不信在功勞簿上查一查……”


    旁邊幾位江湖朋友紛紛拍掌叫好,何少白越發得意,道:“有了這筆錢,咱能給朝廷唱一出大戲,諸位仁兄,何不就留在此地,與少白一起幹一番大事業!”


    “何大少爺會唱戲,咱們隻會看戲。”


    “家中尚有妻兒老小,光聽戲不管飽,這腦袋還得留著吃飯用呢!”


    “……”


    何少白微微搖頭,道:“好,道不同不相為謀,少白感謝諸位仁兄一路護送,這是兩千兩銀子,明日兄弟就不能親自送別諸位啦!”


    領頭的接了銀票,揣在懷裏,向何少白抱拳道:“他日何大少爺歸鄉,弟兄們一定擺酒為您接風洗塵,再聽您唱一出全本的‘定軍山’。”


    “少白可不是戲子,我要唱的‘定軍山’,諸位仁兄怕是聽不到啦!”


    眾人得了銀子,心滿意足,又吃了些東西,都擠到後艙去休憩了。


    何少白摸出懷表,看了看時間,已到亥時一刻。聽著岸上還未有動靜,不由心焦,自語道:“他們該到了啊——”


    “早就到了!”船上有人接話。


    話音一落,緊接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船艙門口。


    “啊……是,是你,謝兄,你,你怎麽來啦?你,你走道為何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何少白臉色刷得白了,結結巴巴說不成話。


    “少白賢弟能到的地方,謝某自然也可以到。”謝玉田坐到何少白對麵,笑吟吟地望著他。


    何少白終究是見過大場麵的,很快便恢複鎮定,道:“謝兄來得正好,少白叫弟兄們去岸上弄些酒菜來……”


    謝玉田擺擺手,“這頓酒怎能叫少白賢弟破費。等到了通州,愚兄會設一席款待宴感謝你。”


    “謝兄客氣啦,我們兄弟之間何必提感謝二字。”


    “哼,還是要感謝的,畢竟十幾箱子銀貨,從北到南兩千裏地,一路上不知費多少周折,少白賢弟勞苦功高啊!”


    “謝兄此話什麽意思?”


    謝玉田用腳尖點點腳底下的貨艙隔板,二郎腿打個節奏,哼唱道:“一個西川威名大,一個鎮守在長沙。二位老將齊上馬,得勝回來把功加。”


    何少白唱的是黃忠,謝玉田扮的是諸葛亮,戲裏戲外,何少白都成了謝玉田的馬前卒。


    謝玉田是來取銀子的。


    何少白不由一陣驚懼,他原以為謝玉田不過一介武夫,未料到他的心機如此之深,竟然能從鎮江一路跟蹤他到南京,而且跟到了船上。


    大意了,大意了!早知如此,該隨他先去通州,將鏢務解決了的。如今銀子就坐在他屁股底下,要將他騙走隻怕不易。


    “謝大俠,咱不是全說好了麽,等上少白幾日,待我請了總督大人的手令,我們一同去通州大生紗廠,您怎麽找到這兒來啦?”


    “不勞少白賢弟費心啦,有現成的銀子在這裏,何必去麻煩總督大人!”


    謝玉田說著站起身來,衝著艙外打了個呼哨,拉長聲音喊道:“合吾——”


    艙外立刻有人回應:“合吾——”


    接著船便慢慢動起來。


    “你不是一個人?你要幹什麽!”何少白叫道。


    “開鏢局的四海皆朋友,我謝玉田怎會是一個人。少白賢弟請坐,隨我去通州走一趟,那裏的江口刀魚最為鮮美。”


    “謝大俠,你不能言而無信!少白已於你打了借條,五爺也具了名,這船銀子便是少白的啦!”


    謝玉田不理會他,隻似笑非笑地拿眼睛瞧著他。


    “兄弟們,快過來,有人要搶銀子!”何少白衝後艙高喊。


    眾人呼啦圍過來。何少白道:“去幾個上船,快將船停下來。”


    謝玉田依然端坐不動,看著眼前這幾位北方漢子,笑吟吟地道:“不幹你們的事,別為些許賞錢丟了性命。”


    “姓謝的,你還敢殺人不成?”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五萬兩銀子,死幾個人是值得的。”謝玉田道。


    “不一定誰死呢,我們可是人多,”何少白道:“謝大俠,何苦呢,少白苦口婆心和你說了一路,你為何就是不開竅?這筆錢是用來做大事的,並非裝入我何少白私囊,你難道要做一個千古罪人嗎?!”


    “少白賢弟,此言差也,你搶了謝某的鏢,怎麽反倒要謝某做罪人?哈哈哈,謝某豈不成了千古奇冤!”


    船上傳來“乒乓”的聲音,也隻是三兩聲的樣子,便無聲無息了。


    船依然在慢慢地出港。


    梁子成押著捆好的兩個人走進來,衝何少白一抱拳,笑道:“喲,這不是何家大少爺嗎?幸會幸會。”


    “你,你也到了南京?”何少白越發地吃驚。


    梁子成說的也是謝玉田那句話:“南京又如何,何大少爺能來,梁某就來不得嗎?”


    “你們,你們六俠都來啦?”


    “何大少爺說我們兄弟未見過世麵,所以嘛,我們便來此開開眼界嘍!”梁子成說完哈哈大笑。


    “你們可真是用心良苦,”何少白苦笑道:“謝大俠,你焉知這船銀子到了南京不會立刻分走,若在半道上便轉運了呢?”


    “謝某運氣好啊!”


    何少白明白了,謝玉田說的是心裏話,他就是在碰運氣。謝玉田的運氣比自己好。


    那日在何家莊園,謝玉田是被動的。聽戲也罷,夜飲也罷,全在何少白的掌控之中,有王五爺在場,謝玉田不能翻臉,翻臉也無益處,因為銀子已經不在莊園裏。


    被迫接受“借銀”的約定之後,謝玉田送五俠離開,六兄弟都不甘心。魏滄海經過一番分析,認為何少白在南京任職,最熟之地莫過於南京,銀子的落腳之處也隻能是南京。這麽大一筆巨銀,何少白不會輕易讓別人過手,肯定要等他到南京後再處置。於是六俠一致決定南下碰碰運氣,能截住銀子再好不過,截不到便仍依著何少白的法子來。


    於是五俠先行一步,順運河一路南下,在鎮江等候謝玉田的到來。


    鏢局的船到了鎮江,離通州已經很近了,何少白不直接去通州,卻要去南京,正說明他心裏的鬼,於是六俠接上頭,一路尾隨何少白,終於抓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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