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犢崮的響馬既然找上衣永祺,自然是他有做得不對的地方,這是他的麵子,不敢對外說兒子被響馬綁了。其實,要不說,就連謝玉田也不驚動,悄悄地破財免災就是,他偏又心疼銀子。


    謝玉田明白其中的曲折。若能給衣家省一筆銀子,讓衣永祺慷慨一回,為台兒莊的父老鄉親做些好事,他何樂而不為呢。不過要找響馬討價還價,他不知自己的麵子夠不夠,因向棗莊煤窯去尋師兄梁子成相商。


    這天恰逢永安廟會,梁子成閑來無事,約上尚大剛趕會去了,謝玉田等了一時不來,正在著急,煤窯的一個工頭從廟會下來,道:“梁師傅忒有種,將縣衙的捕頭給打了。”


    有人問:“為何要打捕頭?”


    “調戲良家婦女唄。”


    謝玉田忙問:“如今梁師兄人在何處?”


    “將那捕頭揍得鼻青臉腫,梁師傅和一個朋友趁亂走了。”


    “讓捕頭認出來了麽?”有人問。


    “捕頭是新上任的,並不認識梁師傅,不過那些捕快都認得他,因此才讓他脫身。”


    廟會裏那麽多人,捕頭竟敢當眾調戲良家婦女?謝玉田覺得不太可信,但他更相信師兄。隻是師兄這一走,不知去了何處。


    謝玉田猶豫著要不要繼續等下去,那個工頭道:“您是來找梁師傅的?”


    “正是。”


    “他常去齊村相家找相老二喝酒,我猜定是躲去了那裏,走,我帶你去。”


    工頭熱心,爬上馬車,便帶謝玉田到了齊村相家。


    相家是嶧縣望族,祖上以開采煤窯起家,因其名下煤窯在齊村,便就近建了座大宅院。相家大爺早幾年高中進士,進京為官,家裏由相老二相慎忠作主。


    相老二好武,也好交遊,三教九流朋友都交,梁子成與他關係甚密,二人三天兩頭聚在一起飲酒對拳。


    謝玉田敲開相家的大門,梁子成果然在這裏。


    堂屋裏坐了四五位客人,其中便有梁子成和尚大剛,眾人喝酒劃拳,好不熱鬧。


    梁子成介紹謝玉田與相老二認識,相老二自是高興,道:“久仰謝總鏢頭大名,一直無緣相見,今日總鏢頭竟親至寒舍,相某榮幸之至,快請上座,咱們要一醉方休。”


    “相爺客氣,玉田冒昧造訪,多有打擾,見諒見諒。”


    謝玉田將梁子成請出來,道:“師兄,您好寬闊的心胸,那邊剛打了縣衙的捕頭,這邊便喝上酒了。”


    “怎的,那廝仗勢欺人,還不該打麽?你放心,他不敢對我如何。”


    “好,他若不依不饒,我們便再打他一頓。”謝玉田玩笑道。


    接著謝玉田便將抱犢崮響馬綁票的事情講了,問他可有關係能說得上話。


    梁子成在心裏想了幾個人,都覺得不可靠,在院子裏來回踱步沉思,尚大剛道:“幾個小賊,怕他做甚,我們師兄弟一起上山要人,不給就打……”


    相老二在屋裏聽見,出來問道:“又要去打哪個?”


    梁子成道:“相爺,莫聽我六弟亂嚷,他過嘴癮呢。”


    “什麽事?”


    謝玉田怕他傳揚出去,不肯相告。梁子成道:“相爺不是外人,告訴他無妨。”


    哪知相老二聽罷,哈哈大笑,道:“我當什麽大不了的事情,快進來喝酒,今日不幹正事,明日我陪謝總鏢頭進山,保準一錢銀子都不用您拿,便將人領回家。”


    謝玉田將信將疑。梁子成知道相老二的底細,但凡他應允下的事情,必不會有閃失,不由分說將謝玉田拉進屋裏。


    這一頓酒直喝到太陽落山才罷休,謝玉田滴酒不沾,陪坐在側,如座針氈,好容易等到結束,要拉梁子回煤窯去住。


    相老二道:“我相家宅子幾十間,住不開幾位弟兄怎的?住下,住下,誰都不許走。”


    眾人都分好房間歇下,相老二又重新吩咐廚子做一桌菜,連尚大剛都未驚動,隻叫了梁謝二人,三人坐在一起接著吃酒敘談。


    “謝總鏢頭——”


    “相爺莫這樣稱呼,既然您與我師兄不見外,你我二人便也不見外,還是互稱兄弟罷。”


    “那好,謝兄,我不跟您客氣啦。我聽說過您的事跡——您勿怪梁兄——我的嘴嚴實著呢。您是真仗義,也是真有魄力,這點連向來不讚人的梁兄都對您讚不絕口。”


    謝玉田瞅了一眼梁子成,不知他和相老二說了自己的什麽事。


    “五萬兩銀子啊!我的娘哎,嶧縣八大財主,哪家敢說自己有五萬兩銀子的家產!”


    原來他說的是此事。謝玉田臉色不好看起來,不由得在心裏埋怨師兄,此事非同小可,若是傳出去,不知要毀掉多少人,哪能對外人講呢。何況相家大爺在京城為官。


    梁子成尷尬地笑道:“相爺,您沒醉吧?此事上不告父母,下不告妻兒,您可是發過誓的。”


    “那是自然,我豈能不知此事的利害!這不是謝兄來了嘛,我佩服他,才提起此事,另外還有疑問要請他解惑。”


    “相爺請講。”謝玉田道。


    “那些個亂黨,不,你們叫‘革命黨’,真能成大事嗎?若成了事,大清國不是就沒了?就像滿清滅了朱明?”


    “瞧他們的勢頭,再看大清國如今的亂象,我以為,成事是早晚之說。”謝玉田道。


    “我覺得也是,老娘們當家,牆倒屋塌。如今皇帝沒個皇帝樣,全聽那妖婆子的,大清國焉能有個好!”梁子成道。


    “換個新主子或許會有新氣象,我支持造他娘的反!”相老二道。


    “您造什麽反?日日高朋滿座,天天酒山肉海。換個新主子您也不過如此。”謝玉田毫不客氣地直言道。


    “那個姓何的少爺還做著朝廷的官呢,你還借給他們五萬兩白銀呢!你們又是怎麽想的?謝兄,你一定要和我講明白此事。”


    “我講不明白,改天請何少爺講與你聽。”


    “好,一言為定。”


    謝玉田看了看梁子成,意思是問,這個相老二的話究竟有幾分可信。


    梁子成點點頭,道:“其實我也想反,若有機會,定會拉一支隊伍。堂堂七尺漢子,一輩子守在煤窯裏,忒他娘的窩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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