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玉田換好衣服,重新來到蘭琪酒館,讓寶龍將張行帶回謝家先看管好,回過頭與修二爺商議解決此事的辦法。


    衣好我道:“都怪我,昨晚我若將張行送走便不會發生這樣的事。”


    謝玉田道:“這時還說那些做什麽。”


    修二爺覺得臉上無光,道:“傷風敗俗啊!全是我平日裏太過放縱於她……這叫我如何向她死去的娘親交待……”


    “二爺,他們兩個不過是喝醉了酒,雖有出格行為,卻也未……”


    “出格還不夠丟人的?叫我修二今後還如何在這街上做人!”


    衣好我道:“這件事隻有我們幾個知道,都管住了嘴,想必不會為外人所知。給藍花說個遠些的婆家,極早嫁出去……”


    “順河街上哪有能守得住的秘密!”


    修二爺天天在酒館裏坐著,最明白凡事都藏掖不住。尤其這種男女之間的事情,傳得最快,隻怕此時早已傳遍整個台兒莊城了。


    “二爺,張行雖是外鄉人,我瞧著卻是個老實孩子,又新故了父母,依我之見,何不索性將錯就錯,讓他招贅到您家裏。”謝玉田道。


    衣好我拍手道:“這個主意好,反正二爺膝下無子……”


    修二爺瞪了他一眼,道:“那又如何,難道什麽人我都往家裏撿嗎?”


    謝玉田道:“張行雖父母雙亡,家產還是有一些的,二爺若能答應,他那頭我去說。”


    “二爺我可不是圖他的家產,縱是窮得叮當響我也養得起。”


    “我知道二爺不是愛錢的人。”


    “二爺是想找個將來有出息的吧?”衣好我道。


    “我一個開酒館的,何敢照著衣少爺這樣的人材挑女婿!隻求能給丫頭找個本鄉本土,人又能吃苦耐勞的女婿好好過日子。”


    “張行入贅到修家,不就是本鄉本土了嘛。”衣好我道。


    謝、衣二人勸說半天,終於讓修二爺鬆了口。謝玉田將梁氏叫下來,將大家的意思告訴她,讓她去說通藍花。


    那邊張行聽說要他入贅修家,沉吟不語,接著忍不住再次掉淚。


    這才多久的事,從京城的富家子弟,淪落到如此地步,巨大的落差,讓他一時無法接受。


    可人總得麵對現實,即便不出這檔子事,他又能娶什麽樣人家的女兒呢?


    張行應下來。謝玉田道:“你應下這門親事就成,等你服孝期滿再定婚期。”


    藍花那邊也未費多少口舌。仉雲燕將她的玉墜還回來,兩人之間的債便算清了,她自知對不起仉雲燕,不敢再去癡心妄想,此時,對她來講嫁給誰都一樣。


    為堵眾人之口,也是讓修二爺麵子上好看,謝玉田並不拖延,大年初二這天,便在家中預備了一桌酒席,將縣丞孫領,台兒莊的幾位頭臉都請到場,在眾人的見證下,定下張行與修瑛的婚約。


    一場險些釀成悲劇的風波,最後卻是皆大歡喜。


    眾人都讚這件事讓謝玉田辦得漂亮,尤其衣好我,追著謝玉田道:“此事可稱得上一段佳話,夠寫成話本傳於後世。”


    謝玉田毫不領情,語含譏諷道:“全是衣少爺的功勞,大年夜的不在自家守歲,卻甘為他人作嫁衣,撮合成一段好姻緣。”


    衣好我鬧個大紅臉,此後再不敢提起此事。


    年前,鍾以士等人未能趕回來過年。


    謝玉田放心不下,想去迎一迎,卻又走不脫,因為方思梅還留在台兒莊。


    老先生不遠千裏前來為他療傷,於情於理,他都不能慢待人家。


    到了年初八,南去的鏢船仍未回來,謝玉田的眼疾已然好了八九成,方思梅還是不提回程的事。


    倒不是他不想走,而是謝安泰一再挽留,要他等元宵節看過花燈會再回去,所以他便安之若泰。


    方思梅灑脫得很,每日給謝玉田的眼疾行完針,便和謝老爺子下棋,或到城裏四處兜轉,搖頭晃腦的吟詩作對。


    他從謝玉田口中得知衣好我有詩才,托玉春將好我請來,一老一少,一天的工夫便廝混得親密無間。衣好我告訴他,青檀寺中梅花正在盛開,方思梅道:“我取名思梅,自然是最喜歡梅花的,快帶我去踏雪尋梅。”


    好我自然不肯,才剛敗了家裏幾千兩銀子,又惹出蘭琪酒館那檔子事,覺著自己每行一步便有災星跟著,因此再不敢離開台兒莊城半步。


    方思梅為此竟得了心病,站在謝家院子裏,憑空吟出一首詩:


    謝庭疏影已橫斜,


    玉樹先開綠萼花。


    願乞一枝清供養,


    春光分插到寒家。


    謝玉田聽到,笑道:“北方的梅樹都開黃花,哪有綠萼。”


    方思梅道:“所以叫思梅嘛。”


    隻見過思人成疾的,還從未見過有人思梅成疾。謝玉田知道詩人都不好侍候,怕他患上相思病,便命玉春陪他去了一趟青檀山,這才了卻他的一樁心事。


    年初十,縣丞孫領在署衙擺酒,請台兒莊的頭臉商議元宵節花燈會事宜,請帖下到謝家,謝玉田沒有興致,將張士德派了過去。


    孫領見來的是張士德,便不高興,心裏道,你擺酒我給你撐場麵,我擺酒你卻不來,叫別人如何看我。


    孫領臉色極為難看,定定地看著張士德道:“你來做什麽?你師父呢?”


    “家師眼疾未愈,不便行動……”


    “他能跑去抱犢崮撈人,不能走幾步路到署衙來?”


    張士德賠笑道:“師父以為武館現由士德管著,花燈會上演武助興的事我來聽一聽最好。”


    孫領語氣和緩許多,道:“我知道你能作得了主,不過今日請到的全是台兒莊的頭臉,他不來別人會作何想?侯通判,你親自去謝家走一趟。”


    張士德尷尬地要退出去,孫領道:“來了便來了,又走做什麽,偌大的署衙還能容不下你。”


    巧得很,侯仲先到了謝家,謝玉田正在見客,分身乏術,便托他帶話回來,說是多謝縣丞大人盛情相邀,無論要謝家武館出人還是出錢,隻管分派給張士德,謝家一定照辦。


    孫領心裏雖不痛快,卻因年前謝玉田剛促使衣家捐出一千兩銀子,便不好發作,但是在攤派花燈會的花銷上,暗暗給謝家多加了一倍的費用。


    謝家的確是來了客人。


    不是旁人,是大刀王五王正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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