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同終於見到何少白。


    將他叫到無人之處,二話不說,揮拳便打。何少白奮起還擊,兩人都使出憑生所學,你來我往毫不留力,大有決個你死我活之意。


    何少白想,若我敗於他,他會如何對我呢?會殺了我嗎?若是隻想出口胸中惡氣,便讓他贏。想著便使個敗招,順勢倒在地上,做好了脫身的準備,看著沈同如何做法。


    沈同見何少白倒地不起,並不住手,抬腳向他胸口猛然踹去。何少白偷眼看去,知道這一腳力道不小,若是被他踹上,非傷即傷,趕緊一個“懶驢打滾”,滾出去一丈開外,站起身來道:“沈兄,你這是要取少白的性命啊!”


    沈同罵道:“你這種無恥之徒,就不配活在世上!”


    “少白無恥在哪裏?”


    “你自己做過什麽,何用問我?”


    “少白並不知做過何種對不起沈兄的事情。”


    “燒我房舍,掠我妻兒的不是你嗎?敢做不敢認?”


    “真不是我做的,少白再混也懂得禍不及家人的道理,再者說來,我們本是莫逆之交,並無過節,我因何要那樣做?”


    “你還在裝糊塗?昨晚上你追我做什麽?”


    “嗐,我追你是有事要請教你,你卻不肯見我,我昨日想了一夜,未想到何處得罪了沈兄,竟讓你那樣惱我。”


    “你要和我說什麽事?”


    “昨晚上想說,今日不想說了。我拿你當知己,你視我如無物,我又何必將熱臉硬往你的冷屁股上貼呢。”


    何少白說著作勢回房,一副從此再不相與的樣子。


    沈同冷笑著追上前一步,將那封僅有八個字的信展示給他看,道:“你要說的是給陳壽之複信一事吧?”


    何少白看到“守之以諾,還之以家”八個字,道:“這是何意?少白看不懂?還有陳壽之是何人?少白也不認得。”


    沈同看他的神情不像有假,暗忖,難道姓鍾的還未見到他?他果真蒙在鼓裏?


    “你老實說吧,昨晚找我到底為著什麽事。”


    “關於女人的事,昨晚苦悶,想向你討個主意,一夜過去,我自個兒想明白了,因此不說也罷。”


    何少白在京城孤單一人,妻室留在老家,他有什麽關於女人的事?分明是在拿話搪塞我。沈同就想撕破何少白的虛偽麵皮,因此步步緊逼,道:“扯謊,什麽女人能與你扯上關係?”


    “沈兄真要知道?”


    “是。”


    “好吧,我仍拿你當最好的朋友,便告訴你吧,不過此事若漏出去,抄家問斬是免不了的,你敢聽嗎?”


    何少白心想,要你寫封無從考據的偽信都不敢,明白地告訴你有抄家問斬之虞,不信你敢聽。


    沈同鐵了心要弄清楚何少白對燒他家的事是否知情,因此以為這是拿話嚇退他,便道:“滅九族沈某也認了。”


    何少白道:“我看上了慶王爺家的四格格……”


    “你少拿這種無邊無際的話蒙我,你看上了四格格?就憑你?做夢呢?”


    何少白正色道:“起初我也以為是夢,並不是。那晚闖進頤和園的刺客是我……”


    “什麽?你,你真是亂黨……”沈同被嚇到了,心裏道,若他的話是真的,真不該要他講出來。


    “沈兄莫怕,少白進園子並非為了要刺殺太後老佛爺,而是對園子好奇,便一時糊塗,趁黑混入園中,卻未料撞見了裕祿大人,脫身不及才誤傷了他。少白被追的無處可逃,慌亂之下跳進了四格格的院中……少白真不曾想到,貴為格格的她竟是那般寂寞可憐……後麵的事不必講了,該發生的事都發生了,因此我喜歡上了她,沈兄幫我出個主意,看有何辦法能娶到她,此事當然是癡心妄想,若能將她偷出來,少白願意帶她遠走高飛,從隱姓瞞名,終老山林。”


    竟然與王爺家的格格有了私情,而且是闖入皇家林苑,在慈禧太後的眼皮子底下,此事若要被慈禧知道,不僅何少白會被滅九族,知情者全都得是死罪。


    沈同看何少白的神態,絕非是編故事,當即被嚇著了,顫聲道:“少白,人都說色字頭上一把字,我從來不信,這回真信了,你,你的膽子也太大了,這種事豈可與人言?你竟追著找我商議,我又能有什麽主意!我勸你從此斷了這份妄念,否則早晚會陷進萬劫不複的深淵。”


    “已經陷進去了,拔不出來啦,就是昨天,我在東華門外等你,竟然又見到了她……這是老天要成全少白嗎?沈兄,你說我該怎麽辦?”


    “莫說了,莫說了,罪孽啊,罪孽!”沈同嚇得麵色蒼白,拔腿便走,走了幾步,忽然想到還有事情未辦,複又轉身回來道:“快帶我去見你那朋友。”


    何少白知道他將這個秘密告訴了沈同,從此朋友的情份便斷了,沈同為人謹慎,他絕不敢再與自己來往。


    何少白明知故問:“我那朋友與沈兄有何恩怨?為何要燒你的房舍,掠走妻兒?”


    “嗐,少白,不是沈某埋怨你,全是你給我招來的禍端,你,難不成是上天派來懲罰我的?”


    沈同一五一十將鍾以士所求之事請明白,何少白笑道:“不是冤家不聚頭,你我二人定然是前一世的仇人,你便認命吧。”


    此時,何少白是不是亂黨已不重要,他做的事比謀反還要可怕,沈同隻求盡快尋著妻兒,從此徹底與何少白劃清界限。


    何少白當然不能帶他去盧向塔家,拿了他追回來的書信,又親自陪著他將重新寫過的信交付信差,讓他回肅親王府等著,然後自去盧向塔家放人。


    鍾以士得知事情已經辦妥,當即拿出一個金元寶,交給沈妻道:“沈夫人,讓您受驚了,這些錢您拿回去重修房舍吧。”


    鍾以士要進京托沈同辦事,為備不時之需,在宋小戈的財物裏取了一錠金子,當時麵求沈同時曾給過他,被他拒絕了,這回便有了理由送給他。


    何少白親自送沈同的妻兒回家,將金元寶交給沈同。


    若不是何少白講出那個驚天秘密,這錠金子沈同便收下了,此時他堅決不肯收,並留給何少白一句話:“從此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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