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受鍛煉的是靈魂
走到人生邊上——自問自答 作者：楊絳 投票推薦 加入書簽 留言反饋
<strong>（一）人受鍛煉</strong>
人受叫我受帆受鍛煉的是有生命的人。一個有生命的人，有肉體又有靈魂 。這兩者之間，有個主次問題 。肉體為主呢，還是靈魂為主 ?看得見的是肉體，肉體沒有靈魂是屍體。所以毫無疑問，主要的是靈魂。但靈魂得附著在肉體上，才有可受鍛煉的物體 。沒有肉體，靈魂怎麽鍛煉呢?運動員受訓練，練出了壯健的肌肉筋骨，同時也練出了吃苦耐勞、堅持不懈的意誌。肌肉筋骨屬肉體，吃苦耐勞、堅持不懈的意誌屬精神，肢體能傷殘，意誌卻和生命同存，這是不容置疑的。奧運會原是古希臘享神的賽會 。古希臘滅亡後早已廢棄。十九世紀法國顧拜旦男爵(baron p co ub e rti舊有鑒於當代商業化的弊端，提倡公平競賽和古希臘運動員勝不驕、敗不餒的品德，重興了奧運會 。奧運會的精神 ：爭取提高自身的能力，勝人一籌；比賽講究公正合理。光明磊落，不容欺騙作偽。訓練體格，也鍛煉人的品格 。孔子日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 《八佾第三》“其爭也君子”的君子之風，和奧運精神略有相似處。每個人都要有爭取勝人一籌的誌氣，而在與人競賽中。練就公正合理、崇尚道義的品格。當今商業化的社會，很需要這種作風，推而廣之，無論商業界或其他各行各業，都該有奧運精神 。受鍛煉的肉體不兔死亡，崇尚道義的精神就像點燃的聖火，遍傳天下，永恒不滅。
所以受鍛煉的是肉體。由肉體的媒介，鍛煉出來的是精神 。
<strong>(二)在肉體和靈魂之間，“我”在哪一邊?</strong>
一個有生命的人，自稱“我” 。“我”在肉體的一邊呢，還是在靈魂一邊?據腦科專家的定論，人的腦袋像一架精密的電腦或互聯網 。自我的意識，從大腦前額延伸至兩耳的區內產生，但大腦裏沒有“自我”的領域。大腦不同區域的感覺，在交流的時候，才產生“自我”的意識 。所以一位哲學家說我思維，所以感覺到我的存在。
腦子確像精密的電腦，確像複雜的互聯網，可是我如果不按電鈕，這架機器，不會自動操作 。
肉體有許多本能，不用動腦筋，而且不由自主，例如飲、食、男女、便、溺等等 。雖然不由自主，在文明社會裏，也得自己管製 。我偶見同院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急急往家跑。一麵對我說:“奶奶，瓏糊塗了，我溺褲褲了！”他糊塗了，因為沒管住自己。不會說話的小娃娃，也懂得便溺要及早向大人示意 。所以連吃、喝、拉、撒等全不用腦筋的事。也不得自由，得由“我”管著。肉體既然由“我”管著，就不會自稱“我” 。“我”是靈魂的
自稱 。
<strong>(三)鍛煉的成績</strong>
受鍛煉的肉體和靈魂雖有主次之分，肉體和靈魂卻結合得非常緊密，是不可分割的整體 。靈魂和肉體一同追求情欲，一同享受情欲滿足的快樂，一同感受情欲不得滿足的抑鬱，一同享受滿足以後的安靜、或饜足、或厭倦、或滿足了還不足，還要重複，或要求更深的滿足。一句話，肉體和靈魂是體，靈魂憑借肉體而感受肉體的享樂。例如仙女思凡，她得投生人世，憑借肉體，才能滿足她的凡心 。又如“半仙”“地仙”之流，不都是憑借肉體，才能享受肉欲嗎 ?
每個人經過順人情又合理性的鍛煉，就能超脫原先的“小我”而隨著靈性良心的指導，成為有道德修養的人 。但人的劣根性是頑強的。少年貪玩，青年迷戀愛情，壯年汲汲於成名成家，暮年自安於自欺欺人。人壽幾何，頑鐵能煉成的精金，能有多少?但不同程度的鍛煉，必有不同程度的成績;不同程度的縱欲放肆，必積下不同程度的頑劣。人皆可以為堯舜，也可以成為惡劣的刁徒或卑鄙的小人。鍛煉必定留下或多或少的成績。
肉體和靈魂是擰成一般的。一同作惡，也一同為善。同受鍛煉，一同不受鍛煉 。靈魂隨著肉體在苦難的人世度過一輩子，如果隨著肉體的劣根性縱欲貪歡，這個靈魂就隨著變壞了。“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禮記第七 》)如果這個人順從靈性良心的指引，接受鍛煉，就能煉成一個善良的靈魂。善良的靈魂，體質未必壯健，麵貌未必美好 。刁惡的靈魂、體質未必贏弱，麵貌未必醜陋;靈魂的美惡，不體現在肉體上。
肉體和靈魂的結合有完了的時候。人都得死。人死就是靈魂和肉體的分離 。肉體離開了靈魂就成了屍體 。屍體燒了或埋了，隻剩下灰或土了。但是肉體的消失，並不影響靈魂受鍛煉後所得的成果 。因為肉體和靈魂在同受鍛煉的時候，是靈魂憑借肉體受假煉。受鍛煉的其實是靈魂，肉體不過是一個中介 。肉體和靈魂同享受，是靈魂憑借肉體而享受 。肉體和靈魂一同放肆作惡，罪孽也留在靈魂上，肉體不過是個中介 。所以人受鍛煉，受鍛煉的是靈魂，肉體不過是中介，鍛煉的成績，隻留在靈魂上 。
靈魂接受或不接受鍛煉，就有不同程度的成績或罪孽 。靈魂和肉體結合之後，同在人世間過了一輩子 。這一輩子裏，靈魂或為善，或作惡，或受鍛煉，或不受鍛煉 。受鍵煉的品質會改好，不受鍛煉而肆欲放縱的，品質就變壞 。為善或作惡的程度不同，受鍛煉的程度又不同。靈魂就有不同程度的改好或變壞 。靈魂的品質就有不同程度的改變。不複是當初和肉體結合的靈魂了 。改變的程度各各不同。靈魂就成了個個不同、個個特殊的靈魂 。“我”的靈魂雖然變了。還一貫是”我”的靈魂，還自稱“我” 。“我”活著的時候，“我”的靈魂自稱
“我”。“我”死之後，“我”的靈魂還自稱“我” 。所以“我”死之後，肉體沒有了，“我”的靈魂還和“我”在一起呢！不過沒有肉體的魂，我們稱鬼魂了 。
人受叫我受帆受鍛煉的是有生命的人。一個有生命的人，有肉體又有靈魂 。這兩者之間，有個主次問題 。肉體為主呢，還是靈魂為主 ?看得見的是肉體，肉體沒有靈魂是屍體。所以毫無疑問，主要的是靈魂。但靈魂得附著在肉體上，才有可受鍛煉的物體 。沒有肉體，靈魂怎麽鍛煉呢?運動員受訓練，練出了壯健的肌肉筋骨，同時也練出了吃苦耐勞、堅持不懈的意誌。肌肉筋骨屬肉體，吃苦耐勞、堅持不懈的意誌屬精神，肢體能傷殘，意誌卻和生命同存，這是不容置疑的。奧運會原是古希臘享神的賽會 。古希臘滅亡後早已廢棄。十九世紀法國顧拜旦男爵(baron p co ub e rti舊有鑒於當代商業化的弊端，提倡公平競賽和古希臘運動員勝不驕、敗不餒的品德，重興了奧運會 。奧運會的精神 ：爭取提高自身的能力，勝人一籌；比賽講究公正合理。光明磊落，不容欺騙作偽。訓練體格，也鍛煉人的品格 。孔子日 ：“君子無所爭，必也射乎，揖讓而升，下而飲，其爭也君子 。”( 《八佾第三》“其爭也君子”的君子之風，和奧運精神略有相似處。每個人都要有爭取勝人一籌的誌氣，而在與人競賽中。練就公正合理、崇尚道義的品格。當今商業化的社會，很需要這種作風，推而廣之，無論商業界或其他各行各業，都該有奧運精神 。受鍛煉的肉體不兔死亡，崇尚道義的精神就像點燃的聖火，遍傳天下，永恒不滅。
所以受鍛煉的是肉體。由肉體的媒介，鍛煉出來的是精神 。
<strong>(二)在肉體和靈魂之間，“我”在哪一邊?</strong>
一個有生命的人，自稱“我” 。“我”在肉體的一邊呢，還是在靈魂一邊?據腦科專家的定論，人的腦袋像一架精密的電腦或互聯網 。自我的意識，從大腦前額延伸至兩耳的區內產生，但大腦裏沒有“自我”的領域。大腦不同區域的感覺，在交流的時候，才產生“自我”的意識 。所以一位哲學家說我思維，所以感覺到我的存在。
腦子確像精密的電腦，確像複雜的互聯網，可是我如果不按電鈕，這架機器，不會自動操作 。
肉體有許多本能，不用動腦筋，而且不由自主，例如飲、食、男女、便、溺等等 。雖然不由自主，在文明社會裏，也得自己管製 。我偶見同院一個三四歲的小男孩急急往家跑。一麵對我說:“奶奶，瓏糊塗了，我溺褲褲了！”他糊塗了，因為沒管住自己。不會說話的小娃娃，也懂得便溺要及早向大人示意 。所以連吃、喝、拉、撒等全不用腦筋的事。也不得自由，得由“我”管著。肉體既然由“我”管著，就不會自稱“我” 。“我”是靈魂的
自稱 。
<strong>(三)鍛煉的成績</strong>
受鍛煉的肉體和靈魂雖有主次之分，肉體和靈魂卻結合得非常緊密，是不可分割的整體 。靈魂和肉體一同追求情欲，一同享受情欲滿足的快樂，一同感受情欲不得滿足的抑鬱，一同享受滿足以後的安靜、或饜足、或厭倦、或滿足了還不足，還要重複，或要求更深的滿足。一句話，肉體和靈魂是體，靈魂憑借肉體而感受肉體的享樂。例如仙女思凡，她得投生人世，憑借肉體，才能滿足她的凡心 。又如“半仙”“地仙”之流，不都是憑借肉體，才能享受肉欲嗎 ?
每個人經過順人情又合理性的鍛煉，就能超脫原先的“小我”而隨著靈性良心的指導，成為有道德修養的人 。但人的劣根性是頑強的。少年貪玩，青年迷戀愛情，壯年汲汲於成名成家，暮年自安於自欺欺人。人壽幾何，頑鐵能煉成的精金，能有多少?但不同程度的鍛煉，必有不同程度的成績;不同程度的縱欲放肆，必積下不同程度的頑劣。人皆可以為堯舜，也可以成為惡劣的刁徒或卑鄙的小人。鍛煉必定留下或多或少的成績。
肉體和靈魂是擰成一般的。一同作惡，也一同為善。同受鍛煉，一同不受鍛煉 。靈魂隨著肉體在苦難的人世度過一輩子，如果隨著肉體的劣根性縱欲貪歡，這個靈魂就隨著變壞了。“好惡無節於內，知誘於外，不能反躬，天理滅矣。……滅天理而窮人欲者也。”（《禮記第七 》)如果這個人順從靈性良心的指引，接受鍛煉，就能煉成一個善良的靈魂。善良的靈魂，體質未必壯健，麵貌未必美好 。刁惡的靈魂、體質未必贏弱，麵貌未必醜陋;靈魂的美惡，不體現在肉體上。
肉體和靈魂的結合有完了的時候。人都得死。人死就是靈魂和肉體的分離 。肉體離開了靈魂就成了屍體 。屍體燒了或埋了，隻剩下灰或土了。但是肉體的消失，並不影響靈魂受鍛煉後所得的成果 。因為肉體和靈魂在同受鍛煉的時候，是靈魂憑借肉體受假煉。受鍛煉的其實是靈魂，肉體不過是一個中介 。肉體和靈魂同享受，是靈魂憑借肉體而享受 。肉體和靈魂一同放肆作惡，罪孽也留在靈魂上，肉體不過是個中介 。所以人受鍛煉，受鍛煉的是靈魂，肉體不過是中介，鍛煉的成績，隻留在靈魂上 。
靈魂接受或不接受鍛煉，就有不同程度的成績或罪孽 。靈魂和肉體結合之後，同在人世間過了一輩子 。這一輩子裏，靈魂或為善，或作惡，或受鍛煉，或不受鍛煉 。受鍵煉的品質會改好，不受鍛煉而肆欲放縱的，品質就變壞 。為善或作惡的程度不同，受鍛煉的程度又不同。靈魂就有不同程度的改好或變壞 。靈魂的品質就有不同程度的改變。不複是當初和肉體結合的靈魂了 。改變的程度各各不同。靈魂就成了個個不同、個個特殊的靈魂 。“我”的靈魂雖然變了。還一貫是”我”的靈魂，還自稱“我” 。“我”活著的時候，“我”的靈魂自稱
“我”。“我”死之後，“我”的靈魂還自稱“我” 。所以“我”死之後，肉體沒有了，“我”的靈魂還和“我”在一起呢！不過沒有肉體的魂，我們稱鬼魂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