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婁道人在,或許知道,尹崇並非是被怒火侵蝕下失了智這般簡單,還有一些隱秘緣故在。


    張季翎聞言,倒並未覺得這話有任何不妥,其人久在江湖廝混,一來不懂這些,二來對於朝廷的敬畏,實際敬的是體製,是力量。


    “你若辦成此事,本官至少保你一個遊擊出身!”


    遊擊將軍,這就是從六品,張季翎聞言,心緒激蕩,紫色臉膛湧起潮紅,一抱拳,聲似洪鍾:“必不讓明公失望!”


    “你也不要大意,那人背景本官已查清,雖不過十五六歲,但已有法力傍身……”說到此處,心底竟還有絲絲縷縷恨意升騰,朝廷連這點都不察,非說金丹真人插手!


    但這話並沒有說,而是繼續說道:“本官知你是人仙,但武功對上道法,或還受些克製。”


    “這……”聽著尹崇語氣中似有遲疑,張季翎沉默了一下,目光掙紮,終是一咬牙,道:“有一事不瞞明公,張某刀下也有著仙宗弟子的人命!”


    “哦?”這實是意外之喜,尹崇暗道自己果沒有找錯人,但仍是萬無一失,道:“本官自不會讓你冒險,本官去年至濟南府上任,還隨身帶著官家用過玉璽的聖旨,縱是那徐氏小兒身後有金丹真人在,也要受著壓製。”


    尹崇聲音冷厲,目光注視著張季翎,森然道:“此事隻能成功,不許失敗,你可明白!”


    張季翎身軀一震,抱拳應諾。


    玄淵觀·下清宮


    自徐行搬到此處,已過去了四五日,這幾日除卻子時之後修煉到清晨外,其餘時間都在讀書。


    徐行此刻掩了書卷,安靜思索著自己的修行,“道人修行到通法之境,除卻以水磨工夫提純和積蓄法力外,還需要了結凡俗因果,以及進行心境的修持,前者是能量層次積累,自不必言。後二者,其實說的也是一回事,即道心的築基……築基三關築得是肉身,縱然開天門,也是擴大神識,令人見識另一番天地,而不能改換人的道心。而通法之後,道人有了法力,和凡俗有雲泥之別,知人見事已漸漸直指本質,這時不自覺就開始凝煉自身道意,最後在丹田裏結成一顆道種,然後孕養出金丹,這就是種道!”


    最後一步,極是講究悟性,所謂金丹大道,玄而又玄,大多數人連道意這概念都沒有!


    很多道書言及此處也是語焉不詳,隻言個人體悟。


    而徐行來自後世,自能一針見血看出其中關節。


    徐行喃喃道:“聽師姐說過,符陽劍宗嫡傳弟子,似以劍種代道種?想必其他道脈也有類似手段,可我修煉的道法為何不見?”


    這就能避免弟子走上彎路,功法之中具之以形,讓弟子凝聚劍種,一見劍種即出,這就是金丹種子。


    如神霄派嫡傳弟子,凝聚的是本命雷符,佛門凝聚的舍利,其他各仙宗也自有手段。


    徐行雖疑惑自己修行的沒有,但也不知怎麽,總覺得這不是件壞事,轉念也就不放在心上。


    這時,黃生突來訪,徐行心中有些不喜,看了青鳳一眼,低聲道:“你招來的蜂蝶,自去應付。”


    原來,黃生自知道青鳳隻是徐行婢女,本已熄了一些心思,但看到徐行和青鳳相處冷淡,並未有親昵之狀,遂覺得有些機會,這一二日,多次來徐行之處盤桓。


    徐行初時還有耐心招待,但到現在也有些不勝其煩。


    黃生那邊廂和青鳳輕聲說笑著,來到廳中,衝徐行施了一禮,就笑道:“慎之,天氣轉暖多日,今夜,府城中的一些士子相約要到大明湖畫舫中賞玩月景,慎之兄可有興致?”


    徐行聞言,思索了一下,覺得出去走走也好,放下書冊,猶疑道:“畫舫?莫非是……”


    見徐行誤解,黃楨解釋道:“都是彈琴唱曲的清倌人,並非是那種煙花柳巷。”


    徐行靜極思動,對這古代畫舫一時也有些好奇,隨口答應道,“出去走動下也好。”


    黃生見徐行答應,心頭大喜,道:“那我黃昏時候,再來喚慎之。”


    說著,轉身急匆匆地回去更衣了。


    青鳳目光期待,柔媚道:“公子,晚上可否帶上我?”


    徐行打量了青鳳一眼,搖了搖頭,“你這一身妖氣,若是被一些不明就裏的同道察覺,恐怕多生事端。”


    其實,除此之外,心裏還擔心,青鳳長得如此風情嫵媚,帶著去見那些讀書人,說不得又要招蜂引蝶,平起波瀾。


    見徐行不答應,青鳳不滿地撅了撅嘴,隱約猜到一些原因,心中生出一些埋怨,“老徐這人什麽就好,就是太過謹慎,凡事還沒見影兒,就提前防備的死死的。”


    似為了映證這想法,徐行沉吟了下,麵色鄭重,告誡道:“青鳳,你莫要虛度時光,此地在一處靈脈上,靈機豐沛充裕,你在此好好修行一日,也能早一日凝結妖丹。”


    青鳳聞言,越琢磨越覺得徐行話中有話,垂下了螓首,眼睛轉了轉,心思煩亂不已。


    徐行看了一眼青鳳,覺得該說的話已說盡,拿起了書,繼續專心致誌讀著。


    不知不覺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徐行聽著外間黃生的呼喚,又叮囑了青鳳一句,方虛按著腰間“青女”古劍,向外走去。


    黃生這時已換了一身天藍色蜀領錦袍,頭戴秀才文巾,頭發還有些濕,似是沐浴過不久,手中拿著一柄合起的折扇,目光炯炯,神采奕奕。


    徐行微微一笑,覺得頗為有趣。


    黃楨臉色有些異樣,感慨說道:“我自十七歲中得秀才,在濟南府連考了四次,古人言三十而立,我卻孑然一身,清貧如洗,讓慎之見笑了。”


    “黃兄言重了。”徐行收斂臉上笑意,似感同身受說道:“科舉不易啊!”


    這是肺腑之言,若他沒有修著道法,來到此界,恐怕也要如黃生一樣,十餘年都撲在科舉仕途上,年近三十,都未必能娶上妻子。


    當然,若強行成家立業,年輕的秀才相公,鄉野村婦也能討來,那有名的範進,其妻不正是屠戶之女嗎?


    但少年秀才,心高氣傲,縱是慕艾,對象也是出身書香門第的大家閨秀,怎可自甘墮落?


    才子佳人的話本,隻見窮酸書生在後花園私會繡樓小姐,就少見和村姑鑽高粱地的,可見這時讀書人心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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