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千雪眉眼彎彎,眼睛中禁不住帶著喜意,不過卻還有些疑慮,主要不知對方相貌模樣如何,迎著奶娘蔡氏目光,輕柔細語道:“連城小姐,這樣心靈手巧,也不知是怎樣的一個可人兒,我隻恨緣慳一麵。”


    恨,在此處,自然不是怨恨,而是遺憾的意思,這是徐千雪在委婉提出是否可以見一見連城。


    其實,此刻二人已是心照不宣,至於連城主動相贈荷包,是否不夠含蓄,徐千雪待想到奶娘蔡氏之前所言,就不覺得突兀了。


    兩次相救之恩,若再扭捏捏捏,反而是孤傲自詡,不知禮數。


    奶娘蔡氏心中暗暗鬆了一口氣,心道,多虧今日碰上了徐公子胞姐。


    聽得詢問,就笑道:“過三天,就是春分,我家老爺會攜夫人一起善淵觀降香還願,小姐也會一同前來。”


    徐千雪聞言,輕輕笑道:“那我靜侯連城小姐了。”


    奶娘蔡氏見話已帶到,又飲了幾杯茶,便借口回去和小姐回話,便起身離去了。


    徐千雪依依目送著奶娘蔡氏消失在山道拐角處,這才回到觀中,小小少女縱再是端莊,這是就不由有些喜形於色。


    “阿弟婚事,終於有著落了,若是那連城小姐合適,我就先給他定親,這事須由不得他。”少女攥著拳頭,暗暗說道。


    自從自己弟弟說什麽出家,可把她嚇壞了,但徐行年歲漸長,氣度愈發沉凝,一副主見頗深的樣子,她一時竟不知如何是好。


    “隻希望阿弟成親之後,能夠熄一熄不切實際的心思。”徐千雪喃喃說道。


    “什麽成親?”一陣微風拂動,徐行緩步走入院中,神情淡然,目光疑惑,方才他似乎隱隱聽到“成親”字樣。


    走入廳中,眸光流轉,投落在幾案上的茶杯上,“家裏來客人了?”


    徐千雪猶豫了下,覺得還是不隱瞞為好,柔聲道:“是啊,方才連城小姐的奶娘蔡氏到來,給你送了件東西。”


    “連城的奶娘?”徐行皺了皺眉,取了個茶杯,提著茶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隨口問道:“她來做什麽?怎麽,還送了東西?”


    徐千雪輕輕一笑,走上前去,道:“給你送來了這個,說是連城小姐親自縫製的荷包。”


    徐行目光深深,接過荷包,眸光低垂,見荷包做工靈秀,其上還刺著字,隨著觀看,眉頭越發皺得緊了,心頭就有些不悅,但也不想說什麽重話,隻是隨意放到一旁,呷了一口茶,搖頭道:“姐姐不該收。”


    “不收?”見徐行這樣冷淡態度,徐千雪顰眉,心頭就更火大,澀聲道:“別人一番好意,我豈會如此不近人情?難道如你一樣,扔了東西,把人攆將出去,才是正理?”


    “咳咳,”徐行聞言,麵色微頓,差點兒被茶嗆到,笑了笑道:“姐姐說得倒是有趣,我又不是那種愚夫。”


    見徐千雪輕哼一聲,沒有理自己的笑話,眼睫垂著,眼圈又要紅,徐行隻得一歎:“收了,就收了吧。”


    徐千雪抬起了頭,遞過去一個手帕,溫柔如水的目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寵溺:“呃,擦擦你嘴角的茶漬,邋遢的要死。”


    “有嗎?”徐行隻顧思索,沒有察覺到徐千雪的目光,伸手摸了一把嘴角,見果然有水漬,就接過手帕,一邊輕輕擦著,一邊徐徐說道:“姐姐收了人家的手絹,就給了人家希望……”


    “不擦,給我!”徐千雪根本不聽徐行說話,一把奪過手帕,扭臉就氣呼呼走了。


    徐行呆若木雞,伸手揩淨嘴角的水漬,囔囔道:“上一刻還好好的,怎麽說翻臉就翻臉。”


    幽寧目光投落在一旁的荷包上,眼前浮現一道絕代風華的紅衣女子身影,平靜淡漠的聲音聽不出絲毫情緒,“連城。”


    ……


    ……


    山東·萊州府


    府城附郭之縣,乃是掖縣,其縣濱海,東海汪洋波濤之上,時常有漁民出海捕魚,故而有不少漁村。


    這時,尚不是休漁之期,可見海麵漁船往來如織,岸邊也有赤足婦人晾曬漁網,幼童揀拾貝殼,打鬧追逐。


    “阿媽,海上有大船!好多大船!”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兒,光著腳丫,衝著一個忙碌的婦人,拍手叫道。


    婦人皮膚粗糙,嘴唇龜裂,顯然在海邊受著風吹日曬經年累月,這時,就抬起了頭,眺望遠處海麵。


    但見海天一線間,桅杆遮天蔽日,旗幡獵獵隨風,數不盡的艨艟巨艦,乘風破浪而來。


    待到攏目而視,看到黑色旗幡上圖案,三朵火紅雲彩托著一輪紅日,頓時就變了顏色,“這……這是出雲國的倭人?”


    婦人幼時可怕記憶被喚醒,刀兵四起,焰火滔天的紅光,四處奔逃的人群,繈褓嬰兒的哭喊,血泊之上的獰笑……


    一條高有二丈多的大船上,四方旌旗招展,武士按刀戒備。


    陸斬負劍站在船頭,神情出神地看著遠處雁尾山方向,冷厲的眸子,情思牽繞,似在思念著閉關的顧畫靈。


    其人身後則是帷幔遮擋的雲閣,裝飾精美,地上鋪著紅色的羊絨地毯,水晶琉璃宮燈,澄瑩明澈。


    上首四張寶座,一時都空著,左右兩列卻坐滿了衣衫華美,神光爽邁的男女道人。


    左邊第一張漆木案,符陽劍宗太乙宮執劍長老陸佑沉,和一旁蓬萊閣的陶道人、陳道人等人低聲說笑。


    渺雲宮的幻姬、妙瓊真君同坐在一張幾案後,幻姬臉色鬱鬱,手中拿著酒杯,不時仰首飲盡,一雙美目中猶帶著忿忿之色,身後女弟子中村彩音,則是垂頭至胸,嚇得大氣不敢喘一下。


    妙瓊真君一身紅色宮裳,袖口衣角都繡著瓊花,此刻就伸出雪白綿軟的手,擋住了杯口,顰眉勸道:“師妹,弟子沒了再找就是了,怎地這樣鬱鬱寡歡?”


    “師姐,晴久天資聰穎,又早早凝結了金丹,師妹我已將她確定為衣缽傳人,哪曾想被奸人所害。”言及此處,幻姬塗著五色眼影的眼眸中,冷光閃爍,殺氣騰騰,“那徐道人,膽敢殺我愛徒,我早晚要將他剝皮點蠟,方消心頭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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